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厚臉皮
第339章 厚臉皮
複上路,蘇牧野安安分分坐自己的馬車,葉鳳泠鬆了口氣,同時還湧起一股失落,她拍拍腦門,在月麟的笑容下,紅了麵頰。
待看到第三座落紅亭,葉鳳泠知道距離蘇北城南門更近了。才要從車窗移開視線,猝然停頓,接著連聲疾呼:“停車!快停車!”
馬匹被韁繩勒的揚蹄嘶鳴,葉鳳泠提著裙角,從車上落下,衣袂翻飛朝落紅亭中立著的人影奔去。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她二舅舅的大兒子,柳二少爺,柳方泉,年過二十,已經考過了鄉試。
往年過完年節,柳二少爺和三少爺就要收整行囊,遠赴眉山書院。今年因為春闈在即,他們便幹脆在家多住了幾日,等直接赴京參加春闈。
柳二少爺柳方泉,長相肖似柳老太爺,身量清瘦,眼睛明亮有光,滿含笑意望著跑來的葉家表妹。
十餘載蘇北柳府生活,葉鳳泠同三位表兄接觸都不多,大表兄念書時她還太小,後來接掌家裏庶務,交道打的更少;三表兄性情端方內斂,素喜悶頭讀書;隻有二表兄,會偶爾陪她和表姐們談笑聊天。
她記得,以前二表兄每年從眉山書院回來都會給她帶禮物的,零零碎碎,不值錢卻貼心。
“二表哥,你怎麽在這裏?”葉鳳泠揚著臉問。
柳方泉笑容溫暖熱烈:“我見家裏下人們在收拾,就知道要有貴客臨門了,看天氣不錯,就想何不來此散心。可巧兒,等到了你。”其實乃因柳老太爺貼身小廝“好心”告訴。
說完,他伸出手想像從前那樣摸葉鳳泠發髻,卻突然停在半空,陡然背去身後,望著葉鳳泠身後道:“這是?”
蘇牧野送葉鳳泠回蘇北一事,柳綽並沒有對家中人講,是以柳方泉隻覺得這位公子衣飾華美,氣質尊貴,並不曉得是蘇國公府世子蘇牧野。
蘇牧野瞥到葉鳳泠對柳方泉笑眯眯樣子,已在心裏一哼,待看到柳方泉還想摸葉鳳泠發髻,眉目間神色愈發清冷,外人一見便會覺得此人清貴不可攀。
他望著柳方泉,心想:容貌周正,遠算不上俊俏,身量單薄,明顯有病秧子趨勢,隻有點讀書人的清正文雅還夠瞧。
蘇牧野唇扯了下,懶洋洋:“蘇牧野,送葉三小姐回柳府。”
立的不遠的洗硯掀眼皮,目光在三人身上打了個轉兒。
葉鳳泠忙為二人引薦,她乍然見到二表哥,心緒難以平靜,開心的不行,拽著柳方泉不鬆手,連聲問家裏外祖父好不好、三表姐還那麽嘮叨麽、舅舅和舅媽們如何……
柳方泉自是知道蘇牧野是誰,隻不過一時有些搞不清蘇世子為何會同表妹在一處,但他一向豁達,放下疑惑,低頭對著葉鳳泠絮絮溫言。
緊盯抓著柳方泉胳膊的手,蘇牧野眸子微微縮了一下。片刻時間,他眉目間冷意散去,閑散慵懶風流浮上眉梢,嗬嗬笑了兩聲,轉身回馬車上了。
洗硯眼睫顫一下,小跑跟上。
等葉鳳泠眉開眼笑、心滿意足,已經過去了好半天。
蘇牧野敲車窗,讓洗硯告訴葉鳳泠,若不想趕不上晚食,就趕緊上車。
柳方泉是騎馬而來,送葉鳳泠上了馬車,自騎馬行於葉鳳泠馬車旁,兩人隔著車窗說說笑笑,好不熱鬧。
車轍聲緩,官道上車馬漸漸變多。
微涼的晚風、各具神情的臉,透過車窗,葉鳳泠視線停落在蘇北城門,心道:終於回來了。
蘇北城,地處南北交匯處,不臨海,卻有河,三條河流縱橫貫穿全城。城裏水多、橋多、船也多,街道上行人一撥又一撥,衣飾繁多蕪雜,初春之風拂過蘇北城行人的眉眼,拂過馬車風帆,拂過葉鳳泠推著車窗的指尖……
