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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惡婦

  許家一向以書香門第,名門望族自居,與山東各大豪強望族聯絡有親,京里的勛貴比不上,在大明府地面上也是跺一腳四城亂顫的家族,偏這世上的事,都是有多大名聲,現多大的眼。許國定臨老入花叢,包養了個十五歲的清倌人,二太太唐氏打翻陳年老醋罈子,酸徹大明府,帶了人抄撿了外宅,鬧得滿城風雨,本來這事兒就夠大明府的人議論一兩個月了,誰知抄撿還有收穫,竟搜出了明顯比許國定的褲子長三寸的大紅褲子和一雙官靴,許國定當著外室的面只說自己是大地主,去看那外室的時候都是做平常富貴人家的打扮,從沒穿過官靴,大紅褲子更是二十幾年沒穿過了,如今竟從

  那外室的床底下搜撿到這兩樣東西,許國定頭上的綠雲綠透半個大明府了。這下子許國定可是徹底沒了臉,當場就被一口啖堵到,厥了過去,唐氏初時看著快意,見許國定臉憋得通紅,也嚇得不輕,幸好跟著許國定的許忠見機得快,口對口把許國定嘴裡的啖吸了出去,這才保住

  了許國定的命。許國定的命保住了,可羞愧的寧可自己當場死了才好,唐氏命人拿住了香憐,先扇了幾十個耳光,再問姦夫是誰,香憐熬刑不過說出姦夫是大明府府衙里的差役,因知道她的底細,知她出身妓戶,被人贖


  買之後養在外面,主家只是尋常大地主,便欺上門來,以勢欺人逼奸了她,誰知竟食髓知味,隔三差五的就要來一趟。許國定在旁邊聽了,不但不憐惜哭得可憐的外室,反而更是生氣,「我贖你出來,做得何等隱秘,連老鴇都不知你現時住在哪裡,他又如何知你底細?想必是你之前就與他有姦情,被贖買之後又使人捎信給

  了他,這才勾搭成奸!來人!拿我的名帖去給大明府知府常大人,就說他手下的衙役逼奸我的妾室,誰知我的妾室節烈,事發之後竟吊死了,讓他給我個說法。」香憐一聽這話抖如篩糠一般,知道自己斷斷活不了了,「老爺!老爺!奴確確實實是被逼奸的啊!」至於那皂隸年輕力壯比年老體衰的許國定「能幹」許多,她一開始要死要活,後來與那人勾搭成奸一節就略過去了,「老爺!老爺!奴當時羞憤欲死,只是怕老爺您知道奴髒了身子不要奴了,奴才才忍辱含羞苟活至今啊!老爺!看在奴伺候了您一場的份上求您饒了奴!奴日後給您當牛做馬,絕不敢有二心啊!老


  爺!」


  唐氏見許國定臉色陰晴不定,怕他被香憐說動,連忙喊了一聲,「來人,把這賤人的嘴堵了,關到柴房去!」


  「老……唔……」香憐被堵了嘴,知道自己被關到柴房再難有活路,使出吃奶的力氣死命掙扎,兩個婆子竟有些按不住她。


  「你們還不快過去幫忙把她捆了!」許國定恨聲道。


  幾個站在邊上的家丁也圍了過去,幫著按住了香憐把她捆了起來,香憐的衣裳穿得薄連翻撒潑打滾,露出白嫩的肩膀,幾個家丁都是年輕的,忍不住掐摸了兩下,許國定也只裝做沒看見。唐氏知道這是許國定徹底厭棄了這小狐狸精,看得這個解氣啊,誰知她滿面的得色礙了許國定的眼,「你個不賢德的惡婦!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竟得意起來了!不知道你唐家是怎麼教養女兒的,幾十年都

  不知長進!竟連家醜外揚都不知道,如今這事兒鬧將開來,別人不說,老六在京城如何自處!」


  「若是老六在京里不知如何自處,也是因為有你這個老不修的親爹!」唐氏見許國定不知羞恥竟倒打一筢,忍不住搶白道。


  「你這惡婦!我休了你!」


  「你個老不修!孫子都滿地跑了你竟要休了我!我今天拼著自己不活了,也不讓你活著禍害兒女!」唐氏全然顧不得體面,像是鄉野村婦一樣的向許國定沖了過去。兩個加起來年齡超過百歲的老人家差點又扭打在一起,婆子、家丁又是一通的拉架,幸虧許家大老爺許國峰得了信兒,帶著大爺許昭良和四爺許昭文說了信兒趕來了,又是勸又是哄的,這才讓這對老冤家


  分開了,又讓許昭文套了兩輛車,把許國定和唐氏送回許家村。


  許國峰見車馬走了,又驅散了看戲的人群,這才瞅著這外宅嘆了口氣,這回許家的臉可算是丟盡了,沒準兒對兩個在京里作官的小輩的前程都要有妨礙,心裏面怨許國定臨老入花叢,也怨唐氏不識大體。


  可不管怎麼樣,這事兒既然已經出了,總要了結了,「許忠啊,你們老爺預備這事兒怎麼了結?」許忠拿了許國定的名帖,在旁邊躊躇了一會兒,終究沒有走,見許國峰這樣問就過來回了話,「回大老爺,我們老爺說讓小的拿了他的名帖到府衙里去,跟常大人說是衙役逼奸妾室,小妾難堪羞辱上吊了…


  …小的覺得有些不妥,就沒去……」


  「嗯,你做得對,這事兒鬧得這麼大,看見的人這麼多,誰都知道那個賤人活得活蹦亂跳的,怎麼能說她上吊了呢?萬一被參了個打殺妾室的罪名,咱們這樣的人家雖不怕,卻終究不好。」


