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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可憐天下父母心

  臨山鎮的夜市說來說去就是些買賣鋪面一直開到晚上,又有小吃攤子、賣童玩的地攤子、還有耍猴兒的等等,小姑娘小男孩自然都是自喜歡的,連端莊的大表姐淑雲都鑽到舊書攤不願意出來,許櫻卻是意興闌珊,她又不是傻的,大舅舅與母親一定有話說,估計還是什麼機密事,否則怎麼會把她們全都支了出去。


  到了掌燈時分,楊純武見孩子們有些累了,把他們全聚攏到一個餛飩攤吃餛飩,楊家的人是臨山鎮的老戶,如今又都知道楊家出了官老爺,對他們都極為客氣,有一桌客人,見他們來了,扔下銀子轉身就走,楊純武冷哼一聲並不說話,只招呼孩子們吃東西。


  許櫻本就是對別人的敵意特別敏感的人,那桌人原來坐的地方餛飩還剩了大半碗,看他們的衣飾雖然以小鎮的標準是光鮮的,但也不是能叫了餛飩不吃的,她咬了一口餛飩,佯裝無意地問自己身旁的淑瑩表姐,「剛才那幾個人是誰?」


  「咱們後街的吳有財唄。」淑瑩頗有小八婆的本色,當下一邊吃著餛飩一邊極利索地跟許櫻講楊吳兩家的恩怨。


  原來吳楊兩家是多年的老鄰居,卻也有一段公案,兩家買宅子的時候,宅基地有些糾紛,楊秉誠常年不在家,楊老太太也不是愛爭短長的人,就任他們佔了半米多的地方。


  後來兩個兒子娶了媳婦,陸氏發現不對勁兒就找吳家理論,偏吳家也有在京中做官的親戚,並不把陸氏放在眼裡,陸氏是個較死理的,楊純孝聽媳婦一提醒,也覺得自己家吃了很大的虧,當初爺爺死的時候可是定了這宅子是祖宅,怎麼能讓人佔了半米去,兩夫妻與吳家好一頓的掰扯,吳家理虧,讓了半米。


  誰知道前年過年的時候吳家做官的那個二老爺一家從京城告老還鄉,聽聞這事兒覺得自己家吃虧了,失了面子,再加上陸家遠在京城,又是無實職的翰林,楊家不過是個舉人,為這事兒又爭執了起來。


  這回不止是楊純孝兩口子了,楊老爺子也覺得吳家過份,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自己家要回應屬於自己家的竟被說成是欺負,又弄了個互不相讓。


  楊純武與吳家的人當街爭執,打了起來,雙方都受了傷,甚至驚動了縣令。


  兩家的仇越結越深,後來竟鬧到要打官司告狀來擺平此事,說起來兩家都是讀書人家,又是同鄉,為半米宅基地弄到這個地步實在是不妥。


  一直到今年楊純孝考中了進士,又授了官,吳家雖功名還在,下一代里卻沒有什麼有出息的,自家又不佔理,悄無聲息地退了,花氏還要窮追猛打,被素來有理打遍天下,無理寸步不行的陸氏給攔下了。


  兩家人現在是見面互不說話的狀態,走的那三個人,就是吳家的人。


  許櫻心想若是像上一世一般,大舅舅科舉不成,無顏回鄉做了舊同窗的師爺遠走他鄉,這官司莫不是要打下去?


  有道是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舉凡地方官遇上這種兩家大戶相爭的,莫不是吃了原告吃被告,所謂雙方皆有功名,頂天也就是能讓地方官吃相好看一些罷了。


  可自己的外公是個固執的,他又認為自家占理,怕是不會上下打點那一套,若不是大舅舅中了進士,這裡面的事怕是要糾纏不清了。


  外祖母家後來勢微,難道是因為這事兒傷了元氣?

  唉,可惜她年齡太小,這種事知道的不多,所謂造化弄真的如此弄人?

  當天晚上楊氏跟許櫻一起睡在楊氏未出嫁時的屋子裡,楊氏沒有跟女兒講楊純孝默寫許昭業的習作中了進士的事,只是一個人瞧著窗外明月,想了大半宿的心事。


  她本以為女兒也睡得香甜,誰知到了半夜許櫻忽然坐了起來,睜開一雙毫無睡意的眼睛跟她說:「娘,我把你給我做的那件衣裳帶來了。」


  「什麼?」


  「咱們把衣裳藏在姥爺家裡好不好?」許櫻這半宿想得多了,一是想要不要拿這銀票用錢生錢,可她們孤兒寡婦,必然不能自己出面打理,許櫻有一肚子的生意經,卻無處施展,更不用說賺了錢也不敢明面上用,自己母女的生活得不到什麼真正的改善,必然有很長一段時間有錢沒地方花,甚至不在自己手裡,這樣的情形下能託付給誰?大舅母方正,不見得贊同她們母女不信宗族卻信娘家,偷藏私產的行為。


  小舅母卻過於機靈了,小舅舅人不錯,卻過於憨直了,他們又是夫妻,錢少時還好,若真的收益多了,難免不出問題,這錢是他們母女的保命錢,許櫻思來想去,她是謹慎慣了的人,素來相信財帛動人心,為了錢財親生手足都未見得可信。


  而真正可信的外祖母身體又不好,萬一早早去了,那個時候自己還沒長成,又是一樁禍事。


  想來想去只能像是話本里的老地主一樣,把錢埋起來,等待時機再拿出來,許府她是片瓦都不敢動,自己那小院雖然明面上的釘子沒了,暗地裡的可不見得會沒有,祖母正盯著呢,母親報的父親只有撫恤銀子一千兩,真「丟」了,連抓賊都不敢。


