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名醫診腿
第342章 名醫診腿
蘇牧野張口結舌,不知從何說起,仿佛所有的借口在瞬間都變得蒼白無力。他隻得僵直著脊背將葉鳳泠抱起放到床榻上,然後麵無表情的,盯著已經不哭、同樣神色僵硬的她,任心頭洪水滔天,幾近淹沒,到後來連在她麵前站著,都覺得非常困難。
他轉過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是夜,蘇北城天降開年第一場雨。
嘩啦啦,雨聲在暗夜中咆哮,合著風聲,呼呼打在窗欞。散發著淡淡黴味的被子擋不住四麵灌入的寒涼之氣,讓本就沒有睡沉的葉鳳泠縮一團,抵在牆角。
幼時她最不喜歡夜裏下雨,總會讓她產生噬骨的孤獨,好像滿世界的生命都消失了,隻有她一個人安靜的、默默無聞的活著。
繽紛多彩的世界在雨中變得落寞而消沉。
雨下的這麽大,可是再多的雨水,都衝刷不掉她心中的哀落——蘇牧野什麽都沒說,隻能說明他也認同自己說的話。
他喜歡她麽,喜歡的,葉鳳泠能找出無數個被喜愛、被寵溺的痕跡。可他對她的愛,又像一副沉重的手銬腳鐐,讓她背負著沉重。葉鳳泠不是遲鈍的人,相反她極為敏感,早就覺得這份愛半是明媚半是灰暗,讓她歡喜也讓她焦躁,可她一直想不出原因。
直到今日,她不斷審度兩人舉動,終於看清,蘇牧野內心清高孤傲、霸道專橫,奉行唯我獨尊,而她多思多想,外柔內剛,期待尊重和認可。兩種思維造就發生分歧時,一個獨斷專行、自認為麵麵俱到,卻不記得有“商量”二字;另一個一次忍耐、兩次忍耐,第三次忍無可忍。
沉浸在愛情之中的葉鳳泠,開始沒想過這些,滿心滿眼都是少女懷春的悸動和歡喜,無暇他顧。
這一次,借著外祖父的話,恰好被她剖析了個徹徹底底。
聽著沙沙的雨音,腦子迷蒙一片,她朦朦朧朧許久許久,直到雨聲漸小,才陷入了睡夢。
接下來的兩日,葉鳳泠和蘇牧野沒有說話,因為他們根本沒碰麵。
蘇北城府尹第二天一大早來到柳府,帶著蘇北城大大小小所有官員。蘇牧野光是見這些官員,就用了一整天。第二天所有跟柳府攀扯的上關係的人家都上門拜見……到了晚上,柳府大老爺又拉著蘇牧野乘船遊覽蘇北城夜景。蘇北柳府,因為蘇世子大駕光臨,一時之間成為全城矚目焦點。
至於葉鳳泠,則是一頭紮進了褚亮和紈娘昏禮的準備工作。她答應過褚亮,回到蘇北就辦昏禮的,說做就做。第二天就挽起袖子拉著柔兆、月麟和石頭一起,也不管她那憔悴蒼白好像鬼一樣的臉色多嚇人。
褚亮自己在蘇北城有一處小宅子,經葉鳳泠巧思妙想,被弄的煥然一新、喜氣洋洋。昏禮定在三天之後,是葉鳳泠專門請柳綽算的日子,至於紈娘出嫁的地點,請示過柳綽後,定在了柳府。
這種事情,放在平時,柳大夫人一定不同意,可這兩日因為蘇世子,柳府收禮收到手軟,人逢喜事好說話,痛快應允,還說給免費提供羅鼓嗩呐。
從柳大夫人房裏出來,葉鳳泠悶頭朝自己的屋子走。
因為心裏存著事,加上走得快,就沒怎麽看清路,一下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表妹……”柳方泉扶住她胳膊,好笑地望著她。
葉鳳泠愣了愣,柔柔一笑,下意識瞄了眼四周後寒暄:“二表哥要去書房麽?”
柳方泉走的方向,是柳綽書房所在。
柳方泉點頭:“聽說蘇世子專門帶來名醫,治療祖父風弊之症。想去看看。”
葉鳳泠臉色微微一變:“名醫?”
