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白翀易手
耳畔劈裏啪啦火焰爆跳聲不斷,眼前跑過一個個的慌張光影,葉鳳泠思忖時機,欲提氣縱身狂奔混亂,穿過空場,直達聯軍指揮部邊緣。
??正要向外衝,突然不知從哪裏伸出一隻手,將她一拖,葉鳳泠心道:糟糕!她的手閃去腰間,不想又一隻手冒出來抓住了她的手。
??葉鳳泠心思很快,用力將頭懟去後方,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擦——”
??唔,是謝靜風啊,葉鳳泠咽回道歉的話,皮笑肉不笑瞅著他揉腮幫子。
??謝靜風倒完水盆的水,找借口逃出了親衛壓榨的魔爪,然而他的腳步還是慢了……還沒找到葉鳳泠,火勢已起,他不由得跺了下腳。
??葉鳳泠用腳踢謝靜風,“怎麽出去?”
??謝靜風費了很大力氣才把罵人的話憋回去,他真想敲葉鳳泠腦殼,就不能等逃出去後放火箭點火嗎?外麵這麽亂,親衛已經發現勸豐祐被迷暈了,正在滿軍營搜奸細和刺客呢。
??他心裏越想越氣,越氣臉色越冷,就那麽攥著葉鳳泠胳膊盯著她,簡直要把她盯成蛀空的牙齒,麻木木的,還有絲風過而起的疼酸。
??葉鳳泠覺出不太對勁,謝靜風好像真的生氣了,有一種人生氣其實不會破口大罵、也不會動粗動武,隻會用一種看死人的目光看惹他們生氣的人。
??若是這會兒謝靜風反水,她可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雞”,沒被南詔吐蕃人殺死,被國朝人弄死,實在太慘了點,葉鳳泠不能接受。
??她立即垂下頭,做自省狀:“我錯了,謝將軍大人有大量,別跟我這種沒眼界的白丁一般見識。我保證,以後涉及行軍打仗的事,我一定聽謝將軍指揮!”
??怕謝靜風不相信,葉鳳泠舉起手擺了個姿勢,那是向上蒼起誓的手勢。
??謝靜風神色幾變,最終無力地鬆開自己的手,悵然笑著搖頭,這人連認錯都在鑽空子,行軍打仗的事,會找她麽?他拍一下葉鳳泠肩膀,低聲問了一個不著邊際的問題:“你和蘇牧野私底下也是這樣嗎?他說東你說西,他讓你幹嘛你偏不幹嘛,總是有自己的主意,不撞南牆不回頭那類。”
??葉鳳泠發懵,這人怎麽不就坡下驢?她都道歉了,他還埋汰自己,好過分!
??她此刻無比確信了一件事,蘇牧野在世家子裏真是一位會說話、又會辦事的體貼周到、出類拔萃公子,她好想他啊……
??……
??正在被葉鳳泠思念的某人,卻不太好過。
??戰鼓擂、疾風吹,馬蹄揚、勁草摧。
??蘇牧野自崖壁之上飄落,左手握劍柄,右手纏布已被紅意浸潤。人如風般卷走,仿似不曾觸碰身後直逼而來的寒氣,直到橫斜出一記追命鎖魂釘頭錘。
??白翀身形張開,迅如電雷,蹭蹭幾步踏馬,到了蘇牧野身前。
??他淩空大喊:“拿命來!”
??蘇牧野身形被身後渾厚氣力掃過,心中打定主意,揚起啐血之劍,一團寒氣繼續向前飛掠。他懶得跟白翀動手,當務之急,是找到昆州藩王,確保藩王安然無恙。
??幾個鷹起鶴伏,白翀緊追不舍蘇牧野,消失於崖壁這方。
??護衛白翀的副將和士兵們縱聲長呼:“白將軍——莫追——”
??眼前哪裏還有人影,副將大亂拍手,嘶聲狂吼:“都愣著幹啥?快去找白將軍啊!”
