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計劃提前
根據謝靜風描述,蘇牧野叫墨盞率人回當初打鬥地點,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打鬥地點已經被人清理幹淨,刺客屍體被停放於當地義莊,已經開始腐爛。表麵看來,屍體上沒有任何能夠代表身份的標記。
墨盞用帶著的泥模,拓下刺客麵部骨骼輪廓,又叫帶過去的仵作再次驗屍,查出一共五十名刺客裏,除一人年齡在四十歲左右,其餘皆是二十歲到三十歲之間。那名四十歲左右的刺客,應該就是領頭人。
表麵沒有標記,墨盞便讓仵作剖開了這些刺客的肚皮,在腐敗食物和人肉散發出的惡臭之下,辨別這些人在動手前可能吃下的最後一頓飯……
費許多功夫,足足六七天,墨盞才查清,這些人是自洛陽而來的一批江湖草莽,收下重金,以命搏命,直奔三皇子而來。草莽在洛陽是地頭蛇,流竄於邙山一代,不聽官府話,隻聽命於一家,蔣家。
事情有些清晰了,要殺三皇子的人,不是二皇子,而是蔣家,然後蔣家現在還要嫁蔣若若給三皇子,表白忠心的同時側麵洗脫嫌疑。
蘇牧野沒有瞞二皇子。二皇子聽完,眸中冷而帶火,麵頰上骨肉隱約跳動,顯見被氣狠了……
是夜,二皇子回到自己在宮裏的寢殿,躺下休息。才睡一更,便渾身冷汗,從驚惶夢中醒來。
寂夜明月,芭蕉映窗,乍然醒來的青年起身走到案前,月光照亮案上攤開的折子,折子上幾個大字明晃晃刺痛人眼——縱三殿下身殘有恙,我蔣府亦願賡續前緣。
蔣府……老師……
驟然間,福至心靈,二皇子扣在案上的手指微微發抖,麵容繃起——他明白蔣府為何不嫌棄三皇子殘疾了!
不要說三皇子殘疾,就算三皇子不醒過來都沒事,因為賜婚可以有,成親不一定行。三皇子活不到成親就行了!
三皇子已經回到宮中,能讓三皇子死去的唯一辦法,便是進宮來殺人。
理順蔣斯傾前後行為,二皇子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擺在蔣府麵前最便捷的一條路——謀反,同時想到了結局。蔣府、蔣斯傾謀反,要麽舉出一個靶子站在後麵,要麽親身走到台前。前者保守、後者激進。
能叫蔣斯傾利用的人,當是那被廢出宮的皇兄,東陽王了。
二皇子怔然慘笑,手扶住額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翌日一早,二皇子下了朝,忽然側過眼,用複雜眼神叫住蘇牧野。心有靈犀般,蘇牧野眸子一閃,戲弄調笑:“二哥好久不主動找我說話了,該不會是想找我議論朝政吧?”
二皇子:……嗯,你說的八九不離十。
二人來到二皇子寢殿。蘇牧野篤定無比揚目,瞥二皇子:“二哥臉色很差,看來是做夢了。”頓一下,蘇牧野若有所思:“或者是二哥想通了什麽。”
二皇子定定看曼然蘇牧野半晌,忽然點頭:“我不能坐以待斃,懷嘉已經沒了腿,要是再沒了命,實在太慘了。”
心照不宣,蘇牧野幾乎瞬間知曉二皇子想的什麽,勾唇點點,甚為欣慰。
二皇子身長似竹,浩然成風,側麵雋冷,神色淡漠又隱含濃焰。他終於承認:從始至終,他都不是他一個人,他的身後站著許多和他休戚相關的人。他以前想的那些認為逃避、躲閃就可以解決症結的想法,實在幼稚。
國朝的存亡、百姓的死活、家人的安危,與他個人的命運緊緊糾纏在一起,這是他生而為人的責任、更是他不可推卻和改變的現實。
他選擇放棄,那就是朝局動蕩、百姓再遭戰火洗禮;他勇敢抗爭,也許能為河海清晏換取一片希望。
上天賦予的命運神奇而又有趣,他的一些做法,可能在不知不覺間牽動著這個國家。
二皇子低低笑出聲。
蘇牧野瞥他。
看到二皇子放鬆了肩膀,笑歎:“罷了,就算為你,為……我也要嚐試一番。你應該已經有了想法……不妨說來聽聽。”
蘇牧野目中揚起了笑:“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
……
不知蘇牧野到底和二皇子說了什麽,等他離宮時,已經日垂西方。他拐去三清宮看一眼還沒蘇醒的三皇子,沉默地坐了一會兒,便慢慢踱步到宮門口。洗硯等在門口,低聲說著什麽,指了指不遠處的一駕豪華又招搖的馬車。
