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爭吵
“少夫人,我錯了,我不敢肖想世子了。求您千萬別把我原來的話放在心裏。卷碧那樣能得世子贈詩的丫鬟都被送走了,我這種更不可能被世子放在心裏的。”纖雲叫道。
“少夫人!”月麟和柔兆唬一跳,上前扒拉纖雲。
奈何纖雲身上有功夫底子,加上人精神緊張,力氣大的驚人,一時扒拉不開。
葉鳳泠推開月麟和柔兆,把手柔柔搭上纖雲肩膀,溫藹問道,“別怕,我知道你的心。是什麽詩,你還記得嗎?”
纖雲根本看不到滿頭大汗的巧月和焦急柔兆、月麟的眼神兒,稍加思索,就念出來了早晨卷碧念的詩。
“碧紗窗下,卷愛不釋,筆洗沉煙,棋聲驚晝眠。”葉鳳泠緩慢地重複了一遍,唇齒生香,心底嘶嘶啦啦疼,再次笑了,“確實有韻味。難為你記得清楚。放心吧,你不會被送走的,就待在這裏服侍世子爺。好了好了,快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纖雲鬆了口氣,咚地坐到了地上,然後被麵無人色的巧月半拖半拽地扯了出去。
柔兆臉上難得帶出擔憂,朝月麟搖頭,月麟心裏升起不好的預感。
蘇牧野回來時,月遙遙掛到了天稍兒邊上。路上,他聽神機影衛匯報葉鳳泠今日一天都做了什麽,包括去韓府,遇到韓齊光,兩人說了什麽,以及葉鳳泠在馬車裏說的話。
神機影衛匯報時,洗硯聽的臉都白了。他比所有人都清楚內情,連看都不敢看蘇牧野。自家公子午後回府明顯要找少夫人的樣子,奈何撲空,人跟著蔣小姐去了韓府。公子心裏煩悶,喝著酒等了一下午,沒等回少夫人,等來了南平王世子。
南平王世子苦大仇深,為情所困,拉著自家公子去南平王府莊子上又是一頓豪飲,咣咣喝到眼皮上翻。
洗硯這麽多年沒見過這二位喝那麽多酒,恨不能把莊子酒窖裏藏的所有酒包圓了,那真是千樽酒、萬斛釀,酒氣薰的玉瀝和金波都扛不住了。相對而言,自家公子算好的,沒有往死裏喝,開始還勸著南平王世子喝,後來見南平王世子大有喝死自己的打算,又開始攔。
最終,號稱千杯不醉的金樽酒仙可算倒下了,自家公子又盯著給南平王世子灌了三碗醒酒湯,安排好服侍的人,方才坐上馬車晃晃悠悠回府。
千算萬算,洗硯都算不到更大的雷在後麵躺著呢,自家這位少夫人,不僅跟韓齊光若有餘情的模樣,還……還在緬懷花桃兒……洗硯頭很疼,他都在考慮要不要左腳拌右腳,把自己摔慘點,逃離二位大佬對決。
不用看,他都能體會到自家公子此刻的內心。
蘇牧野其實比洗硯想象的稍微好一點點,沒有氣到喪失理智,他雖然喝了不少酒,但始終控著量,保持著清醒。
似乎已經很久……蘇牧野晃晃腦袋,想起來,自從心裏住進一個人開始,就沒有像今日一般喝酒了。
那紙醉金迷、酒池肉林的縱情暢飲時光,久遠的如同塵封在牆上的畫卷,泛著魚骨櫛次鱗比的規序之光。
他昨夜坐在書房,看燭花爆了一茬又一茬,腦子裏跑馬燈一樣飄過一幅幅影像,他想起了輕狂張揚年歲裏卷碧對自己的照顧,想起了許多年的情誼和默契,想自己何曾為過別人委屈自己,想葉鳳泠但凡有一絲對他的體貼,就不會遞出軟刀子逼他處理掉卷碧。
卷碧,早非卷碧一個名字、一個人,化作代表著自己舊時光的印記和過往,是他自我投射到生活中的一個習慣。
她在逼他,迂回又綿軟的逼迫他,在她和卷碧之間做出選擇。卷碧在,她仍會在,但她和他之間總會有個疙瘩,磨來磨去。隻有卷碧不在,他們才有可能愈合如初。
哪裏是選擇,分明是通告。
蘇牧野自覺窩囊,長這麽大,唯一讓他妥協的事,就是那年屈服於家族留在京都城讀書,可那是家族的責任。而現在呢,僅僅因為她的介意,自己就要送走一個根本沒有錯處、同自己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嗎,實在屈辱。
但他還是摒棄心中不豫,叫洗硯送卷碧回到祖母處。他想,既然自己不想再兌現從前諾言,留下卷碧反而是耽誤她。
因為此事,蘇牧野早朝都聽的稀裏糊塗,滿肚子憋悶,從宮裏脫身後,飛奔回府,就想叫葉鳳泠好好安慰自己,哪想的到,她沒事人一樣跟著蔣若若去了韓府。
這便是感情的奇妙之處,情濃之時也並非總是和睦的,憐愛蜜意裏總少不了較著勁兒,就怕自己被對方拿捏住,就想對方多愛自己一些。
葉鳳泠若等在府裏,蘇牧野便會自我安慰,雖然送走了卷碧,至少她是在意的,在意卷碧,就是在意自己,在意自己就是把自己放在了重要位置。
可葉鳳泠偏偏不在,蘇牧野心裏分外不自在,尤其覺得自己落了下乘,捧著一顆真心巴巴上前,對方卻根本不當回事,府裏那麽多雙眼睛都比她更在意。
一口又一口酒下去,她始終沒回來。
去了南平王府的莊子上,蘇牧野喝的三心二意,他隱隱有些期待,盼著葉鳳泠回府聽說自己借酒消愁會派人來找自己。然,酒開了一壇又一壇,夜色愈加濃重,天上的星星都時亮時入眠,人卻沒有來過一個。
蘇牧野內心慪得不行。
此刻聽完神機影衛匯報,他隻覺心涼了一半,原來自己一顆心煎在熱油上時,她在做的,是漫步韓府,是偶遇韓齊光,在想念的,是那個番邦豎子。
良久的沉默,沉默到洗硯額頭冒了汗,蘇牧野才沉沉說了一句,“下去。”
待那位倒黴的神機影衛跳下車後,蘇牧野視線飄落到洗硯身上,微笑問出一句,“看來我自輕自賤了?”
