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心焦的柳綽
第340章 心焦的柳綽
望著柳綽氣急敗壞的背影,蘇牧野噙笑,他當然知道,這樣直接住在柳府非常失禮。當然,他光明正大地護送葉鳳泠已經大大不妥,可跟住進柳府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按他的計算,不出明日,蘇北城府尹就要登門拜見自己,隻要他在柳府,他送葉鳳泠回來的事就瞞不住,最多三日,京都那邊便可傳開。屆時,他倒要看看,祖母和父母親還要拿什麽搪塞他。
所有人裏,胡氏是最樂意留蘇牧野住下的,她正愁找不到機會跟蘇世子攀關係呢。叫著小胡氏,又拉起“木頭樁子”二夫人,大夫人喜笑顏開,風風火火為蘇世子一行人安排寢居,連聲催著大少爺趕緊替蘇世子的馬匹準備草料。
葉鳳泠咬著唇,留下月麟打點收拾,自己匆匆忙忙去往書房。
一進書房,還沒開口,就聽到一聲厲喝——“跪下。”
葉鳳泠苦著臉,望著麵前擺的端端正正的蒲團,委委屈屈地軟著身子跪了下去。
正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的柳綽,看著外孫女曼妙妖嬈的身姿,和那絕色姝容,在心裏不住歎氣。送葉鳳泠回京都,他就不放心,總有一種感覺,外孫女這一去就變成了天上飄著的風箏,再也見不著。
好容易盼著外孫女回來一趟,誰成想,直接飛出來這樣一樁在他看來“非常爛”的“桃花”。
當初把獨女嫁在京都,就很不放心。別人都說錦衣玉食、烈火烹油,可在柳綽看來,那就是踩在刀尖上過日子。
他是眼看著國朝如何建立起來,又親曆過皇權更迭,對於皇家馮氏的性子很有幾分認識。為官幾十載,也清楚隻要是在京都的世家,甚至是整個國朝的世族,就沒有一個不想在儲君一事上分杯羹的,可皇家的便宜,是好占的麽?
這也是為何直到葉府來催,他才同意放葉鳳泠回京都。按他的想法,若是葉府一直不聞不問,他就做主將葉鳳泠嫁在蘇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消停停、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奈何天不遂人願呐……
柳綽在心裏恨鐵不成鋼,冷著一張臉,道:“我問你,何為婦德?”
葉鳳泠癟嘴,可憐兮兮抬頭。
“別給我裝可憐,你那幾斤幾兩,我不清楚?何為婦德!”柳綽懶得理會葉鳳泠裝模作樣的小心思,追問不休。
“幽閑貞靜,守節整齊,行己有恥,動靜有法,是謂婦德。”葉鳳泠垂下頭,悶聲道。
“我再問你,三從是哪三從?”
葉鳳泠歎了口氣,有氣無力道:“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而後,柳綽沒有再問別的,隻目光沉沉望著葉鳳泠。
葉鳳泠攥緊了身側的裙子,低聲哀求:“外祖父,我錯了。”
頭頂傳來一聲長歎,飽含無奈和心痛:“阿泠,我不知在京都,你都經曆了什麽,也不清楚你對蘇世子到底動心幾分,但你可知,光是他送你回蘇北一事,一旦傳回京都,將會為你帶來什麽?”
這一聲喟然歎息,叫葉鳳泠渾身一震——她近些日子都沒怎麽轉的大腦動了動,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
是啊,蘇牧野傾心女子,一向是眾矢之的,從宮裏的昭陽公主到宮外的鶯鶯燕燕,明槍暗箭,數不勝數。她現在沒感覺,是因為山高路遠,這些人的手暫時伸不到她的頭上,可她不可能不回京都,這些人早早晚晚都會蹦出來,給她點“顏色”瞧瞧的。
就在她神思恍惚時,柳綽繼續道:“據我所知,蘇世子年過二十還未定親,固然有其風流不馴之故,更重要的是蘇國公不想過早定下蘇牧野的親事。他的身上,一半流著馮家的血,加上是二皇子伴讀、蔣斯卿的關門愛徒,天生注定會卷入皇權傾軋之中。你的名節受損事小,性命安危才是大事。”
葉鳳泠身形晃動,幾乎軟倒在地,她勉強掙紮道:“我相信他……再說……”她原想說,再說葉府也不會不管她,可話到嘴邊,在看清了外祖父眼中心疼的目光後,實難出口。
柳綽正色道:“葉府什麽樣,你不用打馬虎眼。紫蘇的事,向師傅已經在信中告訴我了。當年你娘一意孤行,難道現在你也要重蹈覆轍麽?”
葉鳳泠整個人石化住!
她呆呆地愣在那裏,一動不動。
“你看你二表兄如何?”柳綽天外飛來一句。
葉鳳泠回了神,強笑道:“二表兄很好,隻是……”
“隻是什麽?難不成你真同那花心紈絝私定了終身!”柳綽一直留心觀察葉鳳泠麵部神色,看到這裏,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又氣又急、又驚又怒的他啪地拍了下案幾,站了起來。
柳綽是個恪守禮法的人,從他明知大兒媳常常私揩柳府中饋油水也睜隻眼閉隻眼可以看出,他還明白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大麵上過得去就行。胡氏雖然小氣計較,但該做的都做了,也算盡到了長子長媳的責任。
一直以為,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外孫女,也不會讓人失望,萬萬想不到,其會在短短半載時間裏對一個紈絝剖明心意。可在他看來就剛才蘇世子所言,實在一枚無恥、厚顏、狡詐……的紈絝啊!