??……
??白翀緊緊盯著蘇牧野身影,使出所有功力和平生力氣,頑強追逼。
??獨龍澗下的溝壑坡嶺崎嶇難行,滾石奇多,如散亂棋子,碎作泥石土堆。蘇牧野的白衣在土色和綠意中極為顯眼,泠泠帶著一道光,於碎石間穿梭往複。
??蘇牧野忽然停住,回頭露出邪魅狂狷一笑:“白翀,膽子不小。我蘇牧野敬你這份孤勇,給你這個機會。”目光冷徹見底,是平日如常的陰厲鋒銳。
??白翀聚起氣力,凝於釘頭錘,挺身暴起,朝身前之人後背斬落。
??蘇牧野早已料到身後欺近的氣息,無奈地諷刺一瞥,手中長劍橫掃,急速轉身,躍向了石堆。
??白翀緊盯住蘇牧野麵目,陰惻惻地說:“有本事別用你那偷奸取巧的輕功,戰場之上,是漢子,就真刀真槍幹一場!”
??蘇牧野冷冷地用掌上裹布擦幹淨長劍,右手垂去身側,劍尖指地,手腕一翻,用出慣用散花霧月的起手招式,“那就來吧!”
??話落人暴雨掠起,帶著寒風帶著冰雪衝前斬下。
??白翀大喝一聲,力舉釘頭錘,如同舉起強烈的罡氣,震得沙礫山石紛紛飛散。
??蘇牧野雙目沉聚,閃身避開,轉於白翀身後,右掌拍出,不留餘地。就見白翀邪祟一笑,竟扭身用胸口撞上蘇牧野右掌。
??一陣劇痛襲來,白翀胸口處留下一個血紅的掌印——白翀區區將軍之位,衣內竟穿有南詔國寶金絲軟甲,隱有倒刺的金絲軟甲。
??兩人纏鬥了幾招,蘇牧野穩定氣息,長劍一引,分花拂柳刺去白翀麵目,這一式看似平凡無奇,劍身平平祭出,但卻是人劍合一,旋以封喉鎖骨的指法——
??然而,劍行一半,蘇牧野胸口發痛,右手頓麻,左手劍支撐不住,砰地一聲倒去一側。
??白翀手上白光閃閃釘頭錘徑直朝蘇牧野空門大開的前胸奔去。蘇牧野強撐分辨,咬牙縱身閃過,以劍當臂,劃開一道弧形劍影。
??“哈哈哈,饒你高強武功還是出神絕技,隻要中了我精心為你準備的萬裏噬魂香,管你天王老子都跑不了!”白翀一戳釘頭錘入地,耀武揚威,步步逼近蘇牧野。
??“萬裏噬魂香?看來你們和薩瓦克走的很近呐。”
??此種毒第一次聽說還是在洛陽品香大會上,正是仁者多年心血。
??白翀啐一口入地,仰天狂笑,囂張至極:“為了對付你,我們費老牛鼻子勁了。這麽一丁點毒,花了老子五萬兩金子。你說你這條狗命多金貴。哈哈,不過好在,五萬兩沒百花,捉到你,我們就能轉手從國朝老皇帝那裏掏出來五十萬兩。”
??蘇牧野似聽到極好笑的笑話,笑得東倒西歪,他暗暗逼毒,同時滿麵驚訝:“原來我如此值錢!慚愧慚愧,我自己都不曉得。不過你能為我先花出去五萬兩,我已經很感謝了。如此厚愛,愧不敢當。”
??白翀呸出聲,懶得廢話,他跳去石堆之上,眺目望遠,使勁揮臂,召喚他副將們速速前來。
??趁此時機,蘇牧野雙目閃耀淩利光芒,猛力拍地,不顧體內亂竄氣息,再次鏗然翻轉,揉身催劍。
??這一劍如出澗雪瀑,力道綿長又淒寒,奔流到霜天冰池暢快淋漓。帶著蘇牧野半生功力的劍影似山巒青影旁的清風,同他冷漠傲烈的瞳仁重合,凜凜貼他刀鑿斧刻臉頰而出——
??劍氣逼飛白翀頭頂盔帽,劈開了他臉上熱烈的狂喜,一瞬之間,白翀好似看到在蘇牧野身後、身左、身右各出現了一道幻影,雪蓮冰綃幻影附於蘇牧野身旁,璀璨飄逸、華章瑰煌。
??白翀麵色變了,想是從未見過此種劍法,詭異多變、如影隨形。放眼望去,天上、地下、煙中、風裏,俱是身影和四泄的劍氣,牢牢依附、仿似永不分離。
??“你!你!是人是鬼?”白翀跌落石堆,魂波顫顫,中了萬裏噬魂香不是頃刻氣血翻湧,腿腳癱軟成一團嗎?怎麽蘇牧野還能飛起來用劍!
