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自惠順帝姬的百日後,敬貴妃又再度得寵,漸漸和茯若有平分秋色之象。
隨後,歲寒臘月末的家宴也只是隨意草草了事的過了。詢也未曾再度大封六宮。只是給六宮嬪妃都添了一個月的俸祿供應。眾人倒是也稱心。
正月初一,茯若隨著帝后及眾妃去向兩宮太后問安后,與綾姝一同行於長街上,正欲去往太液池散心。
大雪接連下了五六日,長街上的景緻多是晶瑩剔透的冰雪之景。檐下的冰柱滴答落下冰水來,一滴一滴。卻也動聽。
二人慢慢踱步向前,多日來的積雪更是將長街映得白光奪目,彷彿行走在晶瑩琉璃之中。偶有琉璃瓦上的積雪墜落至地發出輕微的簌簌之聲,卻也顯出了冬日別樣的靜謐安詳。長街上的人極少,只是偶有一兩個宮女太監在清掃積雪。其餘的多是躲在殿內烤火禦寒。
行了數步,茯若微微嘆氣:「玉璃被打入冷宮已有數月,本宮想起來也是憂心,聽聞冷宮簡陋異常,尋常妃嬪若是去了冷宮非死即瘋,也不知玉璃現在怎麼樣了?」
綾姝面上也是一副凄婉之色,幽幽道:「順安貴人跋扈,嬪妾聽說昔日她有孕時,連敬貴妃都敢頂撞。若是惠順帝姬由她這個生母撫養,指不定如何。只可惜連累了玉璃。」
茯若頷首:「其實皇上待玉璃還是有些情分的,皇上也和本宮念及過玉璃數次。」
綾姝聞言,喜道:「即使如此,為何惠貴嬪不讓皇上放玉璃出冷宮,皇上乃是一國之君,且原先也不是沒有皇上恕妃子出冷宮的舊例。太祖皇帝的仁德皇后不就是遭受誠貴妃陷害被打入冷宮三年,隨後沉冤得雪,太宗皇帝親自將皇後接出冷宮。且順安貴人產後血崩,乃是她自身體弱,與玉璃無關。」
茯若嘆息道:「你說的本宮都知道,也和皇上提及過一兩次,奈何皇上說昭惠太后乃是母后皇太后,不能隨意違拗她的意思。此事須從長計議。
綾姝急道:「嬪妾也只擔心玉璃會熬不過冷宮煎熬。」
茯若面露苦笑,嘆道:「本宮又何嘗不是,宮裡貼心的姐妹本就不多。放眼望去也就只有你和玉璃和本宮算是親厚。」
綾姝嫣然一笑,露出似白蓮一般的清淡笑容:「只是可惜如今玉璃無故被打入冷宮,只餘下惠貴嬪與嬪妾唇齒相依了。」
茯若亦是長長舒了一口氣:「文昭媛輕狂,玉貴嬪跋扈,敬貴妃驕橫,而宜貴人雖然溫和,但終究不能算上是貼心的。」
綾姝道:「嬪妾所想也是如此。」
「聽到惠貴嬪和何充儀情如姐妹,就連本宮這般驕橫之人卻也不禁動容了。」
茯若聞聲轉首,卻是敬貴妃帶著一群宮女從背後走來,只見敬貴妃身著碧霞雲紋聯珠對孔雀紋錦衣,髮髻也是極為繁複華貴的縷鹿髻。髻中是一支寶藍鳳凰鑲珠鸞掐絲綴雕步搖頭釵,墜著雨滴狀的珍珠。織金鏤雕刻的水紋浮花鍍金點翠鑲嵌著紅寶石,寶藍鳳翅香珠玉釧顯示了她貴妃尊崇僅次於皇后的身份。
只見敬貴妃笑語嫣然,面目極是美艷奪目,茯若與綾姝恭身向她請安。她見了也只是叫她們起身。隨即笑道:「方才本宮聽聞你們二人對被廢入冷宮的張氏思戀不已,你們可知罪。」語氣驟然變得嚴肅起來。綾姝聽了,卻有些害怕,只是往茯若身後稍稍躲了躲。
茯若見敬貴妃這般,面容不卑不亢,冷聲道:「臣妾何罪之有,還望貴妃娘娘賜教。」
敬貴妃臉上的笑意頓時消了,沉吟道:「張氏乃是罪人,你們如此想念張氏,難道不是在心裡埋怨昭惠太后處事不公,冤枉了張氏。」
茯若卻也只是沉靜一笑:「臣妾與何充儀原先與張姐姐走得近,張姐姐驟然被昭惠太后打入冷宮,臣妾與何充儀想著今日乃是正月初一,本應是宮裡姐妹團圓和樂的日子,只是張姐姐被廢入冷宮,難免有所念想,也只人之常情,何罪之有。」
敬貴妃神色一冷,道:「惠貴嬪的一張嘴倒是厲害啊,本宮今日算是領教了,若是在昭惠太後面前,惠貴嬪也能這般賣弄唇舌么?」
