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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一杯敬過往,原諒他了

  “哎呀!”一個麵色泛黃的中年女人從陳宮身旁站起,身體像前踉蹌了一步,連忙用左手撐住白牆,右手撫著額,發出驚叫。


  她緩了緩身,這才心翼翼的彎下腰,用手揉著膝蓋,皺著眉嘀咕。


  “還真是惱火哦!”


  陳宮看著她,露出笑容,點著頭示意。


  “揉一下就好了,跪久了,就這樣!”


  女人好像有點不好意思,對著陳宮幹笑了一聲,站直身體往外走了。


  陳宮搖著頭:“孝子”不是這麽好當的啊!


  那女人陳宮從沒見過,可能是幺婆婆娘家的人,是個嬌生慣養的,這點從她話的語氣和穿著打扮就能看出,農村人四五十歲誰會濃妝豔抹,還穿著絲襪?

  是個城裏人。


  如果常住在村裏,那參加葬禮的基本常識肯定是有的,顯然那女人沒有,紅色的高跟鞋印證了這一點。


  穿著絲襪來跪著,你的膝蓋怕是鐵做的喔!


  要知道“法事”冗長,門道程序很多,這用的時間自然就長了些,起碼得三四個時才有一會兒休息的時間,不是一般人,根本就忍受不下來!

  陳宮還好,當初三三夜他也跪過,那是父親過世後的事情,而其他人就沒那麽輕鬆了。


  二十來個熟的、不認識的都在哀歎和慶幸,哀歎這膝蓋很痛,慶幸著終於能停一會兒了!

  女人們圍在一堆手裏捧著紙杯,紙杯裏裝著滾燙的開水,在熱氣中,他們聲聊著。


  男人們麵色陰沉,站在院裏,互相遞著煙,望著吞雲吐霧。


  “宮娃,來!”一個臉色黝黑,臉上有很多痘印的二十多歲的男人伸手遞給發愣的陳宮一支煙。


  陳宮轉過身,順手接過,瞟了一眼煙頭上的字,這才塞在唇上,勉強笑了一下,打著招呼:“強子!”


  這個給陳宮散煙的青年,與陳宮是老相識了,不僅是初中同學,還是堂姐瑩瑩的老公,姑且算作“姐夫”吧!


  對了,瑩瑩姐也和陳宮同學了兩年,就是那時候認識強子的。


  強子抽了一口煙,皺著眉頭,心情看起來不是很好,笑著問陳宮:“宮娃,現在在搞啥嘛?”


  陳宮靠在自家的牆上,把煙點燃,眯著眼睛,歎了口氣:“還能搞啥子?在屋裏耍起的!”


  他不想和強子透露太多,強子這個人的行為處事方式讓他不是那麽順眼,隻是礙於“老相識”的情麵上,才應兩句,若是平常遇見,可能隻是打個招呼,絕不多談。


  強子能感受到陳宮對他的冷意,也不自找沒趣,笑笑:“那你就休息一下,都是自家屋裏的人,隨便點。桌子上有熱水,自己拿著喝點暖一下身子,我去幫到招呼另外的人!”


  強子完,也不等陳宮回答,就轉身走到大門口站著抽煙的男人堆裏四處散著煙,打著招呼,攀談。


  陳宮看著強子的背影,搖搖頭,這麽多年還是那麽圓滑和世故以及會做人。


  陳宮抽著煙獨自靠著牆,顯得不那麽合群。


  這時堂大伯走了過來,給陳宮遞著煙,和藹的商量著:“宮娃,下午要去四組“曬壩”裏給你幺爺爺“燒契”,他的那些舊衣物就麻煩你倒時候幫忙挑一下,你曉得科兒也挑不起,放心會給你封一個紅包!”


  堂大伯笑嗬著,顯然他也知道村裏封紅包的“習俗”,雖然他在市裏生活了二十來年。


  至於他口中的“科兒”,那是幺爺爺的大孫子,是二叔的兒子,人高瘦,從來沒做過重活,從這裏到四組“曬壩”得有七八百米的距離,這一路還不能著地休息,他那裏挑得到這麽遠。


  陳宮接過煙,滿口答應:“要得嘛,到時候我來挑!”


  至於紅包什麽的,你看著拿,嘿嘿。


  “對了!”陳宮皺著眉頭,又擔心的問道:““燒契”要用的地基籬子(竹子編的屋基),編好了???”