走過尋常街坊,來到南城高門大戶積聚之地,古樸而不衰落,亭台樓閣、深巷高院,煙籠朱戶日照琉璃的風光不輸於煙雨江南,煙火氣息之中俯仰皆拾優雅景致。
又行過幾段岔路,小心翼翼躲開行色匆匆急著歸家的路人們,洗硯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成功駕馬車帶領眾人來到柳府門前,天知道,為了讓自家公子滿意,他可是提前就趟熟了道兒。
些許褪色的紅色燈籠懸掛街道門戶上,映著半新不舊的漆黑大門,洗硯從馬車上刺溜兒下來,走至門前,輕擊環扣。
門房隻探頭看了一眼,立刻打開了大門,同時有人跑進去通知老太爺。
這邊蘇牧野走下馬車,回頭看到葉鳳泠扶著柳方泉下馬車,他眉眼彎起,璀璨一笑。
偏頭看一眼洗硯,洗硯瞬間領會,小跑著去到兩車“禮物”跟前,請出了第一架馬車裏的“禮物”——一個人。
葉鳳泠來不及關注這邊,跌跌撞撞朝門裏撲去。
不過半載有餘,柳府內變化甚微,對於她而言,更覺一片溫馨,就算去京都前偶有寄人籬下的淒清,現在再看,早就全部化作年少暖融的美好。
迎麵走來不苟言笑的長者領著許多人,葉鳳泠眼含熱淚,哽咽出聲:“外祖父,阿泠回來了。”
柳綽板著一張四方臉,眼眶紅了紅,鼻子哼了一聲當作回應,繞開她,朝後麵進來的蘇牧野行禮。
葉鳳泠:“……”外祖父甩臉子。
行禮拜見,步入正廳。
柳綽看一眼光鮮奪目、俊逸非凡的蘇牧野,心情非常的複雜。
憑心而論,蘇世子一點不像傳聞中所言。從外表看上去他隻是個錦衣玉麵的世家子,加上恰到好處的笑容和得體的舉止,不僅毫無世家高高在上的臭架子,反將平易近人的氣場渲染的不多不少。
看一眼自家三個孫子,再想想身邊差不多年齡的兒郎,若放在蘇牧野身邊一比,頓時全部失色。所以說,顏值在任何時候,都是一種優勢啊。
不過這也不奇怪,柳綽早年同蘇牧野的祖父蘇亭打過不少交道,其俊秀容貌,世人皆知,引得好幾位貴女在亂世中為其神魂顛倒,等後來生出了蘇國公,又被本身貌美的長樂長公主以貌取人地挑中做了國朝迄今為止唯一的一位駙馬爺。
有這樣的長輩在,蘇牧野的容貌自然極為出色。
時下從仕的條件裏,眾所周知的是考過科舉考試,此為才。但其實比才隱隱還要重要些的,乃身,即容貌和體魄。如果貌醜無鹽,就算考中,也就是放個偏遠小官,多半不會被啟用,若是身體不好,一般也很難被委以重任,皇帝也是人,也怕活兒幹一半,人沒了,晦氣還麻煩。
朝廷任用官吏如此,尋常人看人也是如此。
雖然柳綽對於葉鳳泠同蘇世子不可言說的幾分隱晦關係十分不喜,尤其在蘇牧野飄的舉國皆知的名聲洗禮下,那就更不喜歡這個世家紈絝了。但如今看著蘇牧野神采飛揚、貌美如鑄的模樣,心裏不得不承認,自家外孫女配蘇世子,不算委屈。
可他心裏卻更別扭了,開始懷疑自己的外孫女是不是就是被蘇牧野的容貌晃花了眼,望了眼乖乖巧巧坐在蘇世子身邊喝茶的葉鳳泠,柳綽忍不住從鼻子發出一聲輕哼。
落針可聞的寂靜中,這一聲輕哼格外明顯。葉鳳泠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心裏忍不住七上八下,悄悄瞟身旁的蘇牧野,隻見他似笑非笑地端起茶盞,啜了一口。
褚亮上前,向柳綽行禮,又漲紅著臉為柳綽引見紈娘。
柳綽頷首,略略說了幾句。
之後,廳中再度恢複靜寂。