蘇牧野眼睛眯起,看著馬車上跳下來神采飛揚的南平王世子馮茂行。
“克己!你終於出來了,我等了你一下午,來來來,父王今夜要為你接風洗塵,快來,再晚了我回去要吃竹板的。”
蘇牧野哼出聲。
馮茂行行到近前,紅了下臉,鎮定地咳嗽一聲,聲音微微弱下一分:“這次接風宴不光邀請了你,牧妤還拉上了九歌和九章……嗬嗬,你就別耽誤時間了……”
蘇牧野:……
他嗤笑一聲,懶洋洋地應了:“噢。”
蘇牧野負手跟上熱鍋上的馮氏螞蟻,登南平王府馬車去赴宴。
誰也沒有注意到宮門口暗影處偷偷窺探的小宮侍飛快消失的身影。
……
小宮侍沒進宮,熟門熟路拐進小巷,來到一處黛瓦白牆的江南風色宅院,正是曾經秦嫣居住的先太子別院,現在的東陽王別院。
東陽王盤腿坐在一間淨室內,身邊坐著秦琰和魏麟,以及蔣家大公子。東陽王聽完小宮侍匯報,一個眼神,小宮侍忙忙退下,並仔細關好淨室門。
室內,東陽王麵容儒秀端麗,神色卻極冷。秦琰簡短說清京都城內府兵調動,看向魏麟。魏麟神色閃爍,接口道明他聯絡好的十二衛中的幾位大將軍,委婉地提醒東陽王,雖然對方同意,但不可輕信,尤其在此時,宮裏今上看似老態龍鍾、被三殿下遭劫打垮的時刻。
東陽王隻是平靜坐著,沉斂聆聽,嗬嗬一笑。
對麵蔣大公子皺眉:“魏兄此言差矣,殿下身為嫡長子,繼承皇位順理成章,尤其在皇室內憂外患之際,更應挑起大梁。三殿下已經殘疾,明顯是遭了二殿下的毒手,若殿下不站出來,難道真的叫二殿下趁機鑽了空子?就是將來三殿下醒過來,也會怪殿下不給他報仇的。”
魏麟與秦琰交換了一個眼神,若有所思,魏麟道:“……話不能這麽說……”
蔣大公子擺手,攔下魏麟下麵的話,對著東陽王進言:“蔣家五千死士已經就位,隻要殿下一聲令下,頃刻出動,控製宮中禁軍不是問題,屆時穩住十二衛,就算拿下了京都城。便是周邊城鎮府兵,看見殿下掌控皇宮,不愁他們不棄暗投明。”
蔣大公子又說了不少話,皆是兵變排布,形形色色,俱有考慮,看似天衣無縫。
等蔣大公子走後,連一向不愛動腦子的秦琰都覺出來不對勁,急急勸東陽王:“這麽幹怕不太行啊。蘇牧野那小子回來了,誰知道他有沒有挖坑留後招兒,我可聽說最近從城外來了不少乞丐,貌似和蘇國公府有些關係。還有昆州藩王,那是以前支持南平王那夥的,獨龍澗一役上不難看出來,已經跟蘇牧野穿一條褲子了……咱們不能輕舉妄動啊。”
魏麟同樣勸:“這種時候,一動不如一靜。二殿下那邊還沒動靜呢,咱們先動,豈不是暴露了自己?”
東陽王似在思索,睫毛濃長似女子那般穠麗,他微微笑開,指節扣響案幾說了幾句話:“你們不懂我的感受。我現在就是吊在半空的螞蚱,想往上蹦蹦不高,想往下跳拴著腳。我是真沒想到,老二能狠心朝懷嘉下手。連懷嘉他都容不下,更何況我了。再看父皇,老二做下這等事,他都視而不見……嗬嗬,被偏愛的從來都是有恃無恐……大概在他心裏,隻有老二一個兒子。”
“若有大道,誰願走那彎彎小路。罷了,是死是活,交給天定。此事夜長夢多,既然今夜克己去叔父那裏鬆快,咱們也別錯過這個機會了。就今夜吧。”
秦琰和魏麟大驚。
東陽王扶了下額,陰邪淡笑:“唯一的問題,這些世家想法實在不明。若直接動武,難免傷了和氣。幹脆你倆就去負責帶人包圍那個大姓世族吧,別的事,交給蔣大去做。”
秦琰和魏麟見再難勸動,心裏都咯噔一聲。情知東陽王已是下定決心,沒有轉圜,隻好悻悻領命離開。
他倆出門見蔣大公子背著手愜意立在院內,目露憤懣,然他們也知,東陽王決計不甘心屈居二皇子身下的,這麽多年,三人不說情同手足,也算交逢知己,關鍵時候,必是要鼎力相助的。
可東陽王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麽麽?
眼前這位蔣府大公子說的話真的可以相信嗎?
世情薄,人情惡,知人知麵不知心呐!
東陽王給秦琰和魏麟安排好後,又和蔣大公子針對兵變之事討論片刻。因為之前早已詳論數次,細節全部定好,隻差一聲下令。既然選定今夜,提前行動,便要有斬獲成功的信心。計劃提前,意味著風險與機遇並存。風險變大,但對方也還來不及部署,機遇便也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