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臘八粥三
於氏笑吟吟地瞧著許櫻,似是沒瞧出她的臉色奇差一般,又轉頭看向梅氏,「這位是許家六嬸吧。」
梅氏點了點頭,也沒有瞧出許櫻有異,「你倒跟我說說,怎麼認識我家四姑奶奶的?」
「我小時候在遼東我叔叔嬸嬸家裡住過,見過許四姑娘,只是瞧著許四姑娘的樣子,怕是不認得我了,咱們小時候在一處玩了整一年呢。」
許櫻這才慢慢回過神來,皺了皺眉頭,小時候她確實有幾個玩伴,可歷經兩世,她上一世都沒記起來自己與於氏的淵源,更何況是這一世,「請王二奶奶恕罪,我確實是不記得你了。」
「我比你大一歲多呢,記性當然好些了,我離開遼東的時候咱們還在一起哭了呢,那個時候我六歲多,你才不過五歲。」許櫻搖了搖頭,「我娘說我記事兒晚,七歲之前的事好些都不記得了。」上一世是刻意的不回想,想著七歲之前父母雙全掌上明珠似的生活,只會讓日子更難熬罷,這一世是想也想不起來了,這麼說來,上
一世於氏也是知道自己的,只不過不想和身為外室的自己相認吧。於氏坐到許櫻跟前,拉著她的手道,「唉……當初我聽說許大人沒了,也偷偷哭了一場,你爹性子好手又巧,還會替咱們做風箏呢,咱們玩球的時候打破了你娘心愛的花瓶,也是他把錯處擔了下來,我爹公
務繁忙整日不招家,在家裡時對我也是不假辭色,說起來我實在是羨慕你,誰知許大人竟……」許櫻低下頭,「這都是我命苦。」她現在閉上眼睛,隱約能想起似是有個小姑娘跟自己一起玩,只是面目模糊得很,還有站在兩個小姑娘旁邊的年輕男子,一樣是記不起是長什麼樣子的,她竟把小時候的事
忘了這麼多。
「這次我馬車壞了,卻沒想能遇上你跟許六嬸,實在是緣份。」於氏說到這裡似是想起了什麼,「瞧我,竟還沒道謝呢,瞧見了你只顧著高興了。」「既是親戚,又是舊識,豈用得著如此多禮,若非你家的馬車壞了,我們想請你還請不來呢。」梅氏笑道,說起來自從劉首輔上位,京里山東或者山東有些牽連的大員越來越多了,再加上名門望族累世聯姻
,親戚繞著親戚,故舊繞著故舊,能碰上於氏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許櫻這個時候才慢慢的回過神來,「若非今日遇上了於家姐姐,怕是許多事我還記不起來呢。」於氏笑眯眯地說道,「我還惦記著許二嬸做的花生糖呢,只是不知許二嬸還記不記得我。」與許櫻印象里那個總是板著臉,冷冷淡淡的「連於氏」不同,如今的於氏雖說是少婦打扮,可是天真單純依舊在,像
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女一般,看得出王瞻對她極好。
「我娘必是記得的,她前日剛捎了些花生糖回來,你若是想要,我到了家叫人包些個給你送到府上。」
「那趕情好了。」於氏笑道,「對了,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我們剛從羅漢廟吃完臘八粥,正打算去街上逛一逛,買些個年貨。」「原來你們去得是羅漢廟,早知道我也去羅漢廟了,東帝廟雖好,那些個跟著去喝粥的官眷卻沒什麼投緣的,買年貨……」於氏也是深閨少女,小的時候家裡不發達的時候倒也出過門,後來於家越來越發達了
,日子也越來越拘束,一聽說許櫻和梅氏要去買年貨就有些心動,跟著她的奶媽咳了一聲,於氏瞪了她一眼,「你們若是不嫌棄多一個我,就捎著我一起去吧。」
「那自是極好的。」梅氏笑道。太祖爺廢朱明理學,推崇王陽明的心學,開國時男女大防就不甚嚴,後來文官漸漸當道風氣這才再度嚴謹了起來,可就算如此,像是臘月里買年貨,正月十五看燈這樣的日子,就算是京城這樣文官齊聚風
氣保守之地,小官家的妻子帶著下仆出來去坤店買些個東西,也不是十分稀奇的事。
梅氏在京里居住的時間略久,帶著許櫻和於氏逛了幾間綢緞莊,三個人各自買了些自己喜歡的料子,又去了珍寶齋。
珍寶齋的夥計自然是耳目靈敏的,瞧著進來的三個人都是坐著官家的馬車,各自有丫鬟婆子服侍,頭上戴得首飾也多出自家,知道來了大主東,趕緊找來在二樓坐鎮的老闆娘,將三人迎到了二樓喝茶。老闆娘不認得人卻認得首飾,瞧見許櫻戴的累絲赤金紅寶石鳳頭釵就認出她必定是連家的太太了,又看見於氏戴著的絞絲羊脂玉鐲,知道這是王家的哪位太太,算了算年齡,就曉得必是王二奶奶,再瞧一