  「那大老爺您的意思是……」「你依舊拿著你家老爺的名帖去府衙,只說在外面買來的外室與府衙皂隸勾搭成奸,本來只想將那外室趕了出去,誰知抄撿東西的時候發現了砒霜,逼問之下那妾室招了,竟是夥同那皂隸要謀害親夫,本想

  把那妾室送到府衙,誰知看守的人一時走神沒看住,竟讓那妾室投了井。」


  「是。」許忠記住了許國峰編的另一套說辭,拿了名帖走了,「投井」之事他不想沾手,如今他只覺得許家這水太深,若非二爺與他有恩,他又與百合有婚約,他早想法子贖買自身,一走了之了。


  大明府的常大人自是知道許家的底細的,所謂官官相護,許昭齡的座師也是常大人的恩師,聽說了這事兒就叫人把那皂隸鎖拿了,誰知那皂隸早就聽說了信兒,卷了細軟跑了。大明府發了海捕公文,抓了許久都沒抓到,後來聽說是落了草,他這一走不要緊,家裡遭了秧,老婆帶著兒女回了娘家,留下家裡的老人無人奉養流落街頭,那皂隸為人殘酷,人緣極差,兩個老人討飯都


  沒人給,後來雙雙餓死了。


  許家也因此結了個死仇。此是后話按下不表,卻說許家丟了這麼大的臉,自有御史一本奏到御前,本朝官員禁止嫖娼,許國定的進士功名被革了,連帶著許昭通和許昭齡都遭了申斥,只是眾人都知道,子不言父過,許昭通還是侄

  子,這兩人實在無辜得很,除了在同僚那裡得了幾句難聽的話,並無人責怪他們。這事兒鬧得這麼大,老太太把唐氏叫去狠狠責罵了一頓,也是罵唐氏不賢良,唐家不會教養女兒,「二太太真是好大的威風,竟如穆桂英一般帶著兵馬衝鋒陷陣去了!唐家真真會教養女兒!我呸!」罵到最

  后老太太竟忍不住啐了她一口。


  「老太太……」唐氏剛想替自己辯解幾句,就被大太太孟氏給攔住了。


  「老太太,您千萬別生氣,弟妹她知錯了,想是她一時氣糊塗了……」「糊塗?我看她明白得很……男人都跟饞嘴貓似的,哪個不偷腥?怎麼偏咱們家一出事就鬧得滿城風雨,還不是因為她不賢良,她若是明事理的,知道了信兒半夜裡去悄悄鎖拿了那賤人,提著腳遠遠的賣了

  ,老二若是有半個不字,我去啐他!可她偏偏鬧將開來了!可憐我兩個大孫子,十年寒窗好不容易得了功名,竟險些毀在這個惡婦的手上!」


  唐氏到這個時候才慢慢醒過味兒來,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羞愧不已。「我原想你是個精的,又憐惜你年輕的時候受過妾室的閑氣,這才縱了你幾分,沒想到你越老越沒成算,家裡鬧賊的事我還沒跟你算帳呢,你竟又鬧出這麼一宗來,本來我們許家斷斷容不下你這個大菩薩了


  ,可我偏又可憐我那孫子和重孫子,從今天起你不必出門了,在屋裡好好的閉門思過!那幾個姑娘也不用你養著了,沒得教壞了我許家好好的姑娘!」


  唐氏被斥責這麼一大通,又羞又愧又氣,險些昏倒,老太太見她那樣子都生氣,揮揮手讓下人把她扶走。許櫻歡歡喜喜的歸置著東西,本來她只是想讓唐氏栽個大跟頭,誰想唐氏真真是個十足的蠢材,把事情鬧得這般大,竟被老太太給禁足了,聽說老太太竟說了要不是看在兒女的面上就要休了她的話,在許

  家徹底失了體面,連帶的孫女都不讓她養了。


  老太太見唐氏如此,覺得楊氏軟弱和董氏刁鑽,怕許家的姑娘們被教歪了,指了幾處離松鶴院極近大院子,取名清貞院,分隔著若干小院分配給孫女們,要出身亞聖孟家旁支族親的大太太幫著教養。許櫻見不能回到母親身邊,覺得有些難受,可如今唐氏失了勢,許國定這桿大旗失了顏面整日蝸居在外書房,許家二房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個出奇的老實,內宅里再無人敢興風作浪,自己又在老太

  太和大太太身邊,母親手裡又有錢,又有百合、常嫂子這樣又忠又有心計的,自己只需讓麥穗多跑兩趟,沒事兒尋機回去照看一番也就行了,這淡淡的難受,也就慢慢的散了。老太太分給重孫女們的院子不似唐氏一般分著遠近親疏,只是依著她們的齒序排了,許梅最年長,得了離老太太最近的院子,名喚凌寒院;本來下一個院子該是許榴的,偏偏董氏說要讓許榴照看著妹妹許桔,第二個院子就給了許櫻,許櫻懶得想名字,見小院原有一棵極盛的紫荊,就取了紫荊二字做了院名;許榴則是取了女論語里的忻然二字做了院名;許桔最小,讀得書也少,本來也想以花木為名,見許


  櫻已經用了,不想跟許櫻一般,接序了姐姐的院名,將自己的院名取名宜然院。幾個姑娘有了院名,日後寫信、作詩等等,通通不叫大名了,只以院名互稱,許櫻看著倒比原來簡單輕率得名字好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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