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次日,刑部對歐陽泰的罪證倒是悉數呈上了乾元宮,詢隨意翻了翻,都是些私交外官,任內虧空的罪責,只是隨意撂下一句話:「瞧在他一門忠烈,他的家眷一概保全,至於他本人,且賜他毒酒便罷。待得這件事了了,歐陽府的軟禁也該解了。」詢似乎是疲倦極了,只是斜斜支在青玉案上,如玉山傾頹,伏几醺睡。


  他正欲合眼,卻見茯若翩然而至,姿態清遠,笑意端莊,一襲大紅色織錦宮裝,一對碧玉東珠耳墜倒是在華貴中顯出了些許的清麗。詢見了只是含笑道:「皇後來了,朕方才已經下了旨意,賜歐陽泰毒酒,算是留他一條全屍,若是皇后想著去送他一送,這幾日便可。他暗暗思慕了皇后這些年,朕相信皇后亦有不少的話要親口去問問他。」


  茯若不禁冷笑:「左不過便是些輕微的罪名,皇上何至如此,且不論歐陽泰乃是百年世家,到底也要瞧在仁元的面上,且說他私交外官,任內虧空。那為何單單要處死了歐陽泰,而不是旁人。且這些罪名照著我朝律例,原本都不過只是些流放的罪責,皇上緣何要這般不留情面。」


  詢點點頭,道:「朕相信皇后定然知道,為何朕一定要殺了歐陽泰,皇後到底是朕的妻子。朕貴為天子,他動了這樣的心思這麼多年,朕豈能容他。」


  茯若無神撫摸著髮髻上冰冷的金線墜珠流蘇,緩緩道:「皇上明鑒,臣妾與他之間是清白,還望皇上三思,到底寬恕了他。」


  詢的神色登時含了幾分怒意,只是冷冷道:「清白?倘若當真清白,朕今日不過是賜死一位臣子,皇後為何要來替他求情?莫不是他當年曾向你求親,你無以為報,如今便只有替他求情了么?」


  茯若心底一片哀涼,道:「臣妾只是不願意見到皇上錯殺忠臣,讓皇上背負罵名。」


  詢靜靜地看著她,眼波並無一絲起伏:「朕倒是時常想起皇后昔年初次進宮的時候,是那般的清秀脫俗,朕當時是真心愛慕你的,只是如今朕與皇后都已經回不去了。皇后無須在多言了,往後皇后仍舊是皇后。只是這件事朕的心意已決。」


  茯若淡淡道:「皇上容不得歐陽泰無非是因為臣妾。」


  詢的聲音沉穩而篤定,並無一絲遲疑,只陰鬱道:「不錯,朕便是因為皇后才痛恨他,恨他暗自思慕皇后。皇后乃是國母,乃是朕名正言順的妻子。朕是定要殺了他的。」


  茯若聞言,身子彷彿被落進了冰冷的河水中,周身凄寒徹骨。只是苦笑道:「這些都是旁人的污衊罷了,臣妾在深宮之中從來不知這事。皇上口口聲聲說臣妾乃是皇后,乃是皇上的妻子,為何皇上從未相信過臣妾。寧可去相信旁人的閑話。」


  詢只是冷冷閃過茯若一眼,道:「這樣的事情,朕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且說若不是因為朕相信皇后,如今下獄之人怎會單單隻有歐陽泰一人。還望皇后不要辜負了朕的苦心。」


  茯若的心如同覆著厚厚的冰,寒冷而沉重:「皇上如今可曾還有一丁點的心思在臣妾身上。於皇上而言,臣妾不過是一件擺設而已。皇上何曾真心深愛過臣妾。臣妾只是皇后,而皇上心裡真正看做妻子怕是另有其人。」


  詢的神色掠過一絲遲疑,只是默默了半刻,便再無一言。


  茯若只感到震腑之痛,沉重道:「或許皇上不該聽從仁惠太后之言,冊立臣妾為後,亦或是臣妾一開始便不該遵從仁惠太后之命入宮為妃。如今的臣妾與皇上不過只是一對怨偶。」


  聞了茯若沉痛的話語,詢的語氣有了些許的溫和,他只道:「這世上的事原本便是極難預測的,朕原先以為皇后的性子不過是有些清冷自持罷了,如今才覺得皇后的清冷之中更多的卻是傲氣。」