若是換了和自己無關的人事,柳綽早就設法避開了,趕上身份地位不如,還要略施小懲一番,偏偏這蘇世子身份尊貴,還考中探花,又巧舌如簧,占盡上峰——真真讓人窩火。
就算為了即將去京都參加春闈的親孫兒,除非失心瘋了,或者避無可避,柳綽沒有衝動到會當真惹惱這位世子……柳府未來開不得玩笑。
所以現在的他隻覺得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對勁的!
他不忍心就真的不管外孫女,覺得還是要挽救一下,不能在蘇世子那邊下手,那就在外孫女這邊“鋤草”。
葉鳳泠此刻滿心慌亂,來不及注意外祖父神色,她隻想到了那些名門貴女的明槍暗箭,直到外祖父出聲提醒,才陡然驚醒,是的,蘇國公府很大可能是不願娶她進門的,不然蘇牧野也不會突然想到送她回來這麽一出。
能勞動蘇牧野在紛繁國事中擠出時間跑一趟蘇北,本身就說明了京都數位上位者的態度。腦子裏又冒出來蔣若若的態度和話……隻怕……隻怕蔣若若真的就是蘇國公府相中的世子夫人!
葉鳳泠默默自蒲團上站立起來,用衣袖抹去眼角溢出的眼淚,麵罩冰霜,挺拔的腰杆如同冬色淡遠的山巒。
柳綽怔怔。
室內安靜溫暖,隻聽得到隱隱約約的走動之聲,那是下人們在準備晚食。
風牽裙帶,長眉連娟,葉鳳泠沉著眼抬起頭,凝視著柳綽,低聲輕語:“外祖父,你容我好好想想。你放心,我不會一葉障目、也不會無頭無腦。但……我得……好好想想……”
光線暗淡下來,白日最後的一縷光輝打在貼靠於牆的書架上,將密密麻麻的書卷映出斑駁亂影,折射著香爐中飄出的嫋繞淡香,頃刻遣退晚景涼白之色。
柳綽不忍外孫女傷心,但又不想她蹉跎悔恨半生,更怕她有性命之憂,沉聲道:“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阿泠,除了蘇世子,除了皇家,其他任何世家,我都不會如此憂心。”
葉鳳泠垂下的頭輕輕點了點。
吃晚食時,柳府男女分桌開宴。
男子那邊如何,葉鳳泠沒有心情關注,她一個人拿著筷著,食不知味,微低眉眼盤算心事。
柳府的三位女娘子全部陪坐在側,紈娘一向隨心所欲,不太懂規矩,惹得柳府大小姐,夫死歸家寡居的柳賢華頻頻側目。
柳二小姐柳直影翹著手指,使勁伸長脖子,妄圖透過屏風,看清蘇世子的俊俏身影。她早訂了親,就是蘇北城的一家讀書人,夫婿今年也要跟著兩位堂兄遠赴京都參加春闈。即便如此,聽說馳名國朝的“蘇美人”來了,還是禁不住小鹿亂撞。
貼著葉鳳泠坐的是被她冠以“嘮叨”二字的柳三小姐柳言姿,二舅舅唯一的閨女,去年已經及笄,可婚事一直定不下來。柳三小姐的婚事有點低不成高不就,父兄無功名傍身,也沒有銀子,柳府一直是大房當家執掌祖產鋪麵,二房就是像影子的存在。再加上柳二老爺夫婦寡言少語、與世無爭,二房不僅在柳府,在蘇北城都仿佛透明隱形一般。
可誰也不明白,爹娘是據嘴的葫蘆,怎麽唯一的閨女卻話癆,總在嘰嘰咕咕,都說,柳家二房父母子女五口的話都快讓柳言姿一個人說完了。
“阿泠,蘇世子私底下會同你開玩笑麽?”柳言姿一麵夾金黃筍鮓吃,一麵捅咕葉鳳泠。葉鳳泠在柳府時,一向同她玩的最好,這麽大事怎麽能不寫信告訴她呢,太不夠意思了。
葉鳳泠一聲不吭地進食,默默品味隻能在蘇北嚐到的金黃筍鮓,不理睬。
“喂,回魂了!怎麽回事,去一趟京都,半點兒靈性都沒了?”柳言姿示意月麟給葉鳳泠夾些鮮蔬。
“人家哪裏是沒靈性,分明是做回伯爵府的小姐後,不惜得跟咱們說話了,哼。”柳二小姐語氣含酸。
柳言姿蹙眉反駁:“別拿你的想法揣測別人。阿泠才不是。肯定是路上太累了。快吃,吃完趕緊去睡,等明天再和我們玩。”
柳二小姐冷冷掃了一眼端坐著機械吃菜的葉鳳泠,撇撇嘴沒再嗆聲。
柳大小姐意外地望了一眼葉鳳泠,視線飄動,最後落在了立於她身後的柔兆身上。
柔兆對柳府諸人自稱是葉鳳泠身邊丫鬟,可在柳大小姐看來,哪家丫鬟會板著臉、垂著頭動也不動,絲毫沒有伺候人的自覺。難道說葉府的丫鬟都比柳府的丫鬟高人一等麽?
杯匙脆聲如珠,發出叮叮碰撞,女子席麵上五彩紛紜倚疊如山,葉鳳泠極快將晚食對付下腹,起身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