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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義父

  展明德把手裡的書信狠狠地摔到了妻子面前,「太太如今好大的威風!好大的面子!竟連兒女的婚事都能乾綱獨斷了!」


  鄒氏看也不看那封信,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你安排我兒的婚事時,不也沒跟我商量嗎?」


  「就因為這個?」展明德幾乎不認識眼前的女人了。


  「還因為她姓許。」鄒氏說道,「是個無父的孤女!」


  「你何時變得如此勢力?」


  「這個世道如此,你怎能怪我勢力?當初你我成婚之時,處處仰人鼻息矮人一等,我頭胎又生了個女兒,展家的人是什麼樣的嘴臉?你被排擠得只能在書院讀書避不歸家,我一個人帶著孩子辛苦渡日,懷致信的時候連想喝碗雞湯都被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挖苦,我只盼著你能金榜題名,帶著我們娘幾個離了這苦地方,誰知道四哥一家遭了難,你明明已經中了舉人卻要被逼回家行商賈之事,徹底斷了青雲路!老太太明著說全指望咱們夫妻,暗地裡伙著婆婆整日里裝神弄鬼,你一年到頭賺得錢倒被她們拿走了一半,就為了維護那個傻子!你在外拼死拼活,到最後要替旁人做嫁衣裳,我三姐如今是落魄了些,可拉了她一把,就向我母親和哥哥們賣了天大的人情,鄒家人豈能不幫我們?」


  鄒氏的父親如今已經是四品的知府,伯父已經做到了二品大員,論門第比展家還要高些,可她偏偏是庶女,自幼被嫡母和嫡出的姐姐們踩著,到了年齡給了點簡薄的嫁妝就打發出了門子,她命運不算差,嫁到了展家雖說嫁得是庶子,好歹是原配嫡妻,她的同母妹妹卻嫁給了四十幾歲的人做填房,每次見了那人,她連妹夫二字都叫不出口。


  鄒家人如此對庶女,又怎麼會替庶女撐腰?也就是在展明德成了展家四房的當家人,他們夫妻翻了身,才有了笑臉,與她有了些許往來,可既便如此,大事上仍不能指望她們,幸虧鄒氏的嫡出三姐姐嫁人後因公公吃了官司,過得落魄了,竟要要依靠她來周濟,鄒氏討好失勢的嫡姐,無非是為了得到鄒家人的助力。


  可光憑銀錢,給姐夫生意做之類的仍舊不行,這樁婚事其實是鄒太太先提出來的,鄒氏當時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在她眼裡許家庶子所留下的失父孤女,哪裡及得上鄒家的外孫女份量重?


  展明德也明白其中的曲折,可是他畢竟和許家有言在先,與許昭業有同窗之誼,是共過患難的交情,「婚事已經到哪一步了?」


  「已經換了庚帖,太太和老太太已經派人去提親了,下小定的日子都定好了。」


  竟然已經提親了……展明德臉黑得像是閻羅一般,咬牙切齒地瞅著妻子,胳膊高高的抬起,可是看見妻子因為早年的操勞而過早出現在眼邊的細紋,已經抬起的胳膊狠狠砸向桌子,滿桌的茶具被震了下去,碎了一地。


  已經提親了,這個時候若是反悔,就得罪了鄒家!自古官字兩張口,鄒家……是展家得罪不得的!

  「好!鄒翠娘!你好!」展明德一甩袖子,大跨步地離了妻子的卧房。


  「我對不起昭業表哥啊!對不起啊!」連俊青進到酒樓的雅間的時候,展明德已經自己喝光了一整壺的蓮花白,看見他進來了,扯著他的袖子哇哇大哭了起來,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向許家求親,結果妻子暗地裡跟嫡姐結親的事全說了,「當初嫡母刻薄我,連平常筆墨都給得不齊,更不用說買書的銀子了,全靠昭業兄接濟我不說,當年我秋闈失利大病了一場,銀錢全都花光了,昭業兄為了救我,連冬天的大毛衣裳都給當了,跟下仆一樣穿著棉袍子過冬,我病好之後,他還說棉袍子暖和,他又只想閉門讀書,不預備出去交際,大毛衣裳當了就當了,我當時就想日後定當百倍報償他,誰知我竟做了忘恩負義之人啊!」他一邊說一邊拿拳頭砸自己的頭。


  連俊青聽著也是連連嘆息,他與展明德相識,也是因為許昭業的引薦,只不過他身為嫡子又是家裡唯一的讀書人,受盡千般寵縱,又與許昭業在學業上較著勁兒,跟他們倆個同為庶子在家裡處境艱難的,相交不深,許昭業中舉那年穿棉袍子過了一冬,他都是第一次聽說。


  「展兄,此事你之前並不知情,又只有口頭約定,只需去許家賠情也就算了,昭業兄地下有知,也定會原諒你的。」


  「你不必寬慰我,昭業就留下櫻丫頭和元輝這一點骨血,我如此出爾反爾,薄待櫻丫頭,昭業兄在九泉之下都不會放過我。」


  「唉,不過是樁婚事!櫻丫頭我見過,模樣清秀,許家又是望族,婚事上哪有你說得那麼艱難?實在不行,我雖未成婚,我連家與櫻丫頭年貌相當的兒郎最少有三、四個,我這個做叔叔的瞧著誰好,說句話讓他們去許家提親,把櫻丫頭娶回來,誰敢不從?」連俊青說道,說完他忽然覺得這是極好的主意,他與慧師妹親事未成,可以說是他這一生唯一的憾事,若是連家的子侄娶了慧師妹的女兒……他正想著這些,展明德已經趴在桌子上摟著酒壺睡著了。


