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明媒正娶
連成璧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己生得好看,在他學會反抗不去之前,祖母特別愛帶他出席各種場合,每次都打扮得像是觀音坐下的仙童一般,無論是親朋還是故舊,沒有不說若是個女孩定是個人間絕色的,加
上他又比別的孩子聰明,從小到大,眾星捧月般的高高在上,自那個時候起就有人半真半假的說要招他做女婿,他總會很認真的說,「我在等一個人。」
「什麼?」
「我在等人,我得娶她。」連成璧很鄭重的說道,這段說辭一直說到他七歲母親去世,母親問他,「你在等誰呢?」
他搖搖頭。「這你孩子太過聰明早慧,竟真的似是天上的仙童下凡一般,你父親常私下裡跟我說怕你早慧非福,卻沒想到先去的是我,我去之後,你父親必定會繼弦,他又是個天生的商人性子,重利輕別離,雖說會心
里憐惜你無母,怕也不會在家裡守著你,你又被慣壞了,寧折勿彎,人雖聰慧卻少了些心計,別的不說,你以為你九哥是真心的跟你好嗎?為娘只留兩句話給你,提防連成珏,跟你二叔好。」母親說完這段話沒過兩個時辰,就撒手人寰了,父親守了一年的孝,就娶了新婦趙氏進門,趙氏初時待他還算不錯,可他太過聰明,早就看出她當著父親待自己如親娘一般,父親不在就換了張嘴臉,幾次
當面讓她下不來台,她也就對他這個原配留下來的嫡子敬而遠之了,他也樂得跟祖母好,跟二叔好。這些年人人都說他是天之驕子,又怎知他在內宅的明槍暗箭之下活得艱辛,沒娘的孩子,他又生得那般容貌,不管是繼母還是連成珏,多少次想要引誘他學壞,都被他輕輕避過了,只是記著母親的話,親
近二叔,至於他在等人的話,他再沒有說過,可他心裡知道,他真的在等人,無論身邊有多少人,他都孤孤單單的,等一個人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你並不知道等得那個人是誰。
連成璧翻了個身,瞧著睡在自己身側的女子沉睡時的樣子,她的眉毛微顰,被自己吻過無數次的嘴唇微紅泛腫,臉上帶著一絲疲累,眼角甚至有未乾的眼淚。
他拿手指點了點她的臉蛋,是熱得……他這些年等著的那個人,他終於等到了,連成璧笑了笑,伸手把她攬到自己的懷裡,親親她的發頂,「我找著你了。」
許櫻半夢半醒之間聽見他這麼說,想要掙開他的心思忽然熄了,對這個人好一點吧,她拍了拍連成璧的背,「睡吧。」
第二日一大早,連成璧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空了,他摸了摸尚有餘溫的被窩,嗅了嗅留有餘香的枕頭,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
「十奶奶呢?」他半閉著眼睛,看見自己的貼身大丫鬟梨香,捧著衣裳走了過來。「十奶奶正在梳洗。」梨香長相平平,性情卻好,這些年也未曾起過別的心思,因此她也是在他身邊留得最久的丫鬟,因梨香比他年長四歲,又是自老太太身邊出來的,在他跟前自有些持重的作派,因此瞧
著他光著膀子在床上想要賴床,頗為不滿。
「我去找她。」他說罷坐了起來,梨香伺候著他穿上了衣裳,卻在他背上看見兩道抓痕,想起十奶奶早晨起來時走路有些異樣,臉紅了一下。
