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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酒壯慫人膽

  第288章 酒壯慫人膽


  江影朦朧,洛水之上籠罩著波如蟬翼的銀紗。


  葉鳳泠遊出蘆葦蕩的時候,眼神清幽,容顏不興波瀾,回頭望了一眼,淺淺清愁劃過眸波。


  她不是不清楚花桃兒的感情,可是這種事畢竟不僅僅是頭腦一熱。於她而言,離開國朝,意味著離開她所熟悉、所擁有的一切,先不論未來如何,光是那種孤寂感,她就受不了。更何況,她和花桃兒之間還隔著國家、隔著種族、隔著血脈深處繁衍而出的習俗差異。這一切,都讓葉鳳泠清醒地認識到,她和花桃兒,永遠不可能。


  能夠成為朋友,已經很滿足。


  她的拒絕換來花桃兒的沉默。葉鳳泠隻得轉移了話題。


  兩人商量後,決定不同時離開蘆葦蕩,一是擔心蘇牧野派出的人還可能潛伏在四周,二是若被有心人看見,難免對葉鳳泠閨譽有礙。從得知那些刺客和花桃兒不是一夥後,葉鳳泠就隱隱有種感覺,今晚的刺殺,似乎最開始的目標,就是她!

  她一個人才遊出蘆葦蕩,不出所料,立即有一葉小舟自陰暗處,破影碎水而來。這隻小舟比較大,看人影,似乎立著三人。


  到了近前,筋疲力盡的葉鳳泠被拉上小舟,才手忙腳亂坐好,身上就一暖,有毯子兜頭罩下來,她艱難地自毯子裏鑽出頭,便觸及一道鋒銳冷厲光芒:“和故人聊完了?”


  蘇牧野好整以暇地坐在小舟上,冷冷盯著葉鳳泠。舟上劃槳之人乃墨盞,拉葉鳳泠上來的,此刻正使勁把自己縮小成一團的,是洗硯。


  葉鳳泠的眉眼輕微地跳動,瞥了一眼舟頭滅著的氣死風燈,抿了抿嘴唇,側過臉不答。


  蘇牧野看著葉鳳泠故作木訥平靜的臉,哼笑出聲:“回去吧,有人一心相護,怎麽可能捉的到。”


  葉鳳泠心裏鬆了口氣,卻不知她的反應被盡數收於身邊人眼底。


  她還不知道的是,自她遊離蘆葦蕩的那刻起,就有數十個黑衣覆麵的神機影衛飛入蘆葦,追拿花桃兒,命令原話是:生擒活捉,不死不休。


  在駛向大船的路上,寒風呼嘯,毯子在大風胡亂吹著的江麵,蚍蜉撼樹一般,無濟於事。風吹的葉鳳泠頭暈目眩,她縮在毯子裏,隻覺身上衣衫在毯下像一個冰坨子,將自己扣在裏麵,隨著風吹,一遍遍冷徹全身。


  小舟輕蕩,飛快飄移,葉鳳泠緊緊攥著手裏的毯子,眼睛跟粘了糨糊似的,漸漸睜不開,同時還覺得小腹一陣陣滾疼,似針紮、似硬錘,無所不在、無處遁形,迷迷糊糊之間,她控製不住自己身體,向坐的不遠的洗硯身上倒去。


  洗硯大驚,高高蹦起。


  黑暗之中,有一隻手扶了葉鳳泠一下,出手如風把她推正。


  葉鳳泠努力睜著眼睛,有些懵地望向洗硯。


  洗硯尷尬笑笑,瞟一眼蘇牧野,沒說話。


  “快點劃。”清朗如玉男聲響起,墨盞手下木槳劃得愈發快了。


  鞋履全部濕透,腳底板兒涼的葉鳳泠哆嗦,暈乎乎的她腳下一動,被什麽東西絆到了,低頭,她摸到了扔在小舟裏的一個酒壇。


  葉鳳泠低下頭湊過去聞了聞,酒香醇美,還有大半壇,她想了想,酒能禦寒,喝幾口好了。


  沒有酒盞,葉鳳泠也不講究,直接抱起酒壇,舉得高高的,往嘴裏灌。一口下去,自喉嚨到胸腔,竄起一溜兒火燒火燎的辛辣感,接著就是一團火熱在身體裏燒了起來,葉鳳泠再試著倒了一口。


  洗硯在旁邊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葉三小姐怎麽回事,不搭理公子就算了,還自己開始灌自己酒,什麽套路?他覷一眼公子,那位正轉著比千年冰雪還要寒冷的瞳仁,似笑非笑望著葉三小姐呢,也不出聲阻攔。這兩位難怪能看上眼,都怪的很。洗硯謹慎地挪了挪,靠向奮力同木槳做鬥爭的墨盞。


  一口又一口……


  葉鳳泠兀自喝的開心時,天空上忽然炸開一叢紅色煙花,借大風飄蕩在黑黢黢的夜空,代表著某種信號。


  蘇牧野立了起來,嘴角冷冷的露出個弧度,收回目光,淡淡吩咐洗硯:“黃色。”


  洗硯忙按著吩咐點燃煙火。


  約莫片刻,天空中再次炸開一叢煙花,這次換了藍色。


  蘇牧野臉上浮起淡淡的寒霜:“小瞧他了。”


  神機影衛自有一套傳遞訊息的方法,煙火是其中一種。這次追擊行動,紅色煙花代表發現目標蹤跡。黃色代表施令繼續追擊。藍色則代表失去目標蹤跡。


  現在蘇牧野已經得知,數十個輕功高超的神機影衛仍然沒能追到花桃兒,是根本沒有摸到衣角、還是交手後被對方逃脫,他還不得而知,他隻知道,在腳筋被挑斷一隻不久、肩胛骨再被他射出的箭洞穿、又於水中泡過半晌後,依然身輕如燕的淩空飛躍,可見花桃兒輕功之絕妙。