  連俊青搖頭嘆息,出了雅間讓自己的長隨去找展明德的長隨,送展明德回家。


  許櫻面無表情地坐在一邊,聽著展明德講著編造出來的理由,說起來她更在意展明德送來的那幾箱子「壓驚禮」,因為毀了口頭的約定,展明德就送來這許多的細軟……若是……她本來就對展家的這樁婚事不喜,如今知道了原來展家七奶奶為了討好娘家,拉自己的嫡姐一把,私下許婚,也就明白了為什麼當年的婚事沒成,展明德如果真像他所說的那樣有良心,當初又怎麼會讓展家的人騙娶她過門?哼……又一個衣冠禽獸!

  坐在她身邊的楊氏緊緊握著她的手,手心被冷汗浸濕了,失去了展家的這樁婚事,最傷心難過的是楊氏,她這一生只有許櫻這一個女兒,許櫻就是她的命,原本她歡喜許櫻到底終身有靠,找到了一個好婆家,誰知道一夕之間風雲突變,好親事轉眼成空,最要命的是婆婆已經把這事嚷嚷了出去,許家和展家曾經議過親,結果展七奶奶私下裡求娶自己嫡親的姐姐女兒的事,怕是山東的望族都知道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暗地裡笑話許家孤女自不量力自取其辱了。


  許櫻再難有機會嫁到好人家了!

  「明德表兄請把這些東西拿回去,我們母女衣食無憂,不缺這些。」楊氏這麼心慈面軟的人說話也帶著冷,可見她真是氣極了。


  展明德臉上抱歉的笑僵住了,他本來就又羞又愧,被楊氏這麼一說更覺無地自容,「弟妹……」


  「業二奶奶,此事不怪七郎,他這邊與咱們說了議親的事,誰知道回家一問才知道,母親和祖母已經應了鄒家那邊,此事本是陰差陽錯,怪不得七郎。」老太太說道,在她看來此事雖然展家有錯,但是展家與許家兩家的交情,自己妹子的意志,要比楊氏這個庶媳,許櫻這個曾孫女要重要多了,再說兩家無媒無聘,只是口頭相約,未成就未成吧。


  「……」楊氏還想說話,她本性子好,不善口舌之爭,到了這種想說狠話的時候竟不知該說什麼。


  許櫻反握了一下母親的手,「七表叔不必如此,本來兩家只是口頭相約,侄女還小呢,婚姻事本就是玩笑一句,兩家庚帖都沒換,親事本來就不該做數,七表叔送了這許多的禮過來給外甥女『壓驚』實在是禮太重了。」


  展明德聽許櫻說話口齒伶俐,話語間絲毫不亂,遇上這樣的大事若是一般人家的女孩早就躲起來哭了,她臉上竟無一絲責怪或羞愧之色,對比王家見了他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姑娘相差何止天地?


  「唉,是我沒福氣。」


  「表叔切勿如此想,許櫻自小失父,常回憶父親音容,自從見了表舅,就覺得若是父親還活著,必定如表叔一般對我說話,從心裡往外的覺得與表叔親近,至於婚事本就只是口頭相約,不成也就罷了,表叔千萬不要因此遠了侄女,侄女只需能經常看見表叔,也覺安慰。」許櫻說著,眼角有了一絲淚意,她早不是小孩了,自然懂得要藉助別人的愧疚,成一些自己的事。


  展明德聽許櫻說這段話,再見她楚楚可憐的小臉,心中暗自有了決定,「老太太若是准許,二舅母和業二嫂子若不嫌棄,從今日起我便認你為女,從今日起到你嫁人之前,你的脂粉衣裳銀子我出,你日後出嫁的嫁妝,我出一半!」


  「這哪有不成的!櫻丫頭無父孤苦,有你這樣福澤深厚的義父疼愛是她的福氣。」老太太立時就笑了,「二太太,業二奶奶,你們怎麼說?」


  唐氏本來打算看許櫻和楊氏的笑話,誰知道轉眼之間許櫻就給自己找了這麼大一個靠山,竟連脂粉衣裳銀子都有人出了,唐氏暗想這一年裡能替她省出多少銀子哪,展明德又說出一半的嫁妝,日後打發許櫻出門子花錢更少,這麼好的事,唐氏這種見不得許櫻好的人,也覺得高興,「這是好事,櫻丫頭失怙,雖說有伯父叔叔護佑,終究少了一層依仗,有你這個義父竟連這一層的缺少都免了,果然是有福氣的。」


  楊氏聽展明德這麼一說,心情也好了許多,本來婚事不成對許櫻有礙,可有了展明德這樣的義父,婚事上的難處至少解了七八成,她也知道許家不一定靠得住,展明德既然站出來認許櫻為義女,許櫻日後……「既然老太太和太太都樂意,那我也樂意。」


  許櫻見事情竟比自己想象中解決得還好,自然是笑了,跪倒在地,「女兒拜見義父!」


  「好!好!好!三日後展某要在許家村擺三天的流水席,慶賀我又多了一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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