??蘇牧野眼睛是鏡湖冰封,飄飄冰雪,神情一如往常的平靜。他當然不會告訴白翀,為了站起來刺出這一劍,他毀去半身功力……
??就在蘇牧野想落劍之際,簇簇跳出來幾個人影。
??斜衝出的數道人影擋在白翀身前,單膝跪地,向蘇牧野行禮。其中一人起身仰麵:“蘇世子,黨項族拓跋壽燾在此。白翀此賊人,乃我黨項族十惡不赦之仇敵,還望蘇世子能給個麵子,讓我們帶走他。”
??劍氣生生被抽回,蘇牧野捂住胸口,以劍當杖,隱忍皺眉。
??拓跋壽燾再次請求,同時一拳捶暈沒反應過來的白翀,伸手撥下他身上的金絲軟甲,雙手奉到蘇牧野身前。他側頭看一眼已經踏馬而來行到不遠處白翀副將們,懇切道:“蘇世子,我們去引開南詔番賊,您把白翀交給我們,如何?”
??蘇牧野垂著眼睛,笑了起來。他語聲低沉壓抑,慢慢道出兩字“甚好”……
??白翀被帶走了,白翀的副將們全部被截殺,再沒有人的氣息浮現於身側,蘇牧野輕輕嗬出一口氣,破了聯軍阻擊,卻猜不到會被白翀糾鬥……人算不如天算呐。
??風吹過他的臉,溫柔的讓人沉迷,蘇牧野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從胸口拿出了那個香囊,緊緊攥在已被黑色血液潤透的右掌心,左手之劍再也支撐不住他的身體——
??又是一聲砰響,他仰麵向天,重重向後倒地。
??忽然之間,天地格外的靜。隻聽得到風聲過耳。
??風灌入他的耳膜,吹動他灰撲撲的衣袍。
??蘇牧野煞白著臉,一動不動,口鼻冒血,身上疼的厲害,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如水花、如流星,緩慢流淌、急速湮滅。
??透過雲靄煙塵,穿過日光浮影,有無數人影陷落眼前,其中一人,嬌俏泫泣,似仙又似妖,哼哼唧唧、勾勾纏纏,一會兒舞劍、一會兒畫畫,偶爾穿針引線、時又洗手調羹,她醉紅的雙眼脈脈望來,軟軟撲來他的方向,而他,再抬不起手,接住那抹嬌憨的傾城酥雪。
??他忽而很後悔,後悔沒最後親她一下;他又很慶幸,慶幸他們沒能做成真正的夫妻。
??這對她最好,至少她若想回京都葉府,還能尋一門不錯的親事。以她的聰敏和堅韌,她一定可以過的很好。
??雖然那份美好裏,不再有他的影子了……
??……永願如履綦,雙行複雙止,終究成為一場空夢。
??兩腋不生翅,二毛空滿頭。暝色無邊際,茫茫盡眼愁。
??天地旋轉,失去了意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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