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到了歲末,詢的身子略略好些,只是比之以往乏了許多,倒還是時常入後宮來歇息。只是刻意避著茯若,便是偶爾從鳳儀宮外過身,也是極少駐足,數月下來,只與茯若見了還不過幾次而已。每每皆是茯若入乾元宮去和他議事,亦或是二人一同去長樂宮向昭惠太后問安。
這日趕巧,茯若正在長樂宮陪昭惠太后說話之際,詢也到了,茯若起身問了安,只退到下首的軟塌上,詢問安后,只是坐在昭惠太后左側,笑道:「太後娘娘近來身子可好。朕想著不日便是臘月末。只是想著要闔宮宴飲,務必要讓太后高興才是。」
昭惠太后笑著擺手道:「每年左不過都是那樣,也沒個什麼新意。哀家只盼著按著照著往年的例子便好,如今哀家也是滿五十的人了,皇帝也有將近四十三了。不比得以往了。」
殿外的洪尚儀為著詢上了茶,茶香緩緩溢滿殿中,昭惠太后隨口笑道:「倒是如今臨海王被放了外任,哀家以為到底不妥,皇帝倒不如召他回京,只在京中做個富貴閑人便是。何必在外受罪呢。到底臨海王是皇帝的兒子。」
詢淡淡道:「太后多慮了,朕這般安排不過也是看重這個兒子罷了,朕膝下皇子不多,不過只有三位而已,太子也還罷了,涵兒也不過只有三歲,可以幫著朕分憂的只有澄兒一個。待得過些時日,朕自會召他回京的,還望太后勿要憂心。」
昭惠太后含笑道:「這倒是了,哀家只是想著臨海王娶親也有多年了,但與正妃聚少離多,長此以往,久久沒有皇嗣,哀家還盼著當個祖奶奶呢。」
詢笑道:「這倒是朕的疏忽了,還望太后見諒。」
昭惠太后微微頷首,道:「且待著過了年,皇帝還是召臨海王回京才是。到底是骨肉血親。」
詢微微沉思,緩緩道:「既是如此,待得來年六月的時候再下旨吧,澄兒才放了外任還未多久。若是過早的召他回京,只恐旁人生了疑心。」
昭惠太后頓時笑逐顏開,道:「既是如此,便依著皇帝的意思吧。」
詢道了句:「朕原先與皇后商議過此事,皇后允諾了,倒也沒有什麼旁的異議。所以朕才放了澄兒的外任,倒是太后愛孫心切。」
茯若聞言,只是緩緩道:「臣妾想著事關朝政,臣妾不敢過多置喙。」
昭惠太後面上溫沉的笑意逐漸斂去,她定定瞧一眼茯若,只是淡淡笑道:「原是這般,皇後到底太過於本分了些,你是澄兒的嫡母,便是為著澄兒辯解一兩句,難不成皇帝會和你生分了不成。」
茯若神色微微不安道:「原是臣妾的不是,還望太后恕罪。」
詢打發還有摺子要批改,便先行退下了。
待得,詢離去了,昭惠太后神色越發陰冷,只是沉吟道:「哀家原先倒真真是小瞧了皇后的心思,不曾想皇后竟有這個心胸,皇帝要打發臨海王放了外任,且皇帝的身子也大不如前了,若是皇帝有個三長兩短,太子還未成年,哀家又是老婆子了,這前朝後宮可都被皇后攥在手心裡了。」
茯若聞言,險險驚得沒立穩,只是強自鎮定道:「太後娘娘明鑒,臣妾冤枉。」
昭惠太后只是淡淡一笑,那笑意卻是碎冰上泛起的亮兒,叫人發寒,道:「哀家是否冤枉了皇后,皇后自己心裡有數,如今那張氏賤婦死了,皇后成了名副其實的後宮之主,怎的便這般急著來撥弄前朝的事端了。想著先行打發了臨海王,再者可是要打發上官氏的人?」
茯若只是慌忙便跪下了。懇切道:「還望太後娘娘明鑒,臣妾怎會有這般的心思。臣妾在後位戰戰兢兢多年,以往遭了張氏的陷害,若非太後娘娘深謀遠慮,臣妾怎能重返后位。此番恩德,臣妾銘記鏤骨。臣妾怎會對太後有二心?」
昭惠太后的臉色和緩些許,但語氣仍舊是冷冷的,只是道:「哀家只是提點皇后罷了,如今哀家也是明白皇后的想法,便是為何皇帝的身子一直不見好,哀家與皇后也都心知肚明。」
茯若的額頭上冷汗直迸,只是驚異原來昭惠太后早早便知道了這些,即便她深居後宮,極少出戶,每日只是與嬪妃嘮嗑,再者便是禮佛念經,但她的心耳神意時時注意著後宮。這樣的心思手段,乃是茯若遠遠不及的。
昭惠太后凝視了茯若片刻,只是長嘆道:「皇后入宮還不過二十年的歲月,但哀家入宮也有將近四十餘年了,且自從先帝登基,後宮的權柄便被哀家牢牢握在手裡,這後宮的風吹草動,哪裡能逃過哀家的法眼,如若不然,怎的仁惠太后那般老謀深算,依舊還不是一生被哀家踩在腳下。她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皇后。」
茯若只是淡淡道:「臣妾知罪,還望太后見諒。」
昭惠太后眼帘微垂,輕輕一嗽,沉吟道:「皇后往後要做什麼便是什麼,哀家都不會阻攔,只有一件事。皇後到底要記著。若是皇帝現下薨了,太子年幼,垂簾聽政的人自然便是哀家,還望皇后安分深居內宮便是,不要插手前朝政事。」
茯若的面色瞬間蒼白了,只是膝行上前,懇切道:「太後娘娘怎能這般詛咒皇上,且不說皇上眼下正當盛年,便是臣妾又如何敢生了垂簾聽政的心思,臣妾對前朝政事一無所知。」
昭惠太后冷笑兩聲,道:「皇后是當真一無所知還是故作愚鈍?且不說前年彈劾張泰安之事,便是你兩位兄長的官職一再升遷,這等還好,皇帝時常與皇后商議政事,難道皇后還想裝作不知政事么?」
茯若緩緩抬頭,只瞧著昭惠太后沉靜似寒潭的目光,道:「臣妾著實不知,且說皇上與臣妾商議政事無非是想著臣妾到底是正宮,若是與嬪妃商議,怕是違了祖制,且說便是皇上與臣妾商議,臣妾也極少言語,只是聽著皇上所說便是。」
昭惠太后示意讓洪尚儀扶了茯若起來,只是沉聲道:「有意無意都罷了,只是方才哀家的警告,還望皇後到底牢牢記著,切不要忘了。」
茯若只覺得背脊上卻一陣一陣發著寒。緩緩道了句:「是,臣妾記下了。」
昭惠太后回復了往常的笑意溫和,只是道:「今日哀家也乏了,皇后跪安吧。」
出了長樂宮,茯若只覺得足下無力,坐在轎子上人亦是心裡頭惴惴的。
長樂宮內,昭惠太後點了一支水煙,徐徐道:「過些天也該把壽安宮打掃出來了。若是皇帝賓天了,皇后也把鳳儀宮讓出來了。」
洪尚儀道:「怎的不是打掃壽康宮,卻是壽安宮?」
昭惠太后吐了一口煙,煙霧只在錦帳間凝成一抹,絮絮飄散,四下瀰漫,沉靜道:「若是讓她住了壽康宮豈不是抬舉了她,哀家原先用壽安宮鎮住了一位宋太后,眼下也該鎮住第二位宋氏的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