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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撥雲

  許忠呆坐在牢里,自從知道了那具屍首是他大哥,他也在想,這是誰在有意的陷害他,他跟誰都沒說自己身世的實情,他家原不窮,生父原有十幾畝良田,還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木匠,只是自己的母親是繼室,自進了門就做後娘,雖未說賢良到苛扣自己這個親生子,補貼幾個哥哥和姐姐,但也是整日勞作洗涮不停,原來一家人也是和樂融融的,偏生父在他八歲那年生了急病去世了,已經成家的長兄和二哥

  就變了臉,非說娘是個不守婦道的,硬逼著娘改嫁他人,又把他送到了戲班子里學藝,當時簽得就是死契,死走逃亡各安天命。後來跟了二爺也算是絕處逢了生,他也曾打聽過生母的下落,只聽說後來嫁的那人是個山裡的獵戶,對母親不算多差,只是母親心裡憋屈又惦著自己,沒兩年就病死了,那個時候他就當自己是從石頭裡蹦

  出來的了,與原來那家人半點牽連都沒有。


  他娶了百合,生了子也算有了自己的小家,慢慢的就把小時候的那些事全忘了,誰知那個「大哥」不知聽誰說的,自己發達了,尋了過來,要讓他這個弟弟關照做哥哥的,真的是好厚的臉皮。


  只因他也做了爹,想到了生父的好處這才沒有當場把他轟走,而是給了點散碎的銀子,讓他回家,卻沒想到他竟葬身火場了。


  他這會兒也是五味陳雜,不知是何滋味,他與大明府官差也是常來常往,守這牢房的牢頭跟他更是頗有些交情,他因此並未受苦,隆昌盛的鞠掌柜送來一些衣裳鋪蓋,在此也不算受苦。可是想一想他兄長之事,難過之餘,卻頗有些蹊蹺,自家乃是直隸人士,因跟著戲班子走南闖北才到了大明府,自家在此並無親人,自己知道母親已然亡故更是未與家人聯絡,怎麼就會有人知道他在此發

  了財了呢?


  難不成是有同鄉遇見了他?可他離家的時候才剛剛八歲,這些年模樣變得差不多了,兄長都是聽人說了他是許忠這才尋了過來,若無人引薦對面不相識,可是又是誰能對他的來歷如此清楚呢?


  想一想自己只在跟了二爺之後,託了二爺的一位老家在直隸的同窗的長隨打聽過……


  年深日久,他只記得當時那人名叫鷯哥,是個愛說愛笑挺開通的一個人。


  難不成當初他打聽的時候露了行跡?

  這事兒他百思不得其解,又聯想起牢頭跟自己說的筆墨齋遭了難,許家的女眷牽扯進了放印子錢逼死人命的案子,怕是一時分不開身前來助他,又覺得是有人特意想要針對許家了。


  要說許家這些年雖也沒少得罪人,可要說把誰得罪的這麼狠,不惜用種種手段來慢慢的引許家上套,他真想不出來,更不用說許家也是頗有勢力的人家,平民百姓想動許家如螻蟻撼大樹一般。


  他在這裡百思不得其解,想來想去的也沒個主意,只能靜觀其變,不管是誰要找許家的麻煩,總不能藏一輩子。


  許家上下除了大房暫且無事之外,個個都一腦門子的官司,沒有誰是順心的,就連被人說成是瘋子的董氏,也是煩惱甚多。


  她把女兒許給自己侄子,一是為了女兒終身有靠,二是為了能貼補一下人口漸多,進項卻未增多少的娘家,可如今婚期定了,嫁妝就成了愁人之事。許榴的嫁妝她是自許榴小時就攢下的,可當初她病了,唐氏搜走了不少,那些列印成冊的自是都追回來了,不在冊上的她只追回來不到一半,餘下的唐氏病成那樣,她一問此事就裝說不出話來,餘下旁人誰也說不清楚在哪裡,她除了許榴這個女兒還有一兒一女,自不能把自己身邊的這些東西都陪送給許榴,湊來湊去,連她自己的陪嫁首飾都拿了出來,二一添做五,一半收起來留著給許桔,一半給許榴,


  又使銀子讓人到外面改一改樣子,然後就是古董等等,真的是湊來湊去的,勉強湊出二十四抬嫁妝來,這在別家的女兒那裡自也算是豐厚了,可在許家真的不算厚。


  再說打傢俱、買衣料、做衣裳的銀子一樣都不能少,偏偏許昭文心裡只有自己新納的偏房,對她又恨之入骨,她連面都見不到,只是昨日過來了,勉強扔下來一百兩銀子,就說自己手裡一文錢都沒有了。