  “難怪仁者對他寄予厚望。”蘇牧野冰涼涼地開口,他轉過臉,對洗硯道:“讓他們回來,在洛陽城四周設伏。”


  別人不懂番波斯國語言,蘇牧野懂。那日向府會客廳仁者服毒自盡前一刻,說出的話,就是讓花桃兒接替他的使命,臥薪嚐膽、忍辱負重,不要懼怕國朝這些奸險狡詐之徒,表麵的人馬沒有了,他們還有暗樁,隻要盡快回到番波斯國,重整旗鼓,就能卷土重來。


  仁者算盤打的好,可他忘記了,拿不到仁者屍體,花桃兒就算回到番波斯國,回到薩瓦克,也是按律當斬。是以,隻要仁者屍體在手裏一天,蘇牧野就不怕捉不到花桃兒。


  蘇牧野發出冷哼,袖袍一揮,他發現,隻要是碰上葉鳳泠,布局許久的計劃就有可能會發生更改,她不像是規格棋局裏的棋子,總是跳出了他的天地之外。


  見洗硯又一次放出煙火,蘇牧野沉目思考。回頭時忽然深呼一口氣,看著原本乖乖坐在小舟裏的葉鳳泠拋下毯子,丟開酒壇,妙目盈盈,捂著胸口站了起來。


  他:……喝醉了?


  水調數聲持酒聽,雲破月動愁未醒。


  這壇酒是蔣奉奉提前備好,預備夜宴後同蘇牧野月下小酌的,實是悶了好幾年的陳年佳釀,醇香芬芳,後勁大的很。


  葉鳳泠搖搖晃晃地蹣跚立起,早沒了名門淑女的調調,揚臉時,迎著月光,露出紅似杜鵑啼血的麵頰,眼眸癡癡憨醉。


  蘇牧野好氣又好笑,心裏的惱怒經過幾日發酵,又被眼前人刻意冷落後,在酒香美人麵前,似被戳破的牛皮囊,呲地一聲泄了氣。


  他挑著一邊眉:“你把那些酒全都喝了?”這壇酒是他在等葉鳳泠遊出來時打開的,他才喝了幾口,裏麵剩的著實不少。


  葉鳳泠眨巴眨巴眼,大腦被燒的猶如漿糊,她努力想讓自己保持清醒,搖了搖頭,發覺徒勞,隻得放棄掙紮,跳出清明世界,擁抱混沌大地。


  她結結巴巴:“我……我……喝了,怎麽著?不不……不能喝麽?”


  說著,她還邁開了腿,可酒醉的她忘記了腳下攤著的是一團糟的毯子和空酒壇,加上搖晃不休的小舟,她的頭更暈了,腳也踉蹌,嘴也打瓢兒:“你是……你是那個混蛋,對不對,那個殺千刀的蘇牧野!”


  此話一出,木槳劃水聲音都沒了,四周一片寂靜,隻餘風掀浪花聲。


  蘇牧野的聲音在水上漂浮:“噢?你認識蘇牧野?”


  葉鳳泠稠粥般的腦子勉強轉動,隱約記得自己要隱藏葉家小姐身份,自己隻是個開香鋪的掌櫃,忙揮手:“不不,我可不認識他。我隻知道他是個紈絝,正事不幹……竟幹缺德事……”


  “這種人也就是托生在長公主的肚子裏了,擱我們蘇北,打生出來,估計就要被淹死……”


  “噓……這話你別告訴別人啊……不然,他那麽小心眼兒……不會放過咱們的。我倒黴,你也跑不了!”


  蘇牧野臉上掛著笑,見洗硯和墨盞都是大氣兒不敢喘、恨不得跳下水去的樣子,冷冷喝道:“還不快劃!”


  墨盞忙不迭埋頭苦戰木槳,洗硯見鬼一樣看了葉鳳泠一眼,在心裏默默為她點蠟。


  蘇牧野勾著唇,漫不經心地繼續問:“看樣子,你知道他挺多事的啊,還有什麽?告訴我,我不告訴別人。”


  一旁的墨盞和洗硯腿腳發麻,抖了抖,洗硯在心裏腹誹:公子好壞!


  葉鳳泠正積攢了滿肚子的苦水,為自己意外遇到一個善解人意的好人而歡欣鼓舞。她扶著船幫跌跌撞撞想走近幾步。得虧墨盞船劃的好,能讓一個醉鬼跟著舟身晃蕩而不跌落。


  “我告訴你啊,他有病!”


  “什麽病?”


  “腦子有疾,這裏,你懂麽?這個地方,”葉鳳泠說著還抽空抬起手指著自己腦袋解釋:“他把別人都看成傻子,仗著自己那張臉,招搖撞騙,也就是我,能看清他那一肚子花花腸子。”


  “嗬嗬,他身上就沒有什麽優點麽?”


  努力朝蘇牧野走來的葉鳳泠停住,蹙眉想了想,大喊出聲:“有!”


  木槳劃水聲又沒了……


  “夠有錢、夠有權、夠雞賊!”


  墨盞繼續埋頭劃水,洗硯使勁憋著,臉上一片通紅。


  “很好,別的呢?”


  葉鳳泠搖晃著腦袋,“別的?噢,對了,吻技還可以……”


  “噗嗤”一聲笑,洗硯沒忍住,他才咧開嘴就對上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磕磕巴巴道:“主子……我,我是家仆,我爹是老國公的管事,死了可能不太好交代……”


  墨盞:……磕磣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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