  茯若凄然笑道:「然在皇上的眼中,臣妾的傲氣不過是讓皇上愈發生厭的桀驁不順罷了。」


  詢只是無奈的擺擺手,示意茯若下去。


  她怔了片刻,才緩緩起身,道:「待得這件事了了,且送仁元出宮吧。」


  鳳儀宮沉靜如水,沉悶而邈遠。茯若坐在榻上,安尚儀在一旁伺候,茯若瞧著可怖月色,只是冷冷道:「如今宮裡頭不太平,你們最近也要仔細些,那張氏是鐵了心要除了本宮的,如今這件事,已是讓皇上對本宮失了耐心,若是再出了旁的事,本宮怕是便要守不住這鳳儀宮了。」


  安尚儀低聲道:「回稟皇後娘娘,奴婢近日來得知了一件事。高公公遣人在暗地裡調查御膳房的宮女,但是這件事倒是並未驚動道司膳與掌膳。只是那御膳房的典膳被叫去問過數次,這件事乃是奴婢上回去坤華宮替皇後娘娘傳話偶然間見到的。莫不是皇上對於淑貴嬪之死有了什麼疑心?著人在暗地裡調查。」


  茯若雙眸微揚,只是靜靜道:「原來竟有這種事,那高柱乃是皇上身邊的人,看來這件事錯不了,定然是皇上起了疑心,不然他不會無故讓高柱來查這件事。好在被你暗中瞧見了,如今看來,本宮倒是要生個法子來應對了。」


  安尚儀道:「皇後娘娘和皇貴妃張氏結怨已深,奴婢只是憂心此事莫不是皇貴妃張氏在旁挑唆的。且前番彈劾歐陽大人的事,便是張氏一族的人所為。」


  茯若神色肅殺,冷冷道:「那不過是皇上的授意罷了,皇上心裡早已起了疑心。張氏不過是趕巧得了皇上的意罷了。只是如今本宮已是難做,若是再捅出了淑貴嬪的事情,本宮便真真是要走到盡頭了。」


  安尚儀道:「奴婢曾聽人說,昔年皇後娘娘在西京行宮之時,宮裡原是皇貴妃主事,而淑貴嬪與皇貴妃一向多有不和。」


  茯若微微頷首道:「這倒是提醒本宮了,且將禍水引到永安宮去,至於御膳房的人,司膳乃是本宮一手提拔的,至於那掌膳,倒是只有委屈她了。還望這件事能夠滅了張氏的氣焰。」


  二人正在言語間,宮外有人來報,昭惠太後來了,茯若只連忙起身前去迎接,昭惠太后入內,只是笑道:「皇后許久不來哀家的處了,哀家在長樂宮裡頭悶得慌,如今便只有出來找皇后說說話,解解悶。」


  茯若只是吩咐了安尚儀下去伺候,又親自扶了昭惠太後上座,只是道:「臣妾給皇太后請安,太后萬福金安。」


  昭惠太后只是讓洪尚儀扶了茯若起來,茯若靜靜侍立在一旁。倒是昭惠太后說了句:「如今前朝出了那件事,皇后心裡想必定是極不好過的,這倒是提點了哀家一件事,那張氏一日不除,哀家與皇后便一日不能心安。」


  茯若只是笑道:「臣妾何嘗不知皇太后深意,只是皇上待她情深義重的緊,且臣妾與她又是素有嫌隙,若是臣妾出手,只怕是皇上生了疑心。」


  昭惠太后沉穩笑道:「淑貴嬪那件事,皇后做的倒是很利落,殺母奪子,如此一來,皇后便有了能與皇貴妃抗衡的棋子了。」


  茯若不曾想昭惠太后竟是得知了這件事的。險些站不穩,多虧了身邊的洪尚儀扶住了她,只是靜靜道了句:「皇後娘娘到底要當心身子啊。」


  昭惠太后道:「哀家倒不是想著來追究皇后的過失,只是如今這件事,咱們到底要尋個法子怪罪到張氏的頭上去,哀家在前朝已然布好了局。張氏家族被剷除指日可待,只是這件事,若是能以推到張氏頭上,哀家也知道該如何下手了。」


  茯若聞了昭惠太后的言語,心下略略寬心。只是道:「臣妾多謝太后。」


  隨即,昭惠太后只是笑道:「倒也不必謝我,只是除了張氏過後,溶兒的太子妃人選可要讓哀家決定,皇后不許再插手這件事了。只是安心做你的六宮之主便是了。」


  茯若恭順笑道:「這是自然,雖是臣妾乃是後宮之主,但臣妾的權柄還不都是皇太后給的,且太子娶誰做太子妃,臣妾在意那些事做什麼?」


  昭惠太后舉眸良久,方才道:「如此也好。皇後知道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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