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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江南煙雨

  江南的冬日總是潮濕多雨的,細密得似霧一般的雨不知何時來,更不知何時停歇,路邊的阿嬤用難以聽懂的吳儂軟語抱怨著家裡洗的衣裳總難晾乾,順風客棧的小二打開窗子通風,用抹布擦拭似乎永遠也


  擦不幹的桌子。


  穿著蓑衣的旅人進了店,摘下了帽子,露出清俊的容顏,看起來似是江南的少年書生,可卻比江南男子高出不少,蓑衣里隱隱露出月白的綢衫,腳上穿著小牛皮的雨靴。老闆娘穿著粉緞斜襟襖,髮式與北地女子全不相同,頭扎著頭巾,額頭剃得光光的,耳上戴著珍珠耳環,雖說是江南女子溫婉的長相,可眼睛內里透著精明,瞧見有客人來了,笑眯眯地迎了過來,用生硬


  的官話問道,「客官是要打尖還是住店。」


  「還有上房嗎?」


  「自是有的。」少年側耳細聽,這才聽清楚老闆娘的話,「加個火盆,另要乾爽的被褥,整治兩樣小菜,再溫一壺女兒紅。」他說罷從懷裡摸出一塊約有一兩重的碎銀子扔到了高高的櫃檯上,就算是聽不太懂他的口音,銀

  子卻是天下皆通的,老闆娘示意帳房收了銀子,笑吟吟地指了指樓主,「髮菜,帶著客官上樓。」


  「是嘞。」小二引著客人上了樓。


  他們剛剛走到樓上,就見門外來了一輛馬車,從車上先下來一個婆子,拿了凳子立在地上,又從車裡下來一個穿著藍綢衫的小丫鬟,扶出來一個穿著純白對襟長襖,戴著銀飾的美婦人。


  小二瞧著少年有些訝異的樣子道,「蘇州沒有北方那麼些個規矩,太太、奶奶們帶上幾個下人,單個出門不是什麼稀奇事。」小二官話說得倒要比老闆娘好些,至少能輕易聽懂。


  少年瞧了瞧車上的燈籠上刻著一個大大的穆字,「這位奶奶可是鹽商穆家的家眷?」穆家老宅離蘇州城足有四十里,如今已經是申時了,想必是女眷出行不敢貪黑,早早的投訴,明早再行啟程。「正是。」小二道,「這位是穆家的九姑娘,嫁給了蘇州知府的閔家三公子,偏三公子是個短命的,成親不到一年就送了性命,知府太太嫌她克夫,聽說是要把她趕出門去,沒想到如今沒過五七就把她趕了出來……穆九姑娘也算是有氣節的,車上掛得燈籠都只掛穆家的燈籠……官字兩張口啊……就算是大鹽商也要低頭。」小二說完了瞧了少年一眼,「這位客官您別嫌小的多嘴,小的這就送您到房間,還沒問客官


  您的貴姓。」


  「我姓廉。」


  「連?」


  「廉頗的廉。」


  「原來是廉官人,您請……」


  兩個人正說著話,就見那婆子跟老闆娘說了些什麼,老闆娘搖了搖頭,用蘇州話又說了些什麼,婆子嘆了口氣,轉身去問穆九姑娘……


  「怎麼了?」廉官人問道。


  「客倌您住的上房,是最後一間上房了,婆子問穆九姑娘有次等的房間住不住……」小二正說著話,只見穆九姑娘搖了搖頭,顯是要走。


  廉官人聽到這裡提高了聲音,「且慢,在下住二等房即可,這上房讓予穆九姑奶奶了。」穆九姑娘這一日自從睜眼起就被逼著收拾東西,她說且讓她往穆家傳信,讓娘家兄長來接她,婆婆都不肯,只讓人套了她陪嫁的車子,帶走隨身的衣裳和唯一沒開臉的陪嫁丫鬟另有奶媽張媽,就要立時送她走,她苦求無果,連求見公公都被駁了,也只得含羞忍辱離了閔家,坐著車往城外穆家而去,誰知走到半路上偏偏車壞了,修了兩個時辰的車,待到重新上路已然是申時了,她本欲趁夜而行,奶媽卻勸


  她住一夜明日再走,畢竟她被趕離閔家知道的人不少,穆家有錢,她又年輕貌美,萬一有歹人盯上了這輛馬車,欲在半路上圖謀不軌可怎麼得了。她也只得撿了間乾淨的客棧讓車夫停了車,卻沒想來得晚了,連上房都沒有了,她只覺得這一日從外面冷到骨子裡頭,凄凄惶惶冷冷清清,面上如常內里卻連尋死的心都有了,她這般活在世上,除了讓父


  母蒙羞讓兄長煩擾又有何用?她無視奶娘懇求她暫忍一夜時哀求的眼神,再次搖了搖頭。


  正這個時候忽然聽見一個清朗的聲音說道要把上房讓出來,她抬頭看向樓上,卻穿一個穿著月白直綴,腰間系著絲絛,俊逸清秀的高佻美少年,對她微微一笑,拱了拱手,走上了樓梯。


