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孤注一擲的賭
死,或孤注一擲,擺在萬陌謙眼前的只有兩條路。
豆大的涼汗沿著他白慘慘的臉頰滴落,他哆嗦著唇瓣,問:「我真的可以贏過二弟?」「自然,只要你肯聽話,願意和我們聯手,不僅能將二皇子拖下馬來,即便是要坐上那把椅子,也非難事。」鳳綰衣見他仍舊有些遲疑,又下了一記猛葯,「你昏迷沉睡的時候,我命人給你下了蠱,解蠱的方
法,天底下只有我一人知道,大皇子,我不是非你不可,失去你,依然能找到第二個合作者,之所以同你商量,僅是不願捨近求遠罷了。」
他中蠱了?
萬陌謙嚇得魂飛魄散,什麼原則底線,通通拋諸腦後。
「我答應!」
他不想死,只要能活下去,他什麼都願意去做。
夜微涼,天空黑如潑墨,烏雲遮月,只餘一片濃黑。
士兵仍在忙活著清理屍體,每一個出城者,都要經受守城步兵的嚴密盤查,防止有百姓混跡其中矇混出城,去鄰鎮報信。
夜鸞煌早已下令,將城中所俘的三千南梁士兵綁起來,扔進城內的校場關押,由康浩率領兩千士兵監視。
信號彈、隨身兵器等,一一被收繳,縱使人數佔了上風,然,這些士兵仍是俎上魚肉,無任何危險。
校場四角的鐵質盤盞里,烈火燒得正旺,熠熠跳動的火焰照亮整片區域。
永魯關的士兵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再無往日雄風,如一隻只喪家犬。
鳳綰衣和夜鸞煌站在校場入口處的石階上,將低迷的氛圍看在眼裡。
「待會兒需要說些什麼,大皇子可記住了?」眼眸輕轉,她含笑問道。
萬陌謙緊張得雙腿直打顫:「我……」
「放心,你只需把我教你的話講給他們聽,其它的事,有我們擔著,怕什麼?」鳳綰衣很是不屑他這副上不得檯面的懦弱樣子,可嘴上卻說著鼓勵的話。
萬陌謙深知他已沒有退路,只得硬著頭皮,向校場前搭建的點將台走去。
夜鸞煌斜眼向康浩使了個眼色,後者握著佩刀,抬腳跟上,如隨從般陪同萬陌謙登上高台。
他恐懼地咽了咽唾沫,嘴唇剛張開,冷不防看見下方士兵齊齊轉來的眼睛,三千人的注視讓萬陌謙倍感壓力,打起了退堂鼓,可當他往右側一瞄,見到台階上並肩站著的兩尊殺神時,立即打消了念頭。
「諸位將士。」
略顯顫抖的呼喚聲,令夜鸞煌下意識皺起眉頭:「他真的能把你教的話一字不落的說出來么?」
不是他小看萬陌謙,而是這人的確一無是處,叫人很難瞧得上眼。
「越是膽小的人越惜命,在生死關頭,這種人會爆發出常人難以相信的力量。」鳳綰衣信誓旦旦地說道,撫平了夜鸞煌心頭泛起的擔心。
他信她。
而事實一如鳳綰衣所言,萬陌謙除最初的害怕,後邊越說越流利,底氣十足。他先是表明身份,而後,按照鳳綰衣的說詞,聲討二皇子意圖謀反,口口聲聲稱,二皇子打著南伐的名義,實則卻在暗中私扣朝廷發放的軍餉,用以屯養私兵,且以重利誘惑眾多武將,成為他的黨羽,有
篡位逼宮之嫌。
士兵們不敢相信,可萬陌謙言辭鑿鑿,甚至拿出隨身攜帶的象徵大梁皇室子弟的玉佩,鐵證如山,令不少士兵信服。
他聲稱,得父皇之令,奉旨秘密潛入苗疆,為南伐一事與苗疆女王聯盟,偶然發現了二皇子的奸計,慘遭殺手伏擊,在隨行親信的護送下,殺出重圍,被苗疆救下。「苗王得知本皇子的遭遇,願助本皇子回國揭發逆賊,特調派精兵送本皇子返回大梁,本皇子數日前抵達境內,在哨兵營暫住,委託哨兵向永魯關內報信,哪想到,關內主將居然是逆賊的同黨!知曉本皇子
回國,在暗中想刺殺本皇子,要不是苗疆精兵相助,本皇子早就死在他的手裡了。」
真情流露的話語,震懵了南梁士兵,校場內安靜得唯有萬陌謙一人響亮的聲音不住飄蕩。
夜鸞煌深不見底的眸輕掃過下方眾人,這些人聽得入迷,皆面露憤慨之色,顯然對萬陌謙所說的故事深信不疑。
「你的計劃成功了。」
鳳綰衣愣了愣,搖頭道:「勸說戰俘歸降是第一步,想要徹底顛覆南梁政權,數年內絕無可能,我們打的是速攻戰,必須用最快的方法解決南梁這個隱患,廢舊帝,立新君,挾天子以令諸侯。」
唯有把心存爭霸野望的梁國皇帝,及這次謀划南伐的主謀,權傾南梁朝野的二皇子扳倒,方能暫壓下南梁侵犯大楚的念頭。
對此,夜鸞煌並無異議,反而為她近乎妖的智謀感到驕傲,淡色的唇朝上一揚:「萬陌謙聽信了你的胡話,誤以為中蠱,且他膽小如鼠,若能登位,必是對你言聽計從,大楚邊境可保數十年無憂。」
鳳綰衣笑而不語,眼瞼低垂著,長睫遮擋住了眸中閃爍的狡詐精芒。