「十奶奶在哪間屋?」
「爺您是糊塗了不成?十奶奶在東耳房梳洗。」「哦。」連成璧點了點頭,穿好了衣裳,這個時候耳房與東次間相連的帘子被掀開了,許櫻走了進來,她已經換上了大紅掐金牙邊的百子千孫對襟寬袖夏衫,頭半披著,顯是要到妝台前梳妝,瞧見他已經起
床穿好了衣裳,眼神一黯。
「可是我回來晚了?」
「是我自己穿得。」連成璧解釋道,他又指了指許櫻的頭髮,「你可是沒想好要梳什麼頭?老太太最喜歡看人年輕人穿得漂漂亮亮的了,你只管按自己的性子來就是了。」「嗯。」許櫻點了點頭,坐到了妝台前,只是略施了淡妝,抹了玫瑰紅的胭脂,麥穗拿出首飾盒子,成親第一天要梳得頭早有成例,許櫻倒不是真煩這個,她只是自重生之後,頭一回覺得,一切都那麼不同
,她不再是許家的姑娘,也不是什麼人養得外室,而是連家明媒正娶的十奶奶。姚榮家的拿出來全套的梳頭用具,手腳利落的替她梳起頭來,今個兒許櫻梳得是圓寶髻,不只要用真頭髮,連假頭髮也要用,梳著一個極華麗的髮髻,然後又是戴首飾,因連成璧有功名,許櫻戴了赤金掛
珠正鳳釵,左右戴一套四枝雙喜釵,右邊戴掛珠步搖,發后壓了百合分心,頸上戴了南海明珠項鏈,耳朵上扣著赤金鏤空花生耳墜,兩個手腕子上另戴了一隻龍鳳呈祥鐲。
最後麥穗拿了金嵌碧玉雙喜墜的紅綃披帛出來,許櫻這才算是穿好了衣裳,這個時候時辰已經不早了,連成璧站在原地瞧著她打扮,竟一點都不嫌煩。
梨香本是看著連成璧長大的,不由得暗暗感嘆,自家這位任性的十爺,怕是真得很喜歡十奶奶,連家那些做著通房夢的丫鬟們,可以醒一醒了。連家給連成璧預備成親的院子是標準的四合院,正房三間,耳房兩間,廂房左右各三間,後座四間,另有后罩房等供僕婦居住,院里有一對青花瓷的大魚缸,魚缸里的碗蓮此時正在盛開,隱隱的可以看見
錦鯉嬉戲,院的左邊有一棵已經掛了櫻桃樹,瞧這棵樹足有兩三年才能長成如今這麼高,許櫻不由得又瞧了一眼一臉獻寶狀的連成璧。這個院子在連俊傑夫婦所居的正院的東邊,有抄手游廊相連中間隔著一道如意門,連成璧牽著她的手慢慢的往前走,「我爹平日不住正院,他喜歡後花園子的得一樓,太太她也不喜歡正院,她愛住錦繡院,
老太太住在西邊的榮壽堂,咱們今個兒就是去榮壽堂,從正院穿過去最近了。」許櫻點了點頭,他們路過正院時,果然見這氣派的院子,雖說有僕婦照應伺候,卻冷清得很,從正院穿過去,經過一個花園子,這才到了榮壽堂,榮壽堂門前守著一個眼生的婆子,她不像趙氏身邊的喬婆
子那般穿得富麗,可那黑底織綠松壽字紋的比甲,一看織工就不似民間的,怕是貢緞,一個婆子竟穿著貢緞,雖說有可能是主子賞的,連家也夠豪富的。
「十爺,十奶奶,你們可算是來了。」婆子迎過來說道,她瞧了瞧連成璧緊緊拉著許櫻的手,笑了笑,「奴婢夫家姓朱,十奶奶叫我朱嬤嬤就是了。」「朱嬤嬤好。」原來是朱嬤嬤,她原是連老太太的貼身丫鬟出身,后又嫁給了連家的老管家朱成貴的兒子朱茂豐,不到三十就做了連家的內管家,一直到現在年過六十了,仍是連家內宅除了老太太之外一等
一的人物,就算是連成璧,在她跟前也是斂了傲色,頗乖巧的樣子。「十奶奶您不必如此客氣。」朱嬤嬤上下打量著許櫻,見她穿得富貴卻不算張揚,心道到底是書香世家出身的,又不似原先的大太太一般出自沒落之家,這渾身的氣派怕是要把府里原來的太太奶奶全比下去
