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昏禮刺殺
第162章 昏禮刺殺
昏禮,顧名思義,在黃昏時刻舉行的成婚儀式,取其陰陽交替有漸之義。國朝傳統,昏禮時並不大肆喧囂、熱鬧歡慶。
早在前一日起,就有負責引領新娘子的丫鬟婆子來到一世歡為覃如是梳洗、淨麵、淨身。
葉鳳泠是成婚當日申時到一世歡的,直接被領去覃如是待著的屋子。
一進去,就看到了素來清雅的覃如是絞著手中紅帕,獨自咬唇坐著。她一見葉鳳泠,眼裏迸發出神采。
因為覃如是並無親人,一世歡掌教劉風知可以算她的再生父母,等會兒出門前也是拜劉風知。
除此外,覃如是這邊竟是無人為她送嫁。是以,見到葉鳳泠親至,覃如是心頭大安。
葉鳳泠走到覃如是身旁,塞給她一個小瓷盒,打開裏麵是一粒香丸,“這是我特地為你調製的冷香丸,你吃了,對你有好處……”葉鳳泠小聲囑咐。
至於什麽“好處”,她沒有說。因為她知道路峰在床塌上的特殊癖好,為讓覃如是好過一些,特地製了這顆能夠讓人意識模糊、感官遲緩的“冷香丸”,希望新婚之夜,覃如是能好過些。
距離來接親的時間越來越近,覃如是越來越緊張,她攥住葉鳳泠的手,輕聲道:“阿泠,我去交州後,給你寫信好不好,我怕……我……”
聞言,葉鳳泠點頭,覃如是願意同她通信,讓她心頭大安,葉鳳泠就怕覃如是此去如同飄上天空的風箏,那根線一旦斷了,再也尋不到,就跟上一世的她一樣,飄零、孤苦,零落成泥……
二人商定覃如是給葉鳳泠來信,寄到魯媽媽家時,打外麵進來著深紫色華服的公子,公子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握著竹骨扇,帶玉冠、束金帶,廣袖正裝衣袍在周身散開,繁複的暗紋纏繞在邊角處。
蘇世子一走進來,屋中眾人的目光的就仿佛黏在他的身上,大家總在若有若無地瞟他,一世歡的小丫鬟們臉上紅如火燒,甚至連婆子們都不出門,死死守在屋裏,就為多看兩眼風流美貌冠京都的“蘇美人”。
屋裏的日光時明時暗,映出他灼灼發亮的驚人眼眸。
覃如是一下站了起來,嚶嚶輕呼:“世子。”
蘇牧野眸中瞬間浮起蒸騰不息的不舍神情,隻不過一個片刻,便又恢複平靜。
“如是,今日你成婚,我來為你蓋上喜帕。”蘇牧野微笑道。
時下習俗,要由最親最近的人親手為新娘子蒙上喜帕,保佑新娘子到新家後一切順遂。覃如是無親無故,蘇牧野確實在某種意義上,是她最親最近的人。
葉鳳泠心中嘲諷,她故意不去對蘇牧野行禮,隻側過身立在旁邊。
不多時,花轎就到了,路峰等人已到一世歡門口,這邊要為覃如是蓋喜帕了。葉鳳泠忙從喜娘手裏拿個大蘋果塞到了覃如是手裏。
由於這個動作,做的行雲流水又順理成章,一時把喜娘、覃如是和蘇牧野都看楞了。
葉鳳泠卻絲毫不覺,她奇怪地望了望喜娘,意思,我做的不對麽?
喜娘忙搖頭,她就是覺得很奇怪,看起來也是未出閣的小姐,怎麽對這些習俗這麽了解。
丫鬟端過來放著喜帕的托盤,蘇牧野剛剛摸到喜帕,就聽覃如是輕聲道:“阿泠,我沒有親姐妹,你我雖無血緣,卻勝似親生。今日我出嫁,你能在我身邊,我太高興了,你能不能同世子一塊為我蒙喜帕。”
聞言,葉鳳泠一愣,她不自覺地就瞟了一眼蘇牧野。對方垂著頭專注盯著覃如是,看不清臉上神情,葉鳳泠隻能看到他胸口領口繡紋大團花,兩臂和袖角處都是彩金團花紋,她從未見過他穿的這樣奢華鄭重,可見他對覃如是這場婚事的看重。
葉鳳泠點頭,走向前,她同蘇牧野皆雙手拿起喜帕,端莊而慎重地為覃如是蒙到頭上。從此,這個姑娘的一生,便同那個叫做路峰的男人捆綁到了一起,再不會被分開……
看著覃如是被喜娘攙扶下樓行禮,葉鳳泠眼裏流露出迷惘,她也不知道,對於覃如是而言,這到底是好歸宿還是壞未來,她隻知道,她自己這一世的生命軌跡,被永久地改變了。
搖曳而柔和的光線下,葉鳳泠的臉顯得格外晶瑩秀美,她今日也穿的紫色廣袖羅裙,裙幅褶褶如煙似霧輕瀉於地,衣領個袖口都用金色繡花緞子滾邊,配上她本就明媚非常的濃麗麵孔,生生將這種飄渺之氣壓下幾分,顯得華美莊重又不沉悶。
蘇牧野劍眉微揚,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道光亮,他潤澤緋凝的唇微微彎起,禮貌地朝葉鳳泠微微頷首。
“好久不見,葉三小姐。”他道,聲音依舊動人心弦。
但他叫她葉三小姐。
葉鳳泠胸口微滯,片刻後她才微微欠身,“見過蘇世子”。
然後,兩人均未在開口,氣氛冷凝如山間冰雪冷鋒,一直垂著頭藏在蘇牧野背後陰影裏的洗硯,偷偷打量葉鳳泠,他發現,葉三小姐現在臉上的神情,真是可以匹敵他家公子了,那叫一個冷、一個硬、一個臭。
“世子,這邊禮已成,馬上啟程回路府。”有人上來稟報。
這聲稟報打斷了兩個人不見硝煙的戰爭。
蘇牧野收回目光,應了一聲,他停頓了一下,終沒有回頭,甩袖出門。
葉鳳泠也跟著登上專門送嫁的馬車,去往路府。
上一世,她就是在京都路府嫁給路峰的,隻是當時路峰正室也來到了京都,她行妾禮。而今因正室不在,反倒省了很多尷尬的場景。
葉鳳泠正在心裏為覃如是慶幸時,她感到馬車忽然咣當開始晃蕩,接著,外麵就傳來一陣刀劍相撞的清脆聲音。
紛亂之間,還有人高聲喊:“有刺客,快保護副使大人和副使小夫人,快,快!”