  杜德禮回了家,杜二太太的頭一件事就是迎上去問,「可借回來了銀子?」


  杜德禮擺了擺手,「你們女人頭髮長見識短,只知道銀子,我今日去翰林院找外甥,恰好遇上了許親家,他到底是做官的,見識就是非同凡人,他給老三指了一條光明大道……」


  「什麼道?」杜二太太皺了皺眉頭,「你是不是沒要來銀子,回來編話哄我呢?」


  「我沒要來銀子?那是我外甥!我的親外甥!他豈能讓我這舅舅張了嘴又閉上?」杜德禮說罷從荷包里拿出兩張銀票,「一張一千兩、一張五百兩,天龍號出的銀票,隨到隨取現銀。」


  杜二太太鬆了口氣,「我還道你未曾拿到銀子,那你說的明路又是什麼意思?」「太太啊……咱們杜家沒落了啊,沒人跟咱們說心裡話啊,咱們給老三捐例監本是為了孩子有個功名,出來進去的能讓人敬重,咱們家也算是有個讀書人,可那例監是讓人瞧不起的啊,杜家又失了勢,咱們


  兒子那性子,在貢院里被人擠兌幾句,他還能活嗎?」


  「怎……怎麼不能活……」「你這個做娘的怎麼這般糊塗啊,小三子打小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他不似他哥,能屈能伸,精明伶俐,生在咱們家偏長了個清高讀書人的腸子,也不知道隨了哪位先祖了,若非怕自己考不好,污了祖宗的名頭,怎會一進考場就犯暈?他那氣量,誰在街上瞪他一眼他都能想上兩個時辰,若是在貢院里受了那些個酸腐的欺負,回家又不肯說,不出一年怕是就要斷送了性命。」杜德禮這人面上雖是個老紈絝的樣子

  ,你得說他當爹是個好爹,說自己的兒子說得入木三分,連杜二太太都忍不住點了頭。


  「那你是什麼心思?」「許親家說了,由他和親家二老爺做保薦人,再讓外甥寫封信送到山東去,讓咱們兒子拜在楊老親家的門家,楊老親家乃是一代的名師,他手下的高徒不乏兩榜進士,更不乏舉人、秀才,咱們兒子經他好好


  調教一番,好歹考個秀才回來,許親家敢力保當年就能堂堂正正的進國子監,不用矮人一頭。」


  許二太太手拿著銀票,想要還給杜二老爺又捨不得,可要留下,「咱們留下這銀子,是不是就……」「那是自然,這銀票是外甥給的,讓我回來跟你商量,若是你執意要捐例監,就把這銀子捐出去,若是你也同意讓兒子拜在楊老親家門下,再將銀子送回去也不遲,這銀子送回去還是收著,你自己做主吧。


  」許櫻見連成璧一邊用晚膳一邊發獃,連平素不吃的青椒都送進了嘴裡,嚼了兩下才趕緊吐出來,不由得笑了,「我的連老爺,您可是有什麼心事不成?」連成璧這人其實難養得很,不吃青椒偏喜歡跟青椒一齊下鍋炒得五花肉,為了顏色好看不許廚子將青椒撿回去,每次吃飯必然要挑撿一翻,也不嫌累得慌,今日心不在焉,到底是吃到最不愛吃的東西了,眉頭皺得跟吃了什麼毒藥一般,「老爺可是怕輸給我五


  兩銀子?」這對夫妻拿杜德禮會不會還銀子打了賭,連成璧賭杜德禮會替兒子捐例監,至少不會把銀子還回來,許櫻卻賭杜德禮會把銀子還回來,杜德禮這人是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可許櫻在屏風後面看得清楚,他對


  自己家裡唯一能讀書的兒子那是相當的在意,定不會為了銀子耽誤兒子的前程,由此可見杜家到底是書香門第,面上再怎麼紈絝,心裡都是把復興杜家當成極大的事的,杜德禮絕不會因小失大。「我倒寧願把銀子輸給你。」他小的時候娘常說,舅舅們是好人,她在家時對她極好,每次上街必然要買些精緻的小玩意兒回來給她,如今每次來必要銀子,也是逼不得已……讓他不要對舅舅們失了敬重,可他想得卻是舅舅們不爭氣,每次到連家必要讓母親在祖母面前丟一次臉,害得母親眼睛里的憂鬱更深濃,因此母親去世后,對舅舅們頗多氣恨,如今聽了許櫻的勸對舅舅們盡禮數,果然瞧見同僚們對自己

  的印象又好了一層,心裡也有些服氣,可要說敬意,是丁點沒有的,可那些畢竟是他的舅舅,他說到底無非是怒其不爭罷了。兩人正說著話,忽然門外一聲通稟,「舅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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