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謀算
連俊傑瞅著自己的兒子,似是要從他的臉上盯出一朵花來,又瞧了一眼自己的兄弟,「這是你的意思?」「不管你信不信,這是他的意思。」連俊青道,聽說了楊家跟許家退了親,許櫻的婚事無著落,也聽說了展家想打許櫻的主意,他是想過要讓侄子娶許櫻,可他頭一個想到的是連成珏,連成珏是庶子,且並
沒有上祖譜,能娶許櫻已經是燒了高香了,而且連成珏聰明,看在他的面子上,都會對許櫻極好。
沒想到提出要跟許家提親的,是連成璧說起來事情就棘手了一些。連俊傑身體不好,可腦子並不差,他看了眼自己兒子那堅定的眼神就知道連俊青所說不錯,「你是要做官的人,如今也已經是秀才了,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文章,焉能不知道理?我且問你,自古婚姻之事,都
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可曾聽過子女自己做主的?」
「兒子未娶,許四姑娘未嫁,兒子對她有傾慕之心,一未曾私相授受,二未曾私定終身,而是向父親大人稟告,自認並無失禮之處。」
連俊傑冷笑了一下,「我若是不準呢?」
「兒子既誠心想娶許家姑娘,自然不是一次不準便不問了,自會問二次。」
「二次還不準呢?」
「問三次。」「好,好,好,好個知書懂理的好孩子。」連俊傑怒極反笑了,他與原配感情極好,偏偏連生了兩個兒子都站不住,這才在原配和母親的催逼之下收了通房納了妾,生了個庶長子出來,誰知庶長子還未滿周歲,原配就有了孕,是他力主不讓庶子上族譜,怕讓原配嫡子受委屈,連成璧自落了草,就是連家的長子嫡孫,受盡千般寵愛,他身為人父,更是把心偏到了胳吱窩裡,不管庶長子如何優秀,都壓著不許
出頭,一心只寵著嫡長子,可瞧瞧這個嫡長子是怎麼回報他的?
任性妄為、膽大包天!眼裡竟沒有長輩了!
許是知道父親和弟弟、二叔在一起議事,必然是大事,連成珏不知何時到了門外,見父親被弟弟氣得臉色發青,立時沖了進來,替父親倒了杯茶,服侍父親喝下,「十弟,你太任性了。」
「我卻不知,站在門外偷聽之人,也配說旁人任性。」連成璧冷笑道。
「住口!他是你兄長!」連俊傑瞧著懂事的長子,又看了眼嘴角帶著譏肖的次子,深悔自己偏心太過,竟然兒子連長幼之分都不懂了。「連家祖譜上,可沒連成珏這一號人物,父親你惹真疼大哥,就該讓他上族譜,他如今也有十七了,也該讓他出去學本事!兒子志不在經商,家裡的產業,總要有人經營。」連成璧話風一轉,竟然替連成珏
說起了好話,「父親,您只有我們倆個兒子,難道想要看見大權旁落嗎?」他說這話的時候看得竟是連俊青。
連俊傑連喘了幾口氣,指指連成璧,又指了連俊青,竟有些說不出話來,連俊青嘆了一口氣,扶住兄長,「你們倆個小的,都先出去吧。」
連成珏聽見連成璧的話,心中大震,他沒想到一向瞧不起他的弟弟,竟主動說要讓他上祖譜,知道內情的人,都知道外表風光的連九,實際上並未上族譜,也就是比普通的僕人強一些罷了。
這些年他費了許多的心機討好連家上下人等,得到的也無非是可惜二字罷了,誰讓他偏偏是長子呢,他若上了族譜,將嫡長子連成璧又置於何地?
