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斬斷
第298章 斬斷
白靈慌慌亂亂收回手腳,渾身紅的冒煙兒,一頭埋進被子裏。她看明白了,蔣奉奉不放她出去,她自己根本跑不出去。瞻前顧後,期期艾艾,不知要如何擺脫困境,她在黑乎乎的被子裏,委委屈屈地哭了……
孤身在外的困窘。
意外遇險的無措。
思念父母的悲傷。
還有……被蔣奉奉看過的清白……
愣愣坐在床榻一頭的蔣奉奉,心頭發怔,升起無限自責的同時,更有酥酥麻麻的感覺充斥全胸,將胸口接連被砸的疼痛都壓了下去。
他猝然別目。
她的哭泣沒有停止的勢頭,蔣奉奉手足無措,越來越煩躁,他抬起手想讓白靈別哭了,可又覺得與其悶在心裏,不如發泄出來。
從來果決勇毅的自己,變得黏黏糊糊起來……
白靈哭的眼幹舌幹,抬起頭揉眼睛,看到一個傻子看著自己。
“你……你看我幹嘛!不許看!”白靈凶狠很。
蔣奉奉忙咽了咽口水,側過臉,輕聲:“你別哭了,小心明早眼睛疼。”
“不用你假好心!你這個偽君子!”
蔣奉奉捂著胸口默默垂下了頭,沒有反駁。
氣氛漸漸變得尷尬起來,兩個人臉色卻越發奇怪。蔣奉奉渾身熱如火,心跳的也越來越快……
不僅如此,下腹處還迸發出從未有過的異樣感覺。
他錯愕地望向案幾上散發出濃煙的香爐,頭暈目眩,眼裏是難以置信的痛心疾首。
等他滅了香爐又回到床榻上時,裹在被子裏的白靈已經是眼含秋波、眉梢春意無限,她迷迷糊糊靠在床榻一角:“好熱啊,我覺得好難受……怎麽回事?”
蔣奉奉整個人僵硬起來,第一次覺得束手無策,簡直不知要拿白靈怎麽辦。眼看她臉色越來越紅,眼神越來越迷離,萬般無奈下隻得忍住心頭慌亂,倒水來喂她喝下。可白靈還是口幹舌燥、心跳加速,望著近在咫尺的蔣奉奉的臉,忍不住從被子裏伸出手摸了一下。
肌膚相觸、若電過心。
蔣奉奉顫抖著攥住她手指,眼裏翻滾起複雜情緒。
白靈卻覺得他的臉比自己手指還要涼,這份清清爽爽的沁人心脾吸引著她靠近。
不等她動作,蔣奉奉突然把她塞進被子裏,隻露著鼻子和眼睛,打橫連被子帶人抱了起來……
約莫一炷香後,白靈哆哆嗦嗦從浴桶裏爬出來,換上一旁不知何時放好的一套女子衣裙。
她怯生生咬著唇,繞過屏風。蔣奉奉低著頭坐在椅子上,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
剛才蔣奉奉情急之下,連人帶被子丟她進浴桶,已經涼透的水頃刻滅盡白靈心頭的火熱,她整個人立刻清醒了。
僵持片刻,白靈索性把心一橫,道:“你怎麽才答應放我回去,直說吧!”
“把頭發擦幹。”蔣奉奉抬起頭,扔過來一條帕子,指了指她的頭發,輕聲道。
白靈簡直欲哭無淚,她已經明白剛剛自己那莫名其妙的舉止因何而來了,蔣奉奉竟敢給自己下藥!
人在屋簷下,跑又跑不了,她撅著嘴委屈無限地抓起帕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胡亂擦了幾把。
蔣奉奉看不過去,走過來搶過帕子,把她按倒在椅上,給她擦起了頭發。
頭頂動作輕柔,白靈梗著脖子,哼出聲:“不要以為你在這裏假惺惺,我就會再次相信你,做夢!哼,我已經看清楚你了,徹頭徹尾地冷血怪胎!”
頭上的動作頓了半晌,又繼續擦著。
“怎麽不反駁我?還是你覺得我太傻了,根本就不值得跟我廢話!”
還是沉默。
“噢,我知道了,你是怕自己說的話被我傳出去,有損你的形象?沒事,你大可以一箭射死我嘛,正好殺人滅口了。”白靈恨恨道。
“……”蔣奉奉無言以對。
見他大有把沉默貫徹到底的意思,白靈心裏火苗子啪啪直響,幹脆跳起來,甩著一頭半幹不幹的散發,朝蔣奉奉擰眉:“你能不能吭吭聲,你是死的麽?還是你當我是死的!”
蔣奉奉舉著帕子,望了她一眼,把帕子丟去地上,複坐了下去:“不是我派的人,你被騙了。”
“嗯?”
“誰帶你來的蔣府?”蔣奉奉又問。
白靈聞言,才認真起來,叫出聲:“不是你,為何那個小廝手裏有你身上帶過的玉佩?”