  村裏人過世後“燒契”,都會專門請人編“地基籬子”,這是必需也是不可少的東西,少了這個,地府陰間可不認你在那邊“安家”,沒得“屋基”你光燒了“房子”沒用。


  這是規矩,更是習俗。


  以前院裏誰過世,都是陳初在專門幫人編這個,他過世後好像沒人專門幫人編這個東西了。


  陳宮怕他們不曉得這些,才會如此問。


  “你佑先叔在編,這個你放心!”堂大伯拍著陳宮的肩膀,點著頭道,示意陳宮不要擔心這些。


  “那要得!”放下心的陳宮,抿著嘴笑著。


  “嗯!”堂大伯轉身離開,去處理其他的事情了。


  農村喪事繁稠,規矩頗多。每個地方都需要人來做,而有的事情不能直係親人後輩來弄,也就是幺爺爺那家人不能做,會犯忌諱。比如“舉花圈”、“抬祭帳”、“燒坑”、“放開路火炮”、“撒買路錢”、“插過路香”還有就是這“挑舊衣物”了!


  陳宮很的時候就幫著村裏過世的人“舉花圈”“抬祭帳”了,一個他是男孩膽子大,另一個就是他聰明討喜,在人家眼裏懂事,做事牢靠。


  陳宮肯定是不會他答應那些人是因為紅紙包的那幾毛幾塊錢,而是去“幫忙”,賣“人情”!

  葬禮在第二清晨,不亮,五點半左右就開始了,上百十號人在嗩呐鑼鼓聲中浩浩蕩蕩的出發了,隊伍拉著老長。


  陳宮背著一背簍的紙錢火炮,走在隊伍最前麵,走幾步點一餅火炮,撒一把紙錢,村裏的一個叔輩則在路邊、路口插著三柱未點燃的紅香。


  這叫“開路”,陳宮很榮幸的接下了這個拜托,院裏實在是找不出其他不忌諱這些事的男人了,那個和藹的堂大伯再次沼澤陳宮“商量”,陳宮依舊點頭應下。


  幺爺爺的墳址選在陳宮太爺位於半山腰的墳旁,這是陳宮到了才知道,走在陳宮前麵挑著一欄柴的人是“燒坑”的,他帶的路。


  “燒坑”的得趕在棺槨、骨灰盒到之前把土坑燒熱,主要是怕亡者在黃泉路上“冷”。


  等骨灰盒落盡閃著火星的土坑裏,陳宮知道,葬禮基本就算結束了,在道士的吩咐下,陳宮跟著其它人雙手捧著黃土撒在坑裏,然後就被嗬斥著下山。


  親屬們是不能看見死者墳頭壘起這個過程的,不吉利!墳包得由抬棺人和道士一起壘。所以,親屬們往坑裏撒一抔黃土,就被道士趕著下山了!

  還有一個法“誰跑得越快,誰未來就越吉利和順當!”,但是不能原路返回,得繞一下。


  道士的喝斥聲好像長跑比賽的發令槍,一出口,引得男女老少四處亂串,紛紛往山下跑去。


  陳宮在下山人群的前方,雖然四肢很痛,但並影響他下山的速度,畢竟這下山的路他從到大不知走了多少回。


  第二個回到幺爺家門口,陳宮往頭上抹著“去晦酒”,看著那個蹲在門口喘著了的消瘦身影笑了,科兒跑路倒是力氣十足。


  等人回來得差不多,壩壩宴就開席了。院裏人還是挺自覺的,聽著響動,自覺的來到桌旁,少有人要讓人上門去喊。


  陳宮和強子瑩瑩兩口子坐在桌,另外桌上還有強子的父母及讀六年級的弟弟,還有個他們的朋友,陳宮並不認識。


  宴席開始了,大家動著筷子,推杯換盞。


  陳宮拿著紙杯,趁大家不注意朝著山頭響著火炮聲的方向,往地上淋了一排白酒。


  幺爺爺敬你一杯,我們從來都沒有在一起喝過酒。。


  陳宮心裏五味雜陳,然後釋懷的扯起嘴角:人都死了,你還怨個什麽勁?原諒他了!

  一杯泯恩仇,從此忘了這些父輩們的恩恩與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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