珏者,假玉也,連成璧才是價值連城的連家長子嫡孫。
連俊傑揮了揮手,連成珏和連成璧都退了出去,連成珏拉住轉身欲走的連成璧,「多謝十弟。」「我說的是實情,你不必謝我。」連成璧說道,他可憐他這個哥哥,明明才幹不輸人,偏又受制於出身,可他也防備這個哥哥,一個如此仰郁不得志從記事起就一直被人踩著的人,卻時時處處露的都是笑臉
,處事圓融,完美得讓他害怕。
人都說連成珏從小被連成璧欺負,卻唯連成璧馬首是瞻,卻不知道連成璧天不怕地不怕,卻從心裡往外對連成珏存了一絲的畏懼。
「十弟難道不想聽聽父親和二叔說些什麼?」
「我知道他們要說什麼。」
「哦?」
「九哥,你熬出頭了。」連成璧說完,便甩開連成珏,「九哥,你還不走?難道要偷聽長輩說話?」
連成珏見連成璧如此說,只得跺跺腳也走了。
連成璧對連俊青的長隨便了個眼色,那人點了點頭,站到了門口。
連俊青喂兄長吃了一粒葯,見兄長氣息漸穩,這才推心置腹地說起了心裡話,「哥哥可記得,咱們連家大房掌權,掌了幾代了?」「不過三代,我豈能不記得。」連家也不是鐵板一塊,雖說是經商的,確也很是鬧出過一些風波,三代前為了爭產,差點家破人亡,是連家先祖肯吃苦運勢又好,這才又有了連家的重興,為免再重蹈覆轍,
立了長子掌家的規矩,如今連家,雖說各房都有過能人,卻也頂天了是拿了自己的一份銀子,去闖自己的事業,不曾想過搶長房權威的事。
「大哥如今只有兩子,您看成璧可是經商的材料?」
「成璧是要做官的人,豈能經商?」連俊傑道,不光是成璧,連俊青這個弟弟,在他眼裡也是一樣,「我身子不好,連累了你不能舉業已然對不起你了,連家經商總非正道,總要改換門庭才是。」
「成珏呢?」
「成珏……」連俊傑提起成珏,心裡有些愧疚,卻也有些,「是個好孩子。」
「不瞞哥哥說,弟弟有些吃不透這個孩子。」
「什麼?」
「哥哥也算閱人無數了,你可曾見過一個不過七八歲的孩子,就知道受欺負也不說,只是笑臉迎人,處處討好的?這一討好就是十年?」
「這……」這種人,不是大忠就是大奸!只不過放到連俊傑自己的兒子身上,他就有些看不透了。
「弟弟日後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人,如今咱們兄弟之間並無猜忌,可若是他日弟弟有了自己的子孫,哥哥又當如何?」
「你不是那樣的人。」
「人是會變的,哥哥。」
連俊傑不說話了,連俊青當著他這個兄長,從來都是說實話的,他也信連俊青的實話。
「你可知展家處心積慮想要讓許家四女嫁給展家四房的那個傻子為妻?」
「我知道。」
「以展家的財勢,就算是個傻兒子,娶妻也不艱難,可他們偏偏非許四不娶,您道是為何?」
這點連俊傑早想明白了,為的是展明德,展明德一個庶子,掌了展家四房的產業,展四太太為了防備展明德,也要娶展明德有恩之人的女兒做孫媳婦,更不用說這個孫媳婦有經商理財之能了。
想到這裡,連俊傑眼前一亮,他明白了弟弟的意思,連俊青對楊氏有執念,對楊氏的女兒也不同旁人,如果連成璧娶了楊氏的女兒,怕是在連俊青的眼裡,要比自己親生的骨肉還要重三分。
更不用說許四有聚財之能,連成璧做了官,就不能經商,連成珏不見十分得靠得住,若是連成璧有了一個能幹的內掌柜,外有連俊青相幫,連家的產業必不致旁落。
照這麼想,許四姑娘竟是最好的媳婦人選。
他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更不用說他自己的身體了,能支撐到如今已屬不易……「沒想到,最後竟真的讓你得償所願了。」
許櫻把門關得緊緊的,窗上雖糊了窗紗她還是又蒙了一層帘子,為怕看不清,點了兩根蠟燭,又派麥穗守在屋外,這才掀了自己所睡的楠木床,拿出裡面的十幾本帳冊,仔細盤帳。
許忠回報得清楚,隆昌順已經行事低調了,只是維持著兩家店鋪互賣特產罷了,再不沾手利益極大的糖、糧生意,對外只說許二奶奶本是想替兒女多攢些嫁娶之資,如今攢夠了,不想再冒險。
許櫻拿了這些帳本一是要知道現在到底有多少家底,二是要想一想接下來要做些什麼生意。她又不想讓楊氏知道,也不想引人注意,只是趁著沒人的時候關著門算帳,如此竟盤了整整半個月,這才搞清楚帳目,她如今連自己手裡的現銀,外面未收的帳目,再加上鋪子里的存貨,家資竟已有八萬
兩銀子之巨。比她自己心裡算出來的,還要多出許一些,她現在是真起了要收斂的心思了,天下間的銀子,不怕少,也不怕多,怕得是銀子太多,卻無勢去守,她自己能算出來這些帳,有些人真要去查探,怕是也能估
出個大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母親五品恭人的頭銜能嚇走膽小無勢者,卻嚇不走有錢有勢的。
想到這裡,她收了帳冊,盤算起來,要說守財,卻不能一分錢不去動用,別的不說,六叔起複就是當務之急,唯有許家人有一桿能立起來的大旗,這才能擋住風雨,這也是她們母女未來真正的依靠。
再有就是買田買屋,不是說她不想再用錢去生快錢,而是經商風險太大,唯有豎著的房子躺著地,才是最可靠的,可有一條,弟弟還小,許家還未分家,她們母女置家私,總要受制於人。想到這裡,許櫻嘆了口氣,如今也只有用她前世的法子了,想到這裡,她收拾好屋子,開門叫麥穗進來,「你出去二門,叫守門的徐婆子去傳信給百合,就說我想她了,想要見一見。」她說罷又塞了十幾個
大錢給麥穗,「這錢給徐婆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