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京城居大不易
許櫻玩著擺在自己梳妝台上的扁方漆盒,盒邊上刻著灼華齋三個字,輕輕打開銅扣鎖,露出裡面三個形狀各異的瓶子,裝玫瑰露的是細頸水晶瓶,凝脂被盛在畫著粉白桃花的長圓甜白瓷瓶里,盛茉莉粉的
則是畫著茉莉花的甜白瓷方圓盒,另有十幾片的玫瑰胭脂,從帳單上看是店家「敬贈」的,就這三樣東西,光是這盒子和三個瓶子,閉眼睛賣也能賣二兩銀子,難怪這麼點東西就值銀九十八兩。
九十八兩……別說尋常百姓家夠過幾年衣食無憂的好日子了,就是蓮花衚衕若是不招待外客,九十八兩也夠他們夫妻過一個月了。
麥穗站在她身後探頭探腦的,翠菊和絲蘭兩個拿了積攢的月錢買了一盒香粉一盒胭脂,一共花掉了八錢的銀子,姑娘這東西單看盒子和瓶子就非凡品,卻不知值多少銀子了。
許櫻抬頭問麥穗,「你可知張大掌柜年幾何?」
「總有一百兩吧。」「他原是煙行掌柜,年俸二百兩,另有車馬肉菜衣裳洗漱雜項費用一百兩,年節紅包加起來滿打滿算三百兩,如今做了總掌柜,不過是年俸三百兩罷了,今年還未過年,年俸還未發,也不過過了一個大節,
你說他有多少銀子?」「這麼多?」麥穗嚇了一跳,她身為陪嫁丫鬟,也不過是拿著一兩銀子的月錢罷了,連姑娘年節給的賞賜全都加上,一年能積攢下十餘兩銀子,這還是她自己的算計,原先在許家的時候不過一個月半吊錢,
她做陪嫁丫鬟過來也不過是幾個月罷了,張大掌柜的薪俸對她來講跟可望不可及。「就是這麼多的銀子,也供不起張太太用這樣的東西。」許櫻將漆盒輕輕的扣上,她開了瓶子看過,瓶子雖好,裝得東西卻不能說是多,她用胭脂不算耗費,這九十八兩的脂粉也不過夠她用兩個月有餘,張太太與灼華齋常來常往,每次買還必是雙份,就算她用得簡省,光是脂粉銀子一年也要花掉幾百兩,張家的人口不少,有兒子要娶妻、女兒要嫁人,京里宅子貴,他們住得是連家給大掌柜單賃的兩進的宅
子,可就算住不花錢,開門七件事哪樣不是要錢?他們夫妻都是苦出身,不止沒有家底,還要提攜在鄉下的親戚,奉養老人,哪有那麼多的銀子可以讓張太太隨意花用的。要說掌柜貪些個銀子,這樣的事並不少見,她也是因為這個才特意跟許忠提了分紅的事,當時生意小,南北販貨每單生意給許忠一成凈利抽紅,這是走明路的,許忠也因曉得她的心思,帳弄得清清楚楚的
,隆昌順的掌柜則是年終盤帳,拿走八分的凈利,另兩分還是歸許忠,帳房則是許櫻親自派的,一紙一草都有跡可查,不能說是絲毫不貪,至少極是難貪。連家則是生意龐大,帳面上確實一樣是乾乾淨淨的,連家的帳房也不是吃素的,可掌柜的管著進貨、出貨等等,光是吃回扣一項就夠了,她自己在南邊種煙販煙,自然知道給掌柜一成五甚至兩成回扣抽紅
的事,若是不給,東西再好也不用你的。
連家煙行是京里最大的煙行,不止賣零貨,還往北面批貨,張大掌柜一年在煙行里光是回扣至少就要拿兩千兩銀子。
平常人十年寒窗苦讀,考中了兩榜進士,做到了五品官,外放到了一個不肥不瘦的位置,一年到頭也未必有張大掌柜拿得多,若是在京里做京官,那就更難說了。
他們夫妻在京里做官,本不是為了生意上的事,事情到了跟前,卻由不得許櫻不想,「麥穗,讓人套車咱們到你百合姐家裡看看。」許忠和百合的家離蓮花衚衕不遠,走路也用不上一盞茶的工夫,馬車緩步慢行,不過是一會兒就到了,聽說是許櫻來了,百合親自在門口迎候,見著了許櫻剛施完禮就被許櫻拉住了,兩個人互相扶著進了
屋,雖說名份上是主僕,許櫻心裡明白得很,沒有百合自己絕計走不到今日。百合住的小院不大,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隨了奶媽子是從山東帶過來的之外,另雇了一對夫妻,一個收拾院子做些雜活,一個洒掃煮飯,這對夫妻是利索人,百合也精細,院子里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連根
草棍也無,晾衣繩上晾著的幾件衣裳也都洗得透落得很。
兩夫妻見來了生人,排場大得很,想必就是自家主人的東家,施了一禮就避了開去,百合給許櫻倒了茶,「姑娘怎麼這會子來了?」