蔣奉奉瞳眸一縮,沉沉出了口氣:“我大概知道是誰幹的了。此事我會解決。現在我找人送你回去。”
白靈一驚:“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回去後忘記今日發生的一切,對你最好。盡快跟著你哥回西南吧。中原這邊將有大亂。”
“呃……”白靈張了張嘴,腦海裏閃現很多,吃吃道:“是你身邊的人設計我……是不是……”
蔣奉奉臉色瞬息之間變化,最終一片平靜:“這事跟你無關,是我的緣故。你不用想這麽多……”
說著,不顧白靈呆若木雞的表情,起身朝門口走去,要叫人送白靈出去。不想後腦勺被重重打了一下。
白靈拿著不遠案幾上擺著的玉如意,嘴角噙著冷笑:“哼,蔣奉奉,你以為你是誰,不說清楚休想讓我離開!”
蔣奉奉捂著頭,一陣暈眩。
“還自稱詩書禮儀之家,我呸,竟是雞鳴狗盜見不得人的勾當。偷偷摸摸把人誘騙來,又不說清楚就想混過去,你當我是什麽?”白靈輕蔑地說,“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沒想到你也心黑的像坨爛屎。枉費我還想問清楚那些事,現在看來,就是我瞎了眼,才會想來問你這種黑心爛腸的小人!哼!”
“你!”蔣奉奉一頭霧水,聽到這裏,驀地反應過來:“你要問什麽?”
白靈臉一紅,急道:“沒有什麽!”
蔣奉奉盯著她看了片刻,眼看白靈臉色越來越紅,手指緊張地絞在一起,額頭還出了一層細汗,卻聽到他忽然低笑出聲。
這笑聲低啞如石紋,似喜似嗔,順著空氣爬進白靈的耳朵,又糾纏著血液,湧至胸口。
她的臉,撞如夕霞,愈發紅透。
“所以你本來就是想見我的,才會跟著那個人出的芷園……哎,沒想到上回在小舟上見著你呆頭呆腦的,隔了這麽些日子居然還是呆的可以!旁人說的話,你連想都不會多想一想麽?我上次都說了外麵危險,會麵取消,怎麽還會派人去找你。嘖嘖……你這樣的人能活到現在,還真是奇跡,你哥得操了多少心呐。”
他變臉太快,白靈愣了一下才道:“你說誰呆呢!”
蔣奉奉仔仔細細看過她臉上每一寸神情,小心翼翼記於腦中,心思微轉,湧起歡喜的同時又迅速潰敗腐爛。
“這事是我蔣府做的不對,我向你賠禮道歉。至於其他的,我不能告訴你。”蔣奉奉笑了一笑道:“你想見我,是為什麽?”
白靈聞言,眼前一黑,正待說話,就聽蔣奉奉道:“這可能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麵了,你想問什麽,隻要不是我不能說的,我都會告訴你。”
“什麽……什麽意思?”白靈愣住。
蔣奉奉走到她跟前,低下頭輕輕笑了起來:“你要回西南了,而我,要娶媳婦了。以後咱們不會有機會再見麵的。就是這個意思。”
見白靈緋紅麵頰霎時褪白,嘴唇翕動望著自己,蔣奉奉心頭刀劈斧砍,神色自若笑著道:“你不會以為我喜歡你,然後想著來問我會不會娶你吧。不說咱們兩家離得多遠,單是講身份地位,你覺得可能麽?”
“還是說,你願意嫁進來給我做小?”
白靈哆嗦著嘴唇按著胸口,簡直恨不得一頭撞死:“你……你給我閉嘴……”
他看著白靈青了白、白了黑的臉色,痛不欲生,麵上笑著拍了拍她頭道:“就算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你這個性子,怕會把我家房頂掀開的。到時候為了你,我得費多少口舌和心思。相比之下,還是那些大家閨秀比較適合我。你就適合回到山旮旯去,尋個老實漢子,生上幾個娃娃,過打打鬧鬧的生活。”
看著他滿臉“你真該好好感謝我”的神情,白靈發怔片刻,忽然抓住他手臂,蔣奉奉呆住,已經見她頭一低,恨恨地咬了下去!
蔣奉奉皺眉,卻未再說話,他手臂一轉一滑,白靈頓時握不住,眼睜睜看他抽走,嘴角掛著笑問道:“怎麽,我說的不對麽?”
白靈頭暈目眩,眼前發花,噔噔噔後退幾步,背靠在門上穩住身形。連番的打擊接踵而至,她的麵色如同溺水之人一般,眼前迷蒙一片,看不清人像。一種飄渺幻滅式的悲哀,在一瞬間鉗住了她的心。都說中原人麵善心苦,她不信的。可如果這裏同家裏一樣豔陽高照、風清氣正,為何她會感覺氣力被抽離,會感覺窒息?
過了很久,白靈才抬起頭,冷冷看著蔣奉奉,生硬道:“麻煩蔣公子送我回芷園吧,今日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
蔣奉奉嘴角的笑搖搖欲墜,就要掛不住,他深深凝望著她,眼裏的絕望藏都藏不住,緩緩閉上了眼睛,點頭道:“好的。”
流水潼潼、暗影橫斜,階前碧草深幽色,數朵寒梅撲鼻香。她蒼白著容顏,在簌簌雪粒下,一步一絆地跟著小廝走出蔣府大門。
蔣奉奉失魂落魄地靠著一棵樹目送她離去,再次緩緩閉上了眼睛。很久後抬頭看了一眼頭頂飛過的雀鳥,伸出手想抓住陽光,卻發現隻是一手沒有垂憐沒有光明的陰暗。他悵然若失地笑了起來,抬步朝蔣府內宅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