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總穿著灰色的西裝,大衣搭在手臂上。他微笑著說:「不好意思。在這附近辦了點事情,老黎給我發了簡訊,我就過來看看。怎麼樣,我來了是不是讓你們玩得就不痛快了?」


  李樂永笑著說:「我們都求之不得呢。來來來。聽說您的美聲唱法很有特點,正好讓我們一飽耳福。」林總被大家讓到了主座。


  他剛坐下,包廂的門又打開了,兩個服務員端著大托盤走進來,一個托盤裝著果盤和爆米花,另一個托盤裡是五顏六色的飲料。


  黎總沖他們招手:「把你們領班叫來,讓她給我找點會唱歌的小姐。」一個男服務員應聲出去了。


  林總和李樂永幾乎同時制止他:「老黎,老黎,不用了。」


  林總說:「大家隨便玩玩,搞那麼多花樣幹什麼。再說這兒還有劉小姐和顧小姐在呢。不搞那些,不搞那些。」


  這時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走進來,長長的波浪發,化著精緻的妝。她笑眯眯地說:「哪位老闆找我呀?」


  黎總楞在那裡,看林總很堅決的樣子便對那女人一揮手:「今天算了。下次再照顧你生意吧。」女人笑笑:「下回您可得想著我喲。」然後就走了出去。


  我被這種情況搞昏頭了,這是什麼意思?想起「小姐」這個詞,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大家紛紛開始點歌。林總跟Vivian唱了一個《敖包相會》,果然聲音高亢有力。接著,黎總也唱了一首《水手》,高音部分他是喊上去的。氣氛簡直達到了高潮。


  Vivian邀請喬站長和她一起唱歌。喬站長擺擺手說:「我這人五音不全,從來不愛唱歌。但是我喜歡聽別人唱歌。你們唱,我愛聽。」


  Vivian還要說什麼,林總發話了:「老喬真的不愛唱歌,他就愛聽歌。你們唱吧。」


  於是,Vivian把目光投向李樂永:「李總,要不咱倆合唱一首?」李樂永爽快地答應了,在點唱機上按了兩下,優美的音樂響了起來。


  李樂永拿起話筒,渾厚的聲音響起:

  「夢中人熟悉的臉孔


  你是我守候的溫柔

  就算淚水淹沒天地

  我不會放手


  每一刻孤獨的承受

  只因我曾許下承諾

  你我之間熟悉的感動


  愛就要蘇醒」


  他放下話筒望一眼Vivian,Vivian深情地看著他,把話筒移近嘴邊,一個清亮的女聲響起:


  「萬世滄桑唯有愛是永遠的神話

  潮起潮落始終不悔真愛的相約


  幾番苦痛的糾纏多少黑夜掙扎


  緊握雙手讓我和你再也不離分」


  男音渾厚,女音清越,咬字清晰,氣息和節奏把握得非常好,包廂里的人禁不住鼓起掌來。


  他們唱完的時候,喬站長邊鼓掌邊笑,看著自己科里的那幾個人說:「你們也拿出點本事來,今天開口唱的可都是專業水準的。」


  正在這時,滄桑的前奏響起,有人喊:「誰的歌?誰的歌?」


  我站了起來:「是我的歌。」旁邊那個叫小夏的人嘟囔了一句:「這是男人唱的歌啊。」


  前奏過完,我把話筒拿近嘴邊:

  「不要再想你

  不要再愛你


  讓時間悄悄的飛逝


  抹去我倆的回憶

  對於你的名字

  從今不會再提起


  ……」


  周遭的一切全都退去,那個北戴河之夜的情形又回來了,就像一朵巨浪轟然拍在我身上,打得我震耳欲聾。那天晚上,我們在大排檔等著我們的海鮮上桌,我幸福地托著腮看著他。可是當這首歌響起時,他溫柔的手僵了,眼神穿過我落在不知名的某處。


  悲催的是,我的聲音沒有我想象得那麼有力。平時自己哼哼倒覺得還不錯,可是話筒把我的音量放大以後,嗓音里的缺陷也被放大了。顫抖、跑調,唱到高音時的乾澀和破音全都被放大了。