「我在家呆著無聊,就想起你來了,你搬到京里來我還沒來過你家呢。」
「奴婢在山東的家,姑娘不也是一樣沒瞧過?」百合笑道。
「那會子我是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如今嫁了人,又無長輩管束,想要出門抬腳便走,若是不趁機出來走走,豈非對不起自己?」
百合搖搖頭,姑娘嫁人之後倒比在家時活潑了許多,原先在許家的時候,姑娘是能不動就不動的性子,眼睛里總帶著淡淡的冷漠,如今瞧著卻活泛了不少,想來成親之後日子過得是不差的。
「你們在京里安置得如何了?」「托姑娘的福,已然安置好了,只是這京里人工貴,在山東能雇兩個人的錢,勉強夠雇一個人,還是人家瞧著奴婢家裡人口輕,家中又無老人這才願意乾的,所幸是對利落的夫妻,若是活多了奴婢也不找他
們,那些精貴的衣裳奴婢全都是親自洗的。」
「你未嫁時都未做過的活計,怎麼出了嫁反而做了起來?還是不要太過簡省得好。」「奴婢哪有那麼嬌貴,不要說在家裡時吃了上頓沒下頓,從早忙到晚,就算是跟了太太之後,也是從小丫鬟做起,什麼活計都做過的,京里花銷大,許忠的原又只是領著管事的俸銀,原先積攢得那些個銀子,又都被奴婢買了地,孩子們又漸漸大了,不簡省些可怎麼得了。」下仆置產本是大忌,可許忠夫妻則是有過明路的花紅,買地的事還是許櫻說得呢,做什麼都不能做一輩子,雖說許忠夫妻是陪房,他們倆
的孩子卻不在家生子的名錄上,另有良家的身份,總要替兒女攢些安身立命的家業。
「許忠哥這陣子可忙?」
「自然是忙得,從早忙到晚,原來煙行的那些人又都是張大掌柜的親信,瞧著跟他客氣,做起事來各藏心眼,他為了跟那幫人交好,光是每日請客做人情都不知道花去了多少銀子。」
許櫻點了點頭,「萬事開頭難,你們若是短少了銀錢,去蓮花衚衕找我便是。」
「姑娘您可是被奴婢說得話嚇著了?奴婢的銀子夠花。」百合笑道,「只是許忠說便是賺銀子,也要先緊著自家的人,想要用姑娘您的……」
「此事先不急,原先給連家煙行供貨的,都是張大掌柜的熟人,許忠初來乍到改弦更張,怕是要多生事端,還是從頭前說得做煙袋、煙嘴、煙桿這樣小事做起吧,來年再說其他。」百合見許櫻的神色,知道這裡面怕有什麼內情,她也聽許忠說了些個張大掌柜和京里商行的事,京里連家的生意不小,東家又遠在山東,雖說年年都要在京里住上一兩個月,總是山高皇帝遠,內里早抱成了一團,張大掌柜上位之後趕走了姚大掌柜的親信,扶持上來的全是自己的親信,雖有因許忠是十太太陪房的身份也攀伏過來一些人,終究不成氣候,她也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若是不知道就罷了,知道這樣的情形就算沒人說,也會慢慢想法子把京里的生意收攏過來,可是……中間又夾著個連二老太爺,原先他沒有自己的子女時另說,如今他已然成了家,頭一個孩子沒站住,早晚有第二個、第三個……會
不會有私心在兩可之間。
許櫻見百合有些擔心,拍了拍她的手,「孩子們在哪裡?我特意帶了些點心糖塊過來,怎麼不見他們?」
「都在午睡呢,姑娘若是想要見一見他們,我叫他們來就是了。」
「既然都在午睡,就讓他們睡吧,小孩子睡覺若是被擾醒了怕是要哭,反而不好。」「姑娘如今成了親,說話也與往常不同,要依奴婢說,姑娘若是得閑,不如早早生個孩子,長子嫡孫才是真真精貴。」許櫻在家時百合就覺著自家的姑娘與別家的姑娘不同,從不思那些姑娘們該思的事,玩那些姑娘們愛玩的物件,如今見她又對京里的買賣上了心,暗地裡有些著急,連家這樣的豪門巨富,銀錢生意是其次,最要緊的是傳宗接代,若是只一心顧著聚財,耽擱了夫妻情份,更耽擱了生子,那才
是本末倒置呢。許櫻笑笑沒說話,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連成璧對自己情深義重,要說不盼著替他生個孩子是騙人的,可她這個月的月事又按時來了,成親已然幾個月了,連成璧是個心粗的並不在意,她心裡已然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