她所謀的何止邊境安寧?裡邊更有她的私心,不過,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待萬陌謙成功等位后,再說與他聽不遲。
在萬陌謙的煽動下,城內三千俘虜自願歸降。
鳳綰衣當天夜裡吩咐南楓動身前往苗疆皇都,向秦蘇討取解藥,順帶傳話,苗疆召集的支援士兵儘快啟程,於永魯關與楚國大軍會晤。
夜鸞煌在主帥府召見康浩等將領,商議行軍路線。
據萬陌謙交代,南梁朝堂中立一派的岳山王手握三萬雄獅,且駐軍在永魯關外六十里處的衛城,是南梁邊境的第二道防線。
夜鸞煌當即決定整合城內兵馬,直取衛城。
油燈閃爍的書房裡,眾將領圍在桌邊,靜聽調遣。「師兄,明日你先率五千步兵,喬裝打扮混入內城,從官道走。」夜鸞煌手指著南梁地形圖上連接兩處城鎮的要道,「本王與康浩行山路率大軍後行,強突外城,永魯關城破的消息尚未傳出,衛城暫不知曉,
屆時,大軍兵臨城下,外城、內城將會大亂,師兄你見機行事,奪下內城,開城門迎大軍入城。」
雁漠北少有的正經,與康浩齊齊點頭,領下軍令。
為確保萬無一失,夜鸞煌分調出三千南梁騎兵,由副將率領把守出城道路,設下關卡攔截衛城中報信求援的兵民。
軍令雷厲風行地下達,拍板定案后,眾將領適才離開主帥府,整合降兵去了。
書房中只留夜鸞煌一人,峻拔的身影孤立在桌后,深幽的眼睛流連在地圖上,仔細思索著全盤計劃,以保證無遺漏掉的細節。
鳳綰衣手捧宵夜,輕輕推開門走了進來。
「和各位將軍商議完了?」
托盤隨手放在案上,冒著裊裊白霧的清淡素麵映入夜鸞煌的眼睛里,思緒立時斷了,嚴肅的神色漸漸放柔,笑著說:「嗯,大致上安排得差不多了,若無意外,最遲三日,大軍就能抵達衛城。」
他撩袍坐下,拾起木筷享用宵夜,利落迅捷的吃相,全無狼吞虎咽的狼狽,反倒透著幾分幹練。
鳳綰衣哭笑不得地笑罵聲:「有人和你搶食么?慢點吃。」
他也不怕噎著!
「咳!」夜鸞煌面龐微褐,有些不好意思。
用過膳食,鳳綰衣遞去一塊娟帕,示意他擦嘴。
「綰衣,這次攻打衛城,我不能帶你同去。」
他輕轉眼眸,留心觀察她的神態。
小臉一冷,鳳綰衣佯裝出動怒的樣子。
見此,夜鸞煌不禁急了,趕忙解釋:「我是擔心你,戰場兇險,衛城駐軍遠在永魯關之上,屆時肯定是一場惡戰,我怎能放心讓你跟在我身邊?我知你足智多謀,有軍師之才,但刀劍無眼萬……」
一根手指輕摁住他一張一合的嘴唇。
夜鸞煌心尖猛地一跳,目光僵滯地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子。
讓他魂牽夢縈的體香近在咫尺,喉結艱難地動了動,有些口乾舌燥。一股莫名的燥熱蔓延過全身,急促低沉的喘息,讓鳳綰衣臉色微變,忙直起身,收回了手指,裝作若無其事的說:「我同你說笑呢,南楓還未取解藥回來,苗疆支援的一萬精兵也未抵達,永魯關得留人看守
,你安心去打你的仗,這裡的事交給我,等你取下衛城,重塑防線安營紮寨后,我再去往城中同你匯合,天色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我先回房了。」
說完,她轉身走出房門。
略顯慌亂的步伐,讓夜鸞煌從呆愣中回神,手指輕撫過唇瓣,大笑出聲。
愉悅的笑聲飄出房門,未走出院子的鳳綰衣腳下一頓,面上蹭地竄起一股灼熱的溫度。
次日清晨,雁漠北率領先鋒部隊離城,扮作貨商、南梁百姓,分批踏上官道,趕赴衛城,正午時分,夜鸞煌與康浩點清兵馬,攜一萬三千餘眾將士出城。
城頭,花蝶衣掩面低泣,打從雁漠北率軍走後,她臉上的淚水就沒斷過。
鳳綰衣站在石墩旁,含笑目送大軍離開。
直至再看不見將士的身影,她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餘光往旁側一瞥,頓時樂了。
「幾日的分離而已,瞧把你哭得。」
都快變成小花貓了。
花蝶衣抹了把淚,她也不想哭,可就是忍不住。
「嫂嫂,」她邊啜泣,邊問,「你就不難過嗎?不會捨不得嗎?」
她難道一點都不擔心么?「會啊,」鳳綰衣坦然承認,在花蝶衣不解的目光下,語重心長地說,「男人們在前線英勇廝殺,奮力拚搏,身為女子,我們要做的不是哭,而是替他們守住後方,讓他們無後顧之憂,放心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