  歌曲唱到一半時,我偷眼看見各人已經在各干各事了。整首歌唱完,我大汗淋漓。唱完之後,還沒等伴奏曲結束已經有人切換下一首歌了。


  下一首歌前奏曲響起,拿著話筒的人剛要張開嘴唱歌,卻突然響起「啪啪啪」的掌聲。他惶然地把話筒拿開,四下張望,是林總在鼓掌。


  林總看著我,臉上是鼓勵的微笑。林總點點頭說:「其實小劉唱得不錯,只要多練習練習就好了。」林總的掌聲帶起了一片掌聲,我看到黎總手下那個小夏鼓得不明所以,而喬站長帶來的人則鼓得相當熱烈。


  我坐在沙發上感覺衣服都緊了,這鼓勵的掌聲比諷刺的微笑更讓人難堪,幸虧包廂中燈光昏暗無人看見我的臉紅。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大家的注意力被後來人賣力的演唱給吸引住了。


  大家一直唱到接近12點才意猶未盡地結束了。眾人紛紛起身走出凱旋國際大堂的門口。


  一時間,凱旋國際那氣派的大門口熱鬧非凡。彼此道別說再見的聲音此起彼伏。一輛輛的計程車戛然停下,一個一個的人微笑揮手再見然後登車而去。


  我也琢磨著回家的方式,卻突然想起趙芭比中午說的話,她狡黠的笑容彷彿出現在眼前:「今晚就靠你了。」


  其實Vivian會不會和他發生點什麼,這關我什麼事呢?雖然這樣想,但我不由地關注起在前面和大家揮手告別的Vivian了。


  她外面穿了一件白色的厚呢大衣,領子上皮草的毛鋒被風吹得微微動著,輕拂著她的臉。她的確有瀑布般的長發和纖細的腰,她要打動李樂永應該不難吧?


  眾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放下揚起的手快步走到李樂永身邊。「好冷啊,李總。您怎麼回去?」


  李樂永沒顧上回答她,還在和林總、黎總說話。黎總卻在談話中抽身出來,笑眯眯地說:「小李,你手下兩位美女怎麼回去啊?」


  李樂永這才回過來問Vivian:「你今天沒開車啊?」


  Vivian嘟嘴說:「我猜今天要喝酒所以就沒有開車嘛。」


  李樂永有點犯難地說:「我叫了代駕把我的車開回去。可是你和Anne兩個人,我怎麼送呢?」


  眾人這才想起來還有個我似的,朝我望了一眼。


  Vivian卻先發制人:「李總,要不您送我回去吧?Anne讓George送?」


  我不禁一激靈,趙芭比的話果然說中了。


  李樂永看了看我,叫住急急忙忙往外走的George:「George,你把Anne送回去吧。」


  George不耐煩地問我:「你家住哪兒?」


  「北五環。」


  「那不順路啊,我家住南二環。」


  「沒事兒,我打車回去吧。」我說,我一向不好意思麻煩別人。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在背後響起:「我送劉小姐回去吧,正好順路。」


  我一回頭,居然是林總。凱旋國際的霓虹燈從側面照射過來,我看到他的臉半明半暗。一瞬間,站著的幾個人都突然失語了。林總居然要送我?


  李樂永最先替我回答了:「不用不用,Anne自己打車就行了。這麼晚了,林總您趕快回家吧。」


  「就是因為夜深了才要送送她。女孩子一個人回去不安全。北五環是吧?反正順路。」他的話讓李樂永一震,目光如兩道閃電射向了林總。


  誰都聽得出來,林總話中的堅持顯而易見。Vivian彷彿不認識我似地以新奇的目光打量我,又看看林總,極力用誠懇的聲音說道:「林總,您真是體恤下屬的好領導。能夠在林總手下工作的下屬一定特別幸福。」