最先坐不住的是葉鳳泠的大舅母,柳府大夫人胡氏。對於胡氏而言,公公沒有告訴她蘇世子要登門,若是早知道,她一定要把兩個女兒好好打扮一番。商賈家出身的她,可沒有抹不開麵的,見自家公公板著臉不吭聲,忙起身詢問蘇世子一路過來累不累、有沒有遊覽蘇北景致,若是趕路匆忙也不怕,回頭讓柳良溫,柳府大公子帶著世子好好玩一玩。
跟著胡氏一同湊趣的,是胡氏的兒媳婦,小胡氏,也就是柳府大少夫人。婆媳兩個舌燦蓮花,嘰嘰喳喳,讓正廳裏一下熱鬧了起來。
葉鳳泠稍稍鬆了口氣。
不過這樣一襯,葉鳳泠拘謹怯懦的二舅母愈發明顯起來,她像根木柱子一樣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身邊的二老爺如出一轍。夫妻兩個,全部低著頭盯著地麵,有股把地板看出窟窿的架勢。
蘇牧野莞爾一笑,目光淡淡掃過眾人,和顏悅色地回答著大小胡氏的問題,對答之間,絲毫沒有桀驁不馴和清高孤傲,那朗朗如日月入懷、濯濯似春意拂柳的風華差點兒迷了大小胡氏心神。
尤其小胡氏,看一眼蘇世子,再瞧自己夫君,心裏暗道:嘖嘖,不怕貨孬貨歪,就怕貨比貨啊。她的眼神飄落葉鳳泠頭頂,不由地再次慨歎:誰能想到,八腳踹不出個屁的葉家表妹能有這樣的造化。
盡管從進府開始,蘇牧野就再沒碰葉鳳泠,兩人更沒說過話,但在場之人,都對他們二人的關係有了某種猜測。
又一次婉轉推辭了大夫人的熱情邀約,蘇牧野朝耷拉著眼皮的柳綽笑道:“素聞柳公胸有萬卷,筆無點塵,實獨出當世聖賢。我同葉三小姐在京都相識,為其文采風貌折服,知其得柳公親授,忍不住前來叨擾,還望柳公不吝賜教。”
柳綽聞言,盯葉鳳泠一眼,臉色平靜非常:“世子謬讚,當不起。”
蘇牧野全然沒有感受到柳綽的冷臉一般,繼續道:“這次護送葉三小姐來蘇北,實是知碭山一脈匪患猖獗,想葉三小姐閨閣弱女子,一旦出事,後果不堪設想,還望柳公不要覺得我多事。”
柳綽胸口起伏,淡聲道:“多謝世子。”
能將護花行徑說的如此高風亮節,大義凜然,絲毫不避諱,柳綽以及柳府眾人初識蘇世子的厚顏。
“實不相瞞,來得匆忙,我又隻帶了這麽幾個衙役護衛,蘇北之地於我而言,實在算是舉目無親、兩眼一摸黑,隻怕這幾日的食宿還要麻煩柳公。不知克己這個請求是不是有些過分?”
“……”柳綽深吸了口氣,暗中扶了把跟前的案幾,勉強扯動嘴角:“無礙,隻是不知世子要停留幾日?”
蘇牧野摸著額頭,沉思數息,為難道:“說不準,原想送葉三小姐到家就即刻返程的,但行路中聽聞碭山青山寨匪寇近期活躍異常,讓人難以放心。克己不才,雖胸無大誌,卻也有滿腔熱血,自當為蘇北居民安危貢獻一份力量。”
葉鳳泠和洗硯無語地看著蘇牧野,葉鳳泠自我安慰的想,好在他還知道找借口,沒有光杆兒耍混。洗硯則歎為觀止,公子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下限,打洗硯記事起,他就沒見過公子為了找借口說這麽多話。
“……世子高義。”柳綽聽到這裏,實在撐不住了,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後,騰地站了起來,吩咐胡氏為蘇世子安排寢居,直接揮袖走了。
臨出門前,回頭看了眼葉鳳泠。
至此,柳府眾人徹底領教到蘇世子的紈絝風采——厚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