茯若微笑卻如春風拂面,言語間也只是溫柔:「昭惠太后素來不喜貴妃娘娘,若是貴妃娘娘為了這等小事去叨擾她,只怕吃虧的是貴妃娘娘而不是臣妾。」
敬貴妃臉色大變,只見一張粉面漸次蒼白下去,直如瓦上透白的積雪一般,腳下微微一個踉蹌,身邊的宮人忙牢牢扶住了。
綾姝一直在一旁一言不發,聽著茯若將敬貴妃說的無言以對,嘴角不覺掛了一絲笑意。
敬貴妃聽了這話顯然是震怒至極,她目光如利劍一般,恨不能在茯若身上狠狠刺出兩個血洞來。片刻間,她怒喝道:「大膽賤婦,此事尚可作罷,那麼你私自詆毀本宮驕橫,又當怎講。」
茯若猶自不怕,只是冷冷道:「臣妾所言屬實,並無詆毀。」
敬貴妃愈加氣得渾身發顫,指著茯若厲聲道:「放肆,本宮乃是正一品的貴妃,又是二皇子和帝姬的生母,身份尊貴。而你不過只是個正二品的貴嬪。你竟敢在背後議論本宮,對本宮不敬,難道惠貴嬪不知宮中禮節么?」
茯若微笑道:「娘娘便是知道宮中禮節么?貴妃娘娘多次對皇後娘娘言語不敬,難道不也是放肆之舉么,且貴妃娘娘和臣妾同屬皇上的妾室,而皇後娘娘乃是皇上的正宮。若說臣妾私下議論敬貴妃是有罪的話,那麼貴妃多次當眾言語頂撞皇后,難道不是罪不可赦么,還請貴妃娘娘先行匡正自身才來教訓臣妾?」
敬貴妃緊握手指,冷冷道:「惠貴嬪的嘴上功夫真是了得,本宮甘拜下風。
言畢,敬貴妃在茯若的臉上重重打了一個耳光,茯若白皙的面頰頓時腫起。嘴角也是溢出了一絲血痕。
敬貴妃看著茯若紅腫的臉頰,面上露出幾分笑意,道:「這一耳光便是告訴你,貴妃貴嬪雖只是一字之差,差別便是低人一等,低人一等便要恭順有禮,否則便會任人責罰,皇后不過是依仗家世尊貴才做了正宮之位,身在其位卻一無所出,且又不得皇上寵愛。這便是皇后在宮裡的境遇,即便本宮出言頂撞她,她又待怎樣,難道還敢來責罰本宮么。」
隨即敬貴妃笑著便走了,笑聲在空洞的風聲嗚咽的長街里格外刺耳。綾姝急忙過來寬慰道:「這裡離嬪妾的延禧宮近,不如先去那裡上藥吧,惠貴嬪你的臉都腫了,嘴角也流血了,敬貴妃下手也太重了。」
茯若無端挨了這一耳光,心下氣極。臉上紅腫,讓偶爾經過的宮女太監瞧見,用好奇的眼神輕蔑掃過。茯若只得點頭應允綾姝。
進了延禧宮的正殿,綾姝將在裡頭伺候的宮女都打發了出去,只留了貼身伺候的夕月在內,讓夕月忙去拿了藥膏來,自己動手輕輕往茯若的臉上塗抹,下手極輕,生怕有一點兒用力了,讓茯若更加吃痛。
綾姝隨即又吩咐夕月道:「讓外面的宮女煮幾個雞蛋進來,給惠貴嬪好生敷敷。」
茯若挨了打,心裡一直有氣,臉上也是鬱郁的,一言不發。過了半晌,夕月從外頭拿了兩個雞蛋在手上,遞給綾姝,綾姝細心的給茯若敷了敷。過了一刻鐘,茯若面上的紅腫消了一些。
茯若對綾姝道了謝意,起身要走,綾姝道:「惠貴嬪回去了,讓宮女再塗點藥膏,過了幾日便能好了。回頭了把這事告訴皇後去,看看敬貴妃有什麼可說的。」
茯若卻搖頭,沉吟道:「不必告訴皇后了,敬貴妃雖然驕橫至極,但她說的話卻也不無道理,她屢次頂撞皇后,皇后尚且忍氣吞聲,怎會為了本宮去責罰她,況且若是責罰,皇上念情,必定會幫著敬貴妃。還是不必讓皇后煩心了。」
綾姝疑惑道:「那惠貴嬪打算將此事如何了解。」
茯若望著門外的冰雪琉璃世界,喟然長嘆:「還能如何,只是作罷。」
綾姝眼中含了一絲委屈,目送著茯若漸漸遠去。
茯若神色平靜的獨自離開,心下洶湧彭拜「我絕不會永遠低敬貴妃一等,若是本宮有當正一品貴妃的福氣,本宮定會讓敬貴妃因羞辱我而付出沉重的代價。」
時近黃昏,茯若回首,只見朱闌玉砌皆是濃墨輝金的迷離之感。天邊,落日奄奄。給人一種窒息到靈魂深處的壓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