  對於她的話,其他人恍若未聞,李樂永說:「就不麻煩林總了。我送劉小姐回去吧。Anne,來坐我的車。」他沖我招著手。


  旁邊George也幫腔:「對呀,林總,您先走吧,我們送她回去。沒事的,頂多晚一點到家。」


  黎總結完賬走出來,看著這個情形連忙說:「李總呀,這個你就不夠痛快了吧?林總也是好意,再說正好也順路。」李樂永還要說什麼,他又說:「有說話這功夫,說不定都已經到了。」


  他轉頭叫了一句:「小夏,你去把林總的車開過來。」林總制止他說:「不用,我已經叫小金去了。」


  這場關於我的小小爭執似乎並沒有我說話的必要。


  正在這時,一輛白色的寶馬X5緩緩開了過來,燈光照下來,白色的車身亮得彷彿罩了一層光暈。那個小金從車裡出來,把鑰匙交給林總。


  林總邊走向駕駛座邊打著哈哈說:「不麻煩,順路而已嘛。來,劉小姐請上車吧。」


  我躊躇著正要挪動腳步,胳膊卻被一隻手拉住了。回頭一看,是李樂永嚴厲的臉。「西溪,不要麻煩林總。」他小聲地說,但是每一個音都那麼重。我一愣。「西溪」?離婚後他再沒有這樣叫過我。


  然後嚴厲的神情迅速從他臉上消失,他換了一副微笑面孔轉向了林總:「林總,怎麼好麻煩您呢?您先走吧,現在夜深了,天氣也挺冷的。」


  說著,他的手一使勁把我從車邊拽開。胳膊被拽得生疼,我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林總正要走向駕駛位的腳步停了,他看見了李樂永拽著我的胳膊。


  「怎麼?我不能送劉小姐回去?」他的話已經有點不客氣了。


  黎總趕緊出來打哈哈:「哎呀,李總,難得林總一片好心。你們不領情可就太說不過去了。」他過來拽住我另一隻胳膊往車邊送:「快上車吧!都別耽誤功夫了。」李樂永仍然沒有鬆手,嘴裡仍然客氣著:「她只是我們公司的一個小助理,怎麼好麻煩您?」


  小助理?我在他心裡就是這個地位么?心頭無名火起,我瞪了他一眼,使勁把他的手甩開,坐進了車子里。


  林總也坐了進來,啟動了車子。車子緩緩駛離了人們。後視鏡里,李樂永和Vivian站在路邊,他看著我,目光中似有千言萬語。Vivian亭亭玉立地站在他身邊,臉被大衣領子上輕柔順滑的皮草簇擁著,那麼嬌美。他們真是般配的一對。我收回了目光。


  車窗外,北京的夜色正好。街邊冷冷清清幾乎沒有行人,但是各種霓虹彩燈仍然熱鬧地閃爍著。路上的車輛很少,僅有的幾輛車也從我們旁邊呼嘯而過。道路寬闊筆直,延伸到黑夜裡去。


  我雖然在北京長大,但是一直是媽媽的乖孩子,老老實實地過著循規蹈矩的生活。這北京凌晨的街景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窗外清冷,但是車內卻暖烘烘的。我感到屁股一陣陣發熱。熱得難受,我把羽絨服脫下來放在後座。身上的毛衣單薄地顯露出曲線。


  「林總,您的車裡真暖和。」我舒服地靠著座椅說。


  「暖和吧?我把座椅的自動加熱打開了。」林總笑著看了我一眼。


  「劉小姐,你家在北五環哪裡?」他又問。


  「永泰園,在清河。」


  「哦。」


  他輕輕地轉動著方向盤又問:「劉小姐是北京人嗎?」


  「是。」


  「劉西溪,西溪是哪兩個字啊?」


  「第一個字是東西的西,第二個溪是小溪的溪。」


  「哦?小溪的溪。這個字當名字還挺少見的。一般人都喜歡用海、洋、山、峰等字當名字,有雄偉壯闊的意思。小溪的溪在名字里很少有。這是你爸爸給你取的名字?」


  我愣住了,思考著回答:「哦,不是,是我媽媽取的,我的姓也是隨媽媽姓。」


  我一邊回答著,思緒卻又飄遠了。不知道Vivian會不會纏著李樂永送她回去。她又真的會像趙芭比說得那樣假借醉酒倒在李樂永的身上嗎?她今晚可是喝了不少。


  車窗外夜色寂靜,一閃而過的居民樓還星星點點地亮著燈。這樣的夜色能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比如那一夜,醉愛的女銷售送李樂永回家,然後一起翻滾到那張床上;比如今夜李樂永送Vivian回家,不知又會在哪張床上發生些什麼。Vivian的長發和細腰應該可以滿足他吧?