  董氏心中感嘆,這男人變了心,真的是豬狗不如,她又把主意打到了老太太過世前說過的,留給幾個女孩的嫁妝上,想要張口找公公要錢,可連院門都出不去。


  只得長吁短嘆,「如今你祖父的筆墨齋被仇家掉換了貨去,三房也出了事不知道要多少銀子打點,你祖母留給你的嫁妝銀子不知還在不在,若是在,你祖父應送交給我才是。」


  許榴倒是毫不在意,「祖父不是那些個沒成算的人。」


  「他若有成算,也不會生出你二伯父,帶壞了門風,攪得家宅到如今都不寧了。」


  「娘您說得那是什麼啊。」「我說得這都是好話!董家門風雖是嚴謹的,可架不住人多嘴雜,你嫁過去之後可要長個心眼,你婆婆是個笑面虎,董家掌家的你大舅母也是笑裡藏刀的,只要記住,那怕是舅家,也要話到嘴邊留三分,不

  可拋卻一片心,瞧瞧我對你父親,掏心掏肺的,又是何等下場。」許榴聽到她這麼說,立時站了起來,「娘你能說這話,女兒我卻不能聽了。」人家做娘的都是教女兒要賢良淑德,自己的母親非要教她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小計,若非母親整日算計不休,怎會生病?妹妹年齡


  小不知道,她可是年齡不小了,母親當初做得那些個事,她心裡一清二楚。


  心裡隱隱的覺得,母親有今天的下場,實在是報應,只是自己為人兒女的,一不能明言,二不能不孝順罷了。


  她想到這裡,再瞧瞧母親蒼老中透著刻薄的臉,轉身走了出去,董氏想要叫住她,卻也只得一邊揉自己的胸口一邊哭,她現在也不敢高聲吵鬧了,怕被人說瘋病犯了,又是一番的折騰。


  許榴剛出母親的院門,就見錢嬌嬌站在廊下逗弄一隻毛色只鮮艷的鸚鵡,「姨娘。」


  「是三姑娘啊,剛從你母親那裡來?」


  「是。」


  「你母親身子可好些了?」


  「好些了,父親的身子可好些了。」「大夫說了,病去出抽絲,他虧了氣血,要慢慢調養,整日憋在屋子裡人脾氣也臊,我這隻鸚鵡他原是喜歡的,誰知現在又嫌吵了,我只得將它放到廊下養著,四十兩銀子一隻呢,買籠子鳥食又花了十幾兩

  銀子,只吃精料不說,連水都得喝無根水,金貴得嚇人,豈能真似他說的一般放飛了。」許榴想著自己要備嫁妝,父親不過是拿了一百兩銀子就說沒有了,可瞧錢姨娘這一身的打扮,衣裳是簇新的,連衣料帶做工,少說也要值個十幾兩銀子,再說那首飾,除了金就是玉,她也不是小孩了,不

  知道物件值錢,光是她那手上戴的白玉鐲子,就值個百把兩銀子,一身的行頭加起來,沒有三、五百兩置辦不下來。


  父親不是沒銀子,只不過銀子不給她這個女兒花用罷了,怕是覺得新姨娘要比她這個女兒精貴。


  許榴想到這裡也是覺得委屈,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呆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許榴轉身沒走出幾步,就聽見錢嬌嬌冷冷的聲音,「姑娘,為人女的要知孝順,你父親說了,要你們改口叫我二娘,雖說我是個憨厚的,下次你再叫我姨娘,我卻要惱了。」


  許榴咬了咬嘴唇,再沒說什麼,急匆匆的走了。許櫻看著手裡許忠拖人捎出來的信,這才知道了他身世的來龍去脈,對他兄長的來歷也是頗有些奇怪,隱隱覺得知道他兄長是怎麼來的,就能知道幕後的主使人是誰,這件事她也沒有別人可問的,只得去

  找楊氏,「娘,你可還記得我父親有一個同窗,他有一個書童叫鷯哥的?」


  楊氏想了想,「隱約記得有這麼個人,因那書童的名字實在有趣這才一直記到現在。」


  「那人原名叫什麼?鷯哥可還在他身邊?」


  「那人本姓秦,我只聽你父叫他秦半斤,據說喝蓮花白能喝半斤。」


  「我外祖父可認得他?」


  「自是認得的。」


  許櫻打聽到這裡,提筆寫了一封信給自己的外祖父,問當年的秦半斤大號是誰,如今人在哪裡,他的書童叫鷯哥的,如今又在哪兒。第二日楊老爺子就回了信,秦半斤大號叫秦志高,確實是直隸人士,卻是四、五年以前得了癆病早喪了,他身邊的書童楊老爺子不知在哪兒,與楊純武說過此事之後,楊純武卻記起來鷯哥本姓杜,後來還

  取了大號名叫杜方生,一年前他還見過,好像是跟隨一位韓姓行商,做了帳房。許櫻知道此事要緊,打發了常大哥趕緊去找自己的小舅舅,讓他想一想是在哪兒遇上的鷯哥的,那個韓姓行商姓甚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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