瞧梅氏的翡翠耳墜子,約么能猜出是許家的人。
「我本來笨些,不識人,只認得首飾,能否容我猜一猜諸位的身份?」三個人互視一眼,笑吟吟地點了頭,「這位的翡翠耳墜子,看成色應是老玉,可花式卻是新的,這料是我家八年前淘到的上等緬甸翡翠,做成耳墜子的只有十二對,賣出去七對,這七對耳墜子雖說大體相似
,細看都有不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是被翰林院的許大人買走了,這位可是許大人的夫人?」
梅氏點了點頭,「我這對耳墜子是去年冬天買的,時隔不久,你來猜一猜這兩個人都是誰家的?」老闆娘先瞧了許櫻,「這位夫人戴得鳳釵確實有些年頭了,這麼好的累絲工除了我家如今的張老師傅,也只有張老師傅的師傅宋老師傅能做得出,應是連家大老爺買給先連家夫人的,這位應是連探花的夫人
吧。」
許櫻點了點頭,她身上的首飾珍寶齋的不止鳳釵一件,可最上等的就是這鳳釵,老闆娘果然是行家。老闆娘又瞧了瞧於氏,「這位夫人手上戴得羊脂玉鐲,乃是最上等的和田玉料,卻不是我們這些買賣人能淘渙到的了,我沒記錯的話是一年前於家夫人送過來讓我們照圖制的,說要給預備給許配給王家的侄
女添妝用,這位想必就是王二奶奶了。」於氏撫掌大笑,「果然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您可真是行家裡手。」她四下瞧了瞧,只見這二樓的布置隨豪奢,卻無什麼金器銀器,與想像中的金店不同,「我這鐲子是我極喜歡的,自從成了親就未曾摘
下來過,想要買支玉釵配成一對,不知店家可有?」
老闆娘道,「和田的羊脂玉是官賣的,我們這樣的店家,只能是您這樣的官家送料子來定製,制好了的都送走了,要說找一支類似成色的釵怕是不易……」許櫻瞧著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所言有些虛,珍寶齋這樣的地方,背後自有高人撐著,上等的和田玉料不是沒有,只是不會賣給生客,免得惹事罷了,「我在家時曾聽人說過,和田羊脂玉雖說是官賣的,可總有
那些個沒落的官家賣首飾換銀錢,珍寶齋也曾收過這樣的玉料,雖不曾做翻新的生意,來改製成別的東西……」
「不知跟您說得是……」
許櫻知道,老闆娘這是問中人了,「自然是我舅母了。」許櫻的舅母陸氏確實有珍寶齋里出來的羊脂玉首飾,卻不是定製的。「哦……」老闆娘像是恍然大悟一般,「瞧我這記性,竟然忘了您是許家的四姑娘,您舅母應是楊大人的夫人、陸家的姑奶奶……要說您們來得也巧,前些日子我剛收到一個舊物,還未曾想過要做成什麼的,
您們若是瞧得上眼,只管挑個花樣子就是了。」老闆娘使了個眼色,守在二樓的婆子又上了三樓,回來的時候拿了一個紅木的漆盒,輕輕打開之後,露出一塊羊脂玉的籽料出來,這籽料覆著姆指大小的玉皮,長約八寸,寬約五寸,厚約三寸,實在稱不
上是大,若說做個玉釵怕是不能的,可這料子是極上等的,三個人都是識貨的,玉是無價寶,這麼一塊極上等的和田羊脂玉料,官賣的話倒不貴,可要是私買至少價值五百兩。
於氏瞧見這塊玉料就喜歡上了,可她一個年輕的媳婦,若說花個幾十兩銀子添件首飾倒是不難,可要說花這麼貴的價錢買玉料就——
她瞧了瞧許櫻和梅氏,搖了搖頭,「我原說是要配鳳釵的,這塊玉料小了。」
許櫻見她不要把料子拿了起來,放在手上瞧了一會兒,「這料子做玉釵確實小了,也瞎材料,吊墜倒是不錯的。」
梅氏湊過去細看,「確實是做吊墜的材料。」
她們倆個也是出來逛買年貨,雖瞧著這玉料是頂級的,可這兩人要說想要上等的和田玉料,自然能從官賣淘渙到,無非是要等些時日罷了,因此也沒有下手的意思。老闆娘也無非是拿出來給她們看一看,也知道這些個官眷都嫌私賣的貴,拿這塊玉做引子,無非是讓她們知道她有真東西,「各位若是瞧不上這塊料子,我倒有些新做出來的西洋來紅藍綠寶石戒指,還有上
等的金剛石戒指,您們要不要看一看?」
老闆娘使了個眼色,婆子將玉石拿走了,許櫻卻在那婆子轉身的一剎那,心裡微微地打了個突,多看了那婆子好幾眼。
梅氏瞧見她神情有些不對,小聲問道,「你可是認得那個婆子?」許櫻搖了搖頭,「不認識。」應該……不認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