  楊氏看著女兒的眼睛,從什麼時候起女兒變成了這樣的性子,像是驚弓之鳥一般誰都不敢相信,只是瞪大了眼睛防備所有可能的暗算,她這大半宿想得都是許昭業的種種,又看見女兒這樣,抱著女兒痛哭了一場。


  哭過之後,楊氏擦了擦眼淚,「就依你吧。」如果把銀票埋在外祖家能讓女兒安心一些,那就埋吧,在她看來金山銀山都沒有女兒重要。


  楊氏是老來女,閨房裡的傢俱擺設自然都是上好的,床是楊老太太找了木匠精工細做的,實實在在的百年雞翅木,牢牢地靠在牆邊,幾個壯漢也挪不動。


  許櫻想著如今家裡人口多,地方小,雖然暫時老太太年舊不許旁人動母親的屋子,但早晚有一天住不開的時候這屋子會分給哪一位表姐妹,可不管是誰,這雞翅木的架子床可是輕易不會動的。


  她身量小鑽到床下也容易,左數九下,右數七下,上數三行,用瓚子摳開一塊磚,掏空裡面的土,她本來就已經做了埋銀票的打算,自然備好了防蟲防鼠的樟木小盒子,把母親縫在衣服裡面的銀票拿出來,數一數一共三千五百兩,她把一千五百兩單拿出來,把兩千兩銀票並自己的一枚櫻花紋戒指埋了進去做表記,又把土重新填好,用沙子細細地撒了土,又用帕子把多餘的土包好,這才從床下鑽出來。


  「娘,這一千兩你給外祖母,讓小舅幫咱們買地,就算是如今外祖家光景好了,補給你的嫁妝。」不要把所有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這也是她最寶貴的教訓。


  「好,都依你。」楊氏擦掉女兒臉上的塵土,是她沒用,才讓女兒如此惶惶不可終日,平常人家的女兒這個年紀正是肆意撒嬌的年紀,女兒卻要鑽到床底下去藏保命錢。


  許櫻見楊氏表情哀凄,摟住母親說道,「娘,我只是為以防萬一。」母親沒有她的記憶,雖知道唐氏和董氏都是手狠心黑的,卻沒有她的切膚之痛。


  「我知道。」楊氏原也是有一些打算的,本想臨走之前把一部分私房錢交給楊老太太讓她代為保管,留一條後路,卻沒想到許櫻連外祖母都不信,想到的是把銀票埋起來。


  楊老太太瞧著女兒交給自己的幾張銀票,數一數共有一千兩之多,難免又辛酸了一把,「早知道你在許家苦,卻沒想到苦成這樣,竟連銀票都沒地方收。」


  唐氏和董氏連讓男人潛入自己小院的事都做得出,還有什麼做不出的?她們如今是被公公敲打得不敢輕舉妄動,風聲過了做出「走水」「房塌」逼自己母女搬遷,順便搜檢一番的事也不是不可能,自己縱有做官的哥哥撐腰,可偷藏私房可不是什麼能到處去說的事。「這一千兩銀子,請哥哥以如今家裡境況好了,替我補嫁妝的名義,替我買些田產吧。」


  「你這孩子!」楊老太太嘆了口氣,「你哥哥原就說了,要給你補三百畝良田做嫁妝,供你母女嚼用,有了這一千兩,就能再添三百畝了。」


  「哥哥哪裡來的錢去買三百畝田產?」楊家的家底楊氏清楚得很,田產滿打滿算六百畝,給自己三百畝就是給了一半了。


  「是你嫂嫂經營有方,這些年攢下點銀子就買田了,又因機緣買了鎮西張大戶為替敗家子擺平官司急籌錢賤賣的五百畝良田,要不然哪裡能給你三百畝田。」


  「可是哥哥的官職……」授官是要上下打點的,有人還要有錢,不把錢花到位,沒有人脈,進士又怎麼樣?沒實缺的光頭進士又不是沒有過,更不用說哥哥補到的是肥缺了。


  「是他大舅兄幫著辦的,據說他大舅兄與吏部的侍郎頗有些交情,沒花多少銀子。」


  沒花銀子就是動用的人情,一樣要還的,楊氏有些坐不住了,「娘,我大哥說補給我的三百畝良田我不能要,你只管拿著這銀子去替我買地。」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你不收這些田產,他心裡不安。」


  楊氏為難的咬了咬嘴唇,「那這一千兩銀子娘不必替我買田了,只管替我收著就是了。」她其實是不打算要這一千兩銀子了。


  知女莫如母,楊老太太知道楊氏在想什麼,為免爭執把銀票收了起來,心裡卻打定了主意讓小兒子慢慢尋訪或是有地段好的鋪面,或是有別人急脫手的良田,總要再替女兒和外孫女積攢些家業。


  她這一輩子生了兩兒一女,長子岳家有勢力自己又爭氣,如今已經是官身了,富貴的日子在後面,小兒子人雖憨做事卻穩,又有個利害的媳婦,也錯不了,只有愧對女兒,當初女兒嫁人時家裡家境不是很好,盡出浮財嫁妝也不多,如今女兒守了寡,她更是日夜憂心,只要女兒能過好,別說補三百畝良田,再多她都是肯的。


  這就是可憐天下父母心了,一腔心血全為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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