  恭喜他,又找到了一個這樣的女孩。只要他有錢,有魅力,我留下的空白總是不難被別人填補上。只是不知道Vivian介意不介意當別人的替身呢?


  我還真是愛替別人操心啊。我苦笑了一下卻又眼睛發澀。回家去吧,和媽媽在一起。只有那兒才是我的地方。


  「這樣啊,你媽媽姓劉?」林總突然說話嚇我一跳,「你父母在哪裡工作?」。我回過神來看看他。他的眼睛直視前方,儀錶盤的幽光映亮了他的臉。


  「他們都已經退休了。」我簡單地說,不願多談家裡的情況。


  「哦,是嗎?你今年多大了?」


  「26。」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


  「哦,26呀。那你的父母應該也就五十多歲,怎麼就退休了呢?」


  「我爸爸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我媽媽身體不太好,辦了病退。」


  我又把頭轉向窗外,那閃爍的燈火讓我感傷。人人都有個爸爸,除了我。「爸爸」這個詞是我最不願提起的辭彙。


  一個路牌閃過,是個陌生的街名。我因為感傷而渙散的神經不禁猛地收緊了——這不是回家的路。我不再理會他,專註地盯著窗外看。


  路兩邊的建築越來越稀少,路燈昏昏暗,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一個念頭閃過:他為什麼要送我?他是一個機場的老總,我只是他們乙方公司的一個小助理。他是什麼地位,我是什麼身份,他為什麼堅持要送我?


  猛然間我想起George曾經說過,機場的高層一般都分有房子,就在離機場不遠的地方。也就是說,他的家應該在機場附近,而他和我,根本不順路。


  我的手不禁抓住門把手緊緊攥住,心裡的恐懼像荒草一樣瘋長。怪不得剛才他說要送我時,周圍人那樣驚訝,怪不得李樂永百般阻攔。我不是自投羅網嗎?

  「哦,你爸爸什麼時候去世的?」他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仍然只是問。


  「哦,很早就去世了。」我隨口答了一句,心思完全被恐懼佔據了。


  十字路口,紅燈,他的車慢了下來。我的手攥得生疼。一股衝動頂著我的胸膛一鼓一鼓的,這是個機會,我應該趁機衝出去。


  在門把手就要被拉動的那一刻,我又猶豫了。他真的有什麼企圖嗎?他堂堂一個總經理,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至於對我有什麼心思嗎?我不禁用手摸摸臉,論漂亮,Vivian比我漂亮太多了。


  萬一人家真的只是順路送我回家,我像瘋子一樣衝下車去,這工作以後還干不幹了?


  這一猶豫,紅燈變成綠燈,車子又啟動了。看著路口被遠遠地甩在身後,我的猶豫又變成了後悔。也許趙芭比說的沒錯,深夜送人回家是最好的機會。


  我緊緊地靠在門邊,盡量離他遠點,只感覺這路太漫長,總也不到頭似的。


  「哦,那你對你父親還有什麼印象嗎?」


  印象?別人也許說起這個詞,會想起自己父親的寬闊的肩膀,爽朗的笑聲,寵溺的眼神,哪怕是高高舉起的皮帶和落在身上的抽痛也是好的。而我對父親,什麼印象也沒有。「爸爸」這個詞對於我來說只存在於書本里和別人口中。


  「沒,沒有印象。他很早就去世了。」


  「哦,那你媽媽再婚了沒有呢?」他接著追問。我心裡一動,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他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孤女,欺負了也沒關係?

