第167章
往後幾日,茯若倒是如常去長樂宮問安,昭惠太后見了她,只是神色冷冷的,二人隨意言語幾句,茯若便悻悻然退了下來。
次年仲春,原先便身子羸弱的詢終於病倒了,卻是下了早朝過後,詢正在與高柱商議事情,誰知詢竟昏了過去。消息傳到後宮,茯若得知的時候,正在內殿念佛,卻是寶帶進來在她耳畔低語,只說:「皇後娘娘,皇上患了重病,奴婢聽乾元宮傳來的消息,這會兒,太醫們都往乾元宮趕呢。」
茯若默默片刻,只是淡淡道:「本宮過會兒也去乾元宮瞧瞧便是。」
寶帶得了茯若的旨意,只是緩緩退下。
茯若倒也並未如何梳妝打扮,只是帶了安尚儀急急忙忙往乾元宮趕去。到了殿外,卻見是華穗與高柱侯在外頭,她心下便知昭惠太后在內,華穗只是笑著給茯若問安,茯若亦不理會,只是叫她起身,冷冷道:「皇上現下如何了。」
華穗假意笑道:「奴婢也是不知,現下昭惠太后在裡頭,只是太後娘娘留下口諭,說是旁人誰也不許進去。」
茯若先是不信,只是沉吟對著高柱問道:「皇太后當真這般說過。」
高柱無奈點頭,道:「還請皇後娘娘先到一旁的偏殿等候片刻,怕是皇上和太後母子情深,定是有許多體己話要說,因此不欲旁人進去打擾也是有的,方才宜貴妃和黎昭儀想來侍疾,都被太後娘娘親自遣走了。因此還請皇後娘娘等候片刻。」
茯若登時心下怒極,只是陰冷道:「放肆,本宮乃是皇上的正妻,難道本宮算的旁人么?大膽奴才,還不快快給本宮起開。」
高柱與華穗眼見茯若動怒,只是慌忙跪下央求,道:「還望皇後娘娘息怒,咱們也只是遵照太后的意思罷了。」
茯若只是冷笑道:「怎麼,難道你們眼中單單隻有太后一人,便沒本宮這個皇后么。」
二人正在默默間,卻是洪尚儀從裡邊走了出來,只是給茯若請了安,緩聲道:「太后與皇上請皇後娘娘進去。」進去前,只是吩咐了高柱一句:「且說是本宮的懿旨,六宮嬪妃一律不許來乾元宮侍疾,只叫她們都安心在自己宮殿里便是。」
茯若隨著她入了內,裡頭只是一股濃濃的藥草味,詢已經醒過來,顯然是才服了葯。詢見了茯若,只是聲音沙啞道:「皇後來了。不過也巧,便是皇后不來,朕也打算派人去鳳儀宮將你帶過來。」
茯若神色依舊,只是給安坐一旁的昭惠太后請了安,才緩緩道:「臣妾自然是要來的,皇上現下患病,臣妾乃是皇后,於情於理是該前來侍疾的。」
詢冷冷瞧了一眼茯若,緩聲道:「現下朕的身子卻是不行了,朝政之事,朕已經委託了大臣們。」
茯若淡淡道:「臣妾以為,倒是皇上有些心急了,臣妾想著皇上的身體定會康復的。若是隨意委託了大臣,臣妾只是覺得不妥」
詢恍若未聞,只是無力道:「且說皇太后也會幫著照料一二的,如此一來,朕也可安心了。」
茯若靜靜道:「既是如此,倒是臣妾多慮了。」
詢徐徐道:「若是來日太子登基,他到底年幼了,需有人輔佐才是。因著朕卻是想著,太子登基過後,在他弱冠之前,且由皇太后垂簾聽政便是。」
茯若心下大驚,只是惶然道:「皇上三思啊,太後娘娘如今年歲大了,按理倒是該在後宮頤養天年才是。何故要來憂心朝政呢,且說皇上有先祖庇佑,是一定能好起來,如此一來,臣妾也能安心了。」
昭惠太后此刻只是冷冷笑道:「皇后當真賢德,不過依著哀家聽起來,倒像是皇后心裡覺得垂簾聽政的人該另有其人才是。」
茯若恬然道,「皇太后多慮了,臣妾怎會有這樣不敬的念頭,臣妾只是憂心皇太后的身體罷了。」