葉鳳泠聰明地沒有掀開車簾,反而迅速把車上的坐墊、包裹、席子團成一個大團、放到座塌上,還從頭上拔下一根釵,插到大團上部,從車窗外看過來,就仿佛是人靠在車裏。
而她自己,則鑽到了座塌下,讓身子貼著馬車底板,同時,她又把車上剩下的那些坐墊、席子啊,都扯到底板上,而她,縮成小小一坨,藏匿於淩亂之下。
“嗖——”一聲淩厲穿風而來,仿佛就在葉鳳泠耳邊掠過,利箭穿窗直射入車內,刺入大團,如果葉鳳泠此刻還坐在坐塌上,必然中箭。
一場有預謀的刺殺!這個想法迅速在葉鳳泠腦海閃過。
她趴在座塌下冷靜分析,自己所乘馬車就跟在覃如是的新娘花轎之後,若非計劃好,難以在這麽亂的瞬間精準射出利箭。
一箭過後,似乎外麵行刺之人以為車內人已亡,並未再射第二箭。葉鳳泠聽著外麵傳來覃如是的驚呼,心一下被高高提起。
上一世她的昏禮,雖然行妾禮,卻無人行刺,這一世,發生了什麽變故?難道從自己命運齒輪發生變化那一刻起,所有事情都在陸續變化?還是,很多從前自己並不了解的事,這一世逐漸浮出水麵,被她知曉?
葉鳳泠茫茫然,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目前不能貿然出去。無法判定她是否也是行刺目標,輕易現身,隻會置自身安危於他人之手,
葉鳳泠在心底暗暗為覃如是祈禱,為自己祈禱,希望這場變故快點結束。
事實上,這場刺殺開始的突然,結束也是在瞬間。
不一會兒,外麵的刺客就全被控製住了,路峰親衛們開始清點傷亡情況,不過片刻,葉鳳泠就聽到了丫鬟婆子們聲勢誇張的嚎哭聲。
她猶在猶疑是否立刻出馬車。馬車外忽然響起一道冷厲男聲,“葉三小姐,你還好麽?”
是路峰!
剛剛向外挪了一點兒的葉鳳泠,驀地停下,她咬緊唇,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皆因她在馬車縫隙之間,看到了路峰手握青銅長劍,似乎她一旦發出聲音,那劍就要一下刺穿馬車門。
葉鳳泠屏住呼吸,她渾身控製不住地戰栗,生死似乎就在一線之間……
外麵路峰又喚了她兩聲,見無人回應,就想推開車門。卻不想有人比他還快。
“哐——啪——”車門直接被踹碎,手持一柄滴血長劍的蘇牧野,一下閃身跳進馬車,他猛地看到一根利箭刺到了坐塌之上的一團上,心裏的弦一下就斷了。
蘇牧野發絲微微淩亂,容顏依然俊美絕倫,隻是臉色蒼白如雪,不含一絲紅潤,他嘴唇緊抿,滲出血絲。
不對勁!
蘇牧野旋即發覺這一團不是葉鳳泠,雖然它上麵還插了眼熟的根釵……
“葉鳳泠!”蘇牧野低聲呼喊,“葉鳳泠,你給我出來!”
“呃……”悉悉率率響起,輕微女聲從座塌下傳出,蘇牧野眼睜睜看著一頭發髻淩亂的葉鳳泠,緩慢地、艱難地,從座塌下爬出來。
她頭上發釵已無,臉上脂粉也一塊有一塊無的,口上的胭脂,更是毫無蹤影,那一身高貴又好看的紫色華服褶褶皺皺,像在乞丐堆裏扒拉出來的一樣。
可就是這樣的她,一臉冷靜從容地在晃動不已的馬車上靜靜看著他,輕聲道,“我沒事。”
耳畔夜風呼嘯擦過,冷的似乎要劃破皮膚。
淡淡的月光透過車窗格,映到她瑩白如玉的麵龐之上,蘇牧野的唇角漸漸綻開一抹笑,他用不拿劍的另一隻手,輕輕把她亂發撩到耳後,看她臉紅,又不滿意地瞪她。
她狼狽的喘息不定、窘迫不堪的花貓妝容,深深地印刻在蘇牧野的腦海裏,讓他記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