  「沒有。」我緊緊抓住門的把手,只要他有異動我就立刻開門逃跑。


  「那你媽媽獨自把你帶大倒是很辛苦啊。你得多孝順孝順你媽媽。」他的語氣很真誠。


  我心裡的緊張恐懼漸漸放鬆,也許他真的只是送我回家而已。


  「嗯,當然。謝謝您。」


  「那你在洛克公司的工作怎麼樣?做得還習慣嗎?」


  「挺好的。」


  他的眼睛看著前方,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小劉啊,我覺得和你挺投緣的。」


  我的手再次攥緊了門把手,我已經肯定,他絕對沒安好心。突然想起沒離婚時,李樂永曾經和我聊天,說起男人和女人。他說,見過太多妖媚成熟世故女人的男人反倒對青澀單純的女孩更情有獨鍾。


  當時我沒意識到他其實在說他自己。但也許,他說的是對的。


  林總見我不說話,接著說:「你有沒有想過到我們北方機場來工作?我覺得你可能不太適合做銷售助理,更適合在我們這裡工作。而且我們這裡的待遇比洛克要更好,工作也更穩定。」


  他說完之後就沉默了,車裡一片安靜只聽見發動機的聲音,車輪偶爾碾過一兩個石子,略微顛簸了幾下。


  幾乎是同時,我突然有個大膽的猜測,今晚的種種安排原來都是為了他送我。黎總對我無端的殷勤和照顧,林總給我跑調的歌曲拍手叫好,是不是都是為了這個?

  難怪李樂永死死拉住我,不讓我上車。難怪林總對他的堅持已經流露出不耐煩。我真是傻!想起李樂永拽住我的胳膊,心裡突然一陣暖:他早看出來了。但是不能說破,他只想默默地保護我。而我這個傻瓜還在自投羅網。


  現在怎麼辦?怎麼辦?為什麼還沒到家?我知道凱旋國際在東三環上,到我家也不過半個小時的路程。何況這凌晨的街道上根本就不堵車。


  車廂里燥熱不堪,我感到空調口一陣陣地把熱氣烘上來。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在那個雲南菜館,馬總帶著那個穿碎花小短裙的姑娘走了進來。馬總殷勤的姿態和女孩嬌衿的臉孔在我眼前晃動著。我從沒想過這種事和我有關。


  「你別忙著回答我,可以考慮考慮。」他的話再次打破了沉默。


  我心裡暗自冷笑,考慮一萬遍這也是不可能的事。從今以後,我絕不會再單獨見你。


  遠遠地,我看見我家的小區,攥著門把手的關節漸漸放鬆了下來。一眼瞥見車上的時間已經1點10分了。我驚詫地意識到,我們已經開了一個小時。


  看著車窗外我們小區昏暗不明的路燈和破舊的樓房,我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句話來:「林總,真是謝謝您。可是我覺得現在的工作挺好的,沒有想過要換工作。」


  車子終於停下了,我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就要出去。身後林總的聲音再次傳來:「小劉,等等。」我回過頭,看到他的臉,表情真誠:「你別誤會,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我覺得你是個挺聰明、挺樸實也挺勤奮的女孩兒,但是不太適合做銷售助理。正好,我們集團正在招文員,我覺得你挺合適的,所以才建議你到北方機場來,你考慮考慮。」


  他懇切地看著我,似乎真的非常希望我去北方機場工作。我深吸一口氣問他:


  「您為什麼要幫我?」


  他沒有立刻回答,嘆了一口氣:「我覺得你和一個人長得很像,這可能是一種緣分吧。」


  「像誰?」話一出口我就知道這是個傻問題。要麼他只是順口胡編的,要麼他會感懷地說像他的舊情人或者以前的女朋友之類的。這些話會讓傻姑娘心裡一陣蕩漾。但是我沒那麼傻。


  「像我以前的一個朋友。」他回答。


  心裡冷笑了一聲,果然!


  他再次誠懇地囑咐道:「你好好考慮考慮。」我也特別真誠地說:「謝謝您。」然後把車門用力關上。


  白色寶馬尾燈一閃,消失在夜幕中。一陣寒風吹過來,我渾身一哆嗦,突然想起,羽絨服落在他的車裡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