“對,那日接風洗塵時就說了。可是這名醫架子大,說得睡飽了再看病,就拖到了現在。”柳方泉無奈道。
葉鳳泠眨巴眨巴眼睛,哪裏還有心情做別的,當下跟著柳方泉一起,快步去了書房。
他們到時,正好趕上名醫望聞問切結束,翹著二郎腿,坐在那裏長籲短歎。
名醫五六十歲的樣子,麵貌普通,帶著一隻繡花眼罩,搭配光禿禿的腦殼,怎麽看怎麽有種江湖騙子的感覺。
葉鳳泠進屋時,腳下一頓,書房裏不光有外祖父,更有尋來名醫的人——蘇世子,支著頭,賴賴坐在桌旁。
柳綽撩起眼皮,見葉鳳泠和柳方泉一同進來,眼神亮了亮,他問過下人和月麟,這兩日,蘇世子和葉鳳泠沒見麵沒說話,明顯不同尋常。
“阿泠,你來。”柳綽朝葉鳳泠揮手,叫她到身旁,然後又叫著柳方泉到一處。
立在蘇牧野身側的洗硯眼皮子亂跳。
公子同葉三小姐兩人又鬧別扭了,還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鬧。公子這兩日人前笑臉迎人,人後陰沉寒麵,總一個人垂著眼皮不言不語,快把洗硯嚇死了。他偷偷去找月麟,得知葉三小姐忙來忙去,除了憔悴一些,形容舉止同往常一樣自然。
加上現在葉三小姐同柳府二少爺郎才女貌走進來,自家公子還穩定如常,洗硯拍板:公子定踢到了鐵板,哎……
名醫眯著一隻眼打量柳綽,吧唧吧唧嘴,道:“你這兩條腿不難治,難的是藥引。”
柳綽沒開口,一旁柳方泉忙問藥引是什麽。
名醫目光在屋裏一掃,懶洋洋開口:“那東西早沒了,說出來也就是讓你們聽聽。桫欏,聽過麽?”
正為柳綽捏著肩膀的葉鳳泠,聞言手顫,登時抬頭瞪大了眼。
柳方泉撓撓頭,桫欏是什麽玩意,一種草藥麽?
名醫嘲諷:“我就說,說了也沒用……”
“隻要有這個做藥引就可以?”那個進門就立在人影後的小姑娘出聲問道。
隨著她開口,蘇牧野目光一閃,忍不住望去。
粉藍色細綢夾襖,裹著她婀娜腰身,如墨的絲絲長發襯得臉色愈發雪白,眼底隱隱帶著青色,同他對視上時,清澈水漾的眸子有一瞬間的失措,被勉力控製住。
他望著她,望了又望,根本不舍得挪開視線。兩日裏,他幾乎沒有停止的思考她說的話,心裏苟延殘喘的清傲和堅持,在見到她的這一刻,冰消雪褪。
這種感覺讓蘇牧野有種丟盔棄甲的羞赧狼狽,仿佛同他一直以來堅信的“胸有成略、行不苟合”相違背。在他有限的二十多年生命中,除了年幼時會聽聽祖父祖母的話,再無人能讓他如此費心反複思量、輾轉反側。
現在凝視著眼前人,他變得愈發堅定,他喜愛她,就像自己早晚也會死亡一樣堅定,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可以明媚、可以張揚,怎樣都可以。但自己隻要望她一眼,萬般柔情,便湧上心頭。
如此跋扈無狀、肆意妄為的情感,無人能擋,讓他歡喜讓他憂愁,更讓他不得不為她改變、妥協。
他從沒如此遷就過一個人。
“對,給我一丁點,我就能配出治這腿的藥。抹三天,保管藥到病除。”名醫囂張又狂妄。
“既然如此,你先把方子寫出來。”一道聲音搶在葉鳳泠開口前,橫插一杠。
名醫揚眉,惡狠狠瞪蘇牧野,砸吧兩下嘴,沒敢嗆聲,不情願地寫出藥方,氣呼呼地背著手出門了。
蘇牧野好似看不出見葉鳳泠臉上欲言又止,在她伸手夠藥方之前,先她拿起,遞給柳方泉:“還望柳二公子盡快將除了桫欏之外的藥準備齊全。洗硯,你陪著二公子一起去。”
頤指氣使的語氣讓冷眼旁觀的柳綽更加不喜,但他忍耐著,沒說話。
待書房中隻剩下柳綽、葉鳳泠和蘇牧野三人時,蘇牧野朝柳綽道:“柳公,我有一事不明,能否同葉三小姐借一步說話。”
然後,隻見他目光如電,掃向了葉鳳泠:“葉三小姐,不知給不給在下這個麵子?”
葉鳳泠愣了愣,下意識的瞄柳綽。
柳綽見她如此,冷冷哼了一聲:“什麽事,不能在這裏講,還要避開人。”
蘇牧野悠悠一笑:“番波斯國走私一案要事,葉三小姐是涉案人員,柳公,你看?”
言外之意,此事乃朝廷公事,不得被不相幹的人聽到,至於“不相幹”的人,隻能是柳綽了。
柳綽目光淩厲、麵無表情地看著蘇牧野半晌,看他一直從容微笑,不卑不亢又分明清楚自己不能拒絕他。
氣氛不可控製地僵硬起來,蘇牧野維持著笑容,不動如山。
柳綽心中氣惱還尷尬,扶著桌子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葉鳳泠見狀,小聲哀求:“外祖父……”
柳綽到底不忍外孫女難過,側臉冷哼:“速速說完,我要考你的文理。”
“嗯。”葉鳳泠一臉乖巧應下。
柳綽見她這副自以為乖巧的模樣,臉皮一僵,蘇牧野也有點哭笑不得——兩人俱是一個想法,也就自己能一眼看清她的偽乖巧了。
葉鳳泠跟著蘇牧野來到書房外,蘇牧野情知不能得寸進尺,萬一真把柳綽氣壞了,傷心的是葉鳳泠,救場的還得是自己。他停在院中長廊拐角、從書房的窗戶正好能看清的位置。
低頭看她,見她也是垂著頭想事情的樣子,心裏一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