了,她本是看著連成璧長大的,對許櫻也就多了幾分的喜歡。
許櫻把事先備好的荷包遞給了她,「這荷包不值什麼,只是我親手繡的,嬤嬤拿著玩吧。」朱嬤嬤收了荷包,果然裡面約么只是普通的吉祥喜錢,可那荷包的綉功卻真是不差,朱嬤嬤人老成精,瞧了瞧許櫻隨身帕子上的綉工,可不是出自一人之手,這位十奶奶不止人有氣派,也乖覺得很,到了
她這一步,豈是缺錢的,缺得就是尊重二字。朱嬤嬤親自引著兩人到了榮壽堂的正堂,老太太端坐在紫檀椅上,連俊傑、連俊青兄弟坐在她的左首,連大太太趙氏、二太太楊氏坐在她的右首,面前擺著兩個大紅的跪墊,滿屋子裡丫鬟婆子站了不少,
一個個都頭臉整齊精神十足,連家雖是商家,卻也積年存下來的氣勢,不比尋常的官家差。
連成璧和許櫻跪地給老太太磕了頭,朱嬤嬤引著喜娘拿了個錦盒進來,老太太瞧了一眼錦盒裡沾著落紅的喜帕,點了點頭,「來人,放鞭炮。」
「是。」這是連家的規矩,新婚第二日要見到了喜帕再放一掛鞭炮,若是喜帕上沒有落紅,這個媳婦就要連著嫁妝一起從后角門送走,夫家也沒有什麼話好講。老太太吩咐完了下邊的人,笑眯眯的瞧著小兩口,「乖,起來吧。」連家娶媳婦不興敬茶那一套,老太太給了兩個他們倆個一人一個紅封,「你們要夫妻恩愛,開枝散葉。」說罷她又示意重擺椅子,連俊傑和
趙氏的椅子挪到了老太太的正前房並立,夫妻兩個端端坐好,受了連成璧和許櫻的禮。連俊傑到冬天時身子最弱,夏天時倒還尚可,只是瞧著瘦,又黃又瘦的,頭髮也稀薄,只是勉強梳成一個小小的髮髻,衣裳本來做得不算肥大,可穿在他的身上還是晃晃蕩盪的,與坐在他身邊明艷照人風
韻猶存的趙氏對比刺眼的強烈。他受過了嫡子和媳婦的禮之後,眼睛亮了亮,「一晃你都到了要娶妻的年齡了,你娘若是活著必是會開心。」趙氏聽見他講原配,幾不可見的撇了撇嘴,連俊傑似也知道趙氏不愛聽,卻依舊自顧自的講著,「
你等會兒別忘了去祠堂給她上柱香,再過二十幾天就是她的祭日了,你帶著你媳婦到她墳前磕個頭。」
「兒子曉得。」
「你已經中了探花,又成了親,已經比我強上許多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好好過日子吧。」他說罷掏出兩個紅封,交給了身邊梳著圓髻一臉平和的女子,女子交紅封交到了許櫻手上。
趙氏則說了幾句場面上的話,拿出了紅封。
楊氏則是自這小夫妻倆個一進屋就盯著許櫻瞧,在她看來許櫻並不是絕色,也全無媚態可言,怎麼就能將連成璧迷成這樣?又瞧著手指微顫略顯激動的連俊青,更是心有不滿。連俊青拿出紅封交給許櫻,「我也算是你們半個紅媒,昭業兄與楊師妹與我是多年的交情,櫻丫頭與我的女兒也差不多,成璧你又是我的侄子,你們既然做了夫妻,就要舉案齊眉合美一生。」他真的就差說
出讓連成璧不要虧待許櫻的話來,他說是把許櫻當成自己的女兒看,真的是一丁點的折扣都不打。
楊氏笑了笑,「該說得你們叔叔都說了,這世上再沒有比夫妻和美更好的了,有道是家和萬事興,你們好好過日子吧。」她說完也拿出了紅封。
見完了家裡的長輩,連老太太親自帶著他們夫妻到了連家小祠堂,讓他們給寫著連門吳氏的牌位上香磕頭,又讓連俊青把許櫻的名字寫到了祖譜上。許櫻自此才是許家明正言順的十奶奶,長子嫡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