洗硯哐當跪下,汗如雨下,囁嚅不敢言。
蘇牧野進院子,風一樣刮進屋,他進門後腳步便慢了下來。他看到葉鳳泠正手握著一本書卷,懶懶倚在榻上,見他進來隻淡淡點了點頭,吩咐月麟和柔兆去叫纖雲和巧月來服侍他。
蘇牧野心燙在火炭上,俊麵隱隱掛出一層冰霜,定定望著葉鳳泠。
葉鳳泠皺起眉頭,她最討厭他這樣看人,如此眼神下,好似心底犄角旮旯的所有心思都逃不開他的火眼金睛。自己坦坦蕩蕩,自然不懼,奈何被人如此瞧,總仿佛對方懷疑自己一般。
“夫君不更衣沐浴嗎?”葉鳳泠垂著眼問,依然沒有起身。
蘇牧野忽然笑了一聲,“你身為我娶進門的夫人,看來沒有服侍夫君的自覺。”
葉鳳泠被蘇牧野的語氣所傷,咬了咬嘴唇,“我人笨手沒輕重,心也不夠細,恐怕不能讓夫君滿意。纖雲是卷碧手把手教出來的,想來能令夫君滿意。”
“人都已經送走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蘇牧野領會到葉鳳泠的暗刺,淡聲反問道。
他這會兒徑自坐到了最近的一把椅子上,酒和氣憤融合交纏,燒的他頭灼痛欲裂。
葉鳳泠不答,隻側頭喚纖雲和巧月進來。
纖雲和巧月一進來便見兩位主子之間氣氛怪異,滿心不安卻不敢多說。巧月沒動,纖雲大著膽子走向蘇牧野,想扶蘇牧野起來,卻被蘇牧野一腳踹到了地上。
葉鳳泠見到,騰地從榻上跳下來,驚呼,“你瘋了?”在她的屋子裏踢丫鬟,是給丫鬟沒臉還是給她沒臉。
蘇牧野沉著臉坐在椅上,勃發怒意令他青白肌膚染上一抹瑰麗,蘇牧野陰惻惻一笑,“這就是你想要的?打發走看不慣的,用上你挑來的?葉鳳泠,你真是可以。”
葉鳳泠被這話懟了個仰倒,“我認為我有為夫君挑選丫鬟的自由,當然夫君也有接受不接受的自由。但踢人就是不對,我從不知堂堂尊貴世子何時開始跟丫鬟們計較。”
蘇牧野冷冷地“嗬嗬”。
纖雲和巧月都明白被卷入了主子之間的戰爭,兩人眼裏全都透出驚慌,巧月扶著纖雲,直打冷戰。
蘇牧野用手揉了揉額角,他不想和葉鳳泠起爭執,既然回來,就是想好好把話說清楚。
他嚐試緩和了語氣解釋,“這麽多年,我都隻把卷碧當個丫鬟,也許待她比待別人親近些,可決沒別的心思,我的想法,你應該最懂。你這樣揪著不放隻會把我往外推,阿泠你不是那樣愚蠢之人。”
葉鳳泠早就被那句詩傷的無以複加,一晚上拿本書一個字沒看進去。此刻一聽蘇牧野這句話,先不論“比待別人親近些”五個字攪動新浪,更加確信了對方根本不把這種事放在心上,隻認為自己無理取鬧、爭風吃醋。再一想這才成親沒多久已經如此,將來她年老色衰之後呢?
又氣又悲,葉鳳泠一顆心泡進了苦水,皺縮一團。
她忍住淚意,微微抬高下巴,用她自己都覺得晦澀的語言回答,“世子爺好大威風,教訓完丫鬟開始教訓主子了是吧。也是,在世子爺眼裏,我哪裏算主子,世子爺做任何事都不用和我商量,因為世子爺為我好。就是世子說出的這些話,都能算字字珠璣,真心實意為我好。”
蘇牧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好言好語和她交流,她卻譏諷自己。胸口一下暴怒,蘇牧野忽地站了起來,“你我是什麽樣的感情,我對你什麽樣,你不清楚,竟然說得出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