詢聞了,只是唇角揚起冷冽的弧度,陰沉道:「皇后無需多言,朕已將朱印交與了皇太后,朕自有朕的道理,但今日朕召皇后前來,無非是想著皇后乃是太子的嫡母,若是朕不在了,皇后定要答允朕,好生照拂溶兒,便如同你昔年那樣照顧澄兒一般。」
茯若和頤微笑,道:「這個自然,臣妾自當會盡心竭力照顧溶兒。」
昭惠太后只說有些乏了,便先行回宮去了,詢示意讓茯若留下侍疾,因此茯若便留了下來。
待得殿中只余了帝后二人,詢原本沉鬱的臉色,愈發不好了,只是道:「饒是皇后嘴上不說,但心裡定是恨極了朕吧。將朱印交予了昭惠太后。」
茯若的神色亦是冷淡些許,只是嘆氣道:「既然皇上明白,又何必再來問臣妾呢?」
詢微微嘆氣,卻是不言語。
茯若悠悠道「昔年臣妾奉了仁惠太后的旨意入宮,若早知往後要受這般多的苦楚,臣妾倒是悔了。」詢只是不言語,茯若又道:「入宮后,仁惠太后待臣妾自是極好的,只是她想著臣妾入宮是以能夠光大門楣,臣妾入宮后,雖說事事都遂了臣妾的心愿,從貴嬪,貴妃的位子一路上升上來,只有一件,卻是臣妾唯一缺憾的。皇上心中深愛的到底不是臣妾。」
詢聞了茯若吐露深情,不覺微微觸動,臉色倒也和緩了些許,只是緩緩道:「這倒是難得,皇后素來是極為高華自持的,這番話咱們二人相伴二十餘年,皇后從未對朕說過。」
茯若復又道:「皇上,臣妾心裡盤踞一件事已有數年了,如今想著好生問問皇上。」
詢道:「皇后且說便是。」
茯若道:「皇上待張氏的情意自然是極深的,只是臣妾想,難道自臣妾入宮以後,皇上便從未真心喜歡過臣妾?即便是在張氏被困囚冷宮,臣妾得寵那些年。」
詢聞了,只覺心中一陣迷亂,道:「這倒是難住朕了。」
茯若見詢這般言語,只道:「臣妾只是記掛著這件事許久了。」
詢良久才開口道:「茯若,朕不能瞞你,朕待你一向敬重愛慕,你入宮過後,朕確實是真心待你的,只是真正走進了朕的心裡的人,卻只有玉璃一人而已。」
茯若頓了一頓,哽咽道:「皇上已有許多年未曾喚過臣妾的名字了。尤其是這些年,皇上喚臣妾不過是一句冷淡的皇后罷了。」
詢的神色微微釋然,道:「朕的身子刻下已是不能好了,茯若定要好生照顧溶兒,權當是朕請求茯若的最後一件事。」
茯若眉目低垂,心頭的氣悶卻是一重一重往上浮,道:「皇上到底是有失偏頗了,怎的只想著溶兒,難道皇上的兒子只有溶兒一人么?且不說臣妾還要膝下還有一位年幼的涵兒要照顧。便是溶兒的歲數到底也比涵兒大許多。」
詢聞了,情知茯若心下不悅,只是黯淡灰敗道:「皇後果然心下還是恨朕的。只怕皇后想著溶兒乃是朕和玉璃所生,心下難免有恨。」
茯若淡然道:「皇上多心了。」
詢只是愴然道:「興許皇后心裡很愛朕,但愛而不得便易生恨,只怕皇后心裡亦是恨毒了朕。」
茯若凄然笑道:「臣妾今日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若不是皇上,臣妾焉能坐上后位,若不是皇上,臣妾又豈能成為天下人之母。」
詢的神色緩緩冷了下來,如同燃盡了的余灰。
茯若不欲再言,只是恭敬告退。
往後數日,詢的身子越發差了,竟是已到了彌留之段,鳳儀宮與長樂宮各自盤算著後事。倒是乾元宮外,總有一撥撥的嬪妃在外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