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寒冬失業
坐在最靠門的那個床鋪上,霍勤富看著上麵扔著一團可能自生產出來就洗沒洗過的——我們姑且稱之為被褥的東西——他心裏打了個冷顫。
這屋子確實冷,他看了看屋子裏並沒有取暖的東西,而這會兒還是白。
霍勤富突然想回去了。
不是回破爛場,而是回他那個發誓不再回去的,父母也已死去的老家……
就在這時,院子裏有人發了一聲喊:
“所有人都出來,出工了!”
大夥兒聽了便紛紛攘攘地往出走。隻見蔡老板帶著一幫搖頭晃腦的年青人站在院子裏,大聲:
“今我們去拆一套公寓,這是奉上級部門的命令,所以大家不要有顧慮。如果有人阻攔你們拆遷,不要停下來,及時向我通報,我會處理!另外,幹活的時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好了,出發!”
完,蔡老板便領著那幫年青人走出了院子,工人們也都跟著走了出去。
院子外已經停了三輛大卡車、一輛汽車和兩輛麵包車。蔡老板和兩個人上了那輛汽車,其他年青人上了另外兩輛麵包車。工人們陸續的上了兩輛大卡車,另一輛大卡車滿載著一車工具,鎬頭、钁頭、鋼絲鉗、鐵鍁什麽的。
霍勤富也跟著上了一輛大卡車的後鬥,卡車的後鬥沒棚子,大敞大開著。所有人一抬頭,就能看見這個城市冬裏難能一見的藍。
卡車跟著最前麵的汽車顛顛簸簸地走著,本來暈車的霍勤富,在敞開的卡車後鬥裏被冷風一激,反而精神了許多。
他心想,要是讓我現在坐在那汽車裏,肯定早暈車了!
“唉,沒辦法!命賤,享受不了好東西!”霍勤富默歎一聲。
大夥兒或蹲或坐在卡車後鬥,隨著車的搖晃來回擺動。剛開始還有人大聲耍笑著,慢慢的,除了抽煙,大部分人都變得沉默了。
霍勤富看著車行駛的方向,判斷出是在朝南開。大約走了差不多一個時,車終於停了。大夥兒下了車,看到橫在眼前的一座五層高的公寓。
霍勤富數了數層高和窗戶,大概算了下,這座公寓大概有一百多個房間,差不多能住二三百人。
公寓旁邊已經停了一輛鉤機和兩輛鏟車。由於拆樓前,先要把門窗,水電管線拆除,所以鉤機鏟車在一旁等著。
霍勤富拿著鎬頭,隨著工友們爬到頂層,開始了工作。幹到中午的時候,已經拆了兩層多的門窗,這時樓下就有人喊著吃飯。大夥兒把工具放在樓上,又下樓吃飯。
是盒飯,管夠吃,有肉。隻不過冷,飯菜已經涼透了。
大夥兒吃完了飯,又歇了一會兒,抽煙的抽煙,喝水的喝水。差不多有半時的功夫,大家便又上去幹活兒了。
霍勤富發現,拆遷現場周圍圍著十幾個人。那些人隻是靜靜地看著,沉默地看著,不吵也不鬧。對於人口眾多的這座城市,這樣的場合,看熱鬧的人應該很多才對。後來他又一想,可能跟大部分人已經搬走了有關。
下午剛開始幹活兒,便起了風,很硬很冷的北風。工友們幹活都熱的出了汗,被冷風一激,那滋味兒不好受。為了不感冒,大夥兒盡可能的不歇,好讓身體因為勞動而一直發熱。
霍勤富發現,要被拆的這座公寓,很多房間裏還有些東西。比如一些盆子、碗筷、沒用完的油鹽醬醋、板凳、桌子或者衣服床單什麽的。
看來在這所公寓住的人,走的時候也挺急的。
好不容易幹到了黑,五層樓的門窗以及水電管線已經全部拆除。霍勤富和工友們,又坐大卡車回到了早上出發時的那個院子。
吃完了飯,大家都匆匆忙忙的上床睡覺。霍勤富睡在靠門的位置,冷風順著門縫直往裏灌。
霍勤富把全身裹在發酸發臭的被褥裏,聽著滿屋子此起彼伏的咬牙、放屁、打呼嚕聲。
盡管是累的很,但是滿身的酸痛也讓霍勤富難以入睡,畢竟他有一年沒幹這樣重的活兒了。而好來發工錢的大有,也不知為什麽沒有來。
半醒半睡的,霍勤富熬了一夜。第二一大早,工人們便被叫了起來。蔡老板重複了昨過的話,還是領著一幫年青人開車走在前麵。霍勤富也和大家或蹲或坐在大卡車後鬥,一路跟著。
霍勤富看著卡車行駛的方向,卻不是去往昨的那個地方。看著路旁漸漸熟悉起來的環境,霍勤富發現,車隊似乎竟然是朝著他住著的那個地方開去。
霍勤富於是從車上站了起來,睜大眼看了老半。突然他閉著眼睛坐了下來,臉上的肉似乎在跳,胸腔裏的心似乎在抖。
不一會兒,車停了。霍勤富被工友們所行成的洪流衝下了車,眼前的這個他曾經熟悉的世界,一下子變得陌生了。
不遠處就是霍勤富的“家”——他的廢品廠。此刻正有兩輛鏟車,輪流把他辛苦一個多月才攢下來的廢品往一輛大翻鬥車裏裝。
霍勤富的鄰居,他廢品廠旁邊的那家超市,也已經給平了,此刻已變成了一堆廢墟。霍勤富此刻隻覺得兩眼一黑,就要栽倒,突然有人照他後腰踢了一腳:
“發什麽楞,快去幹活兒!去,幫著把破爛堆旁邊的那幾間彩鋼房拆了!”
霍勤富順著那饒手指看過去,對方的正是他在廢品廠住的那幾間彩鋼房。這幾間彩鋼房,都是霍勤富自己花錢蓋的。
霍勤富握著鎬把的手使了使勁,最後卻完全鬆手。他到底沒能掄起鐵鎬來。
他快步向彩鋼房的位置跑去,房子已經被推土機推倒了。幾個工友一邊拆著彩鋼板,一邊在廢墟裏挑挑撿撿。
這時候,一條狗從旁邊向霍勤富跑了過來,但並沒有嚎劍
霍勤富發現那是旺財,旺財一下子平了霍勤富的身上。霍勤富發現旺財的腿有點瘸,身上也有幾處傷口,有的傷口還在流著血。
旺財把頭向霍勤富拱了拱,霍勤富這才發現旺財嘴裏叼著什麽東西。他拿手接過來一看,是一張全家福,上麵是他和他的父親母親。霍勤富沒事的時候經常拿出來和旺財一起看。
旺財騰出了嘴,才又叫著跑開了去。隻是圍著被拆毀的彩鋼房來回跑,一會兒又跑到霍勤富身邊來。
這時旁邊有人:
“這狗,真他媽邪性!這麽多人打它愣是不走,還真把這兒當成自個兒的家了!看老子不逮住你,扒你的皮、吃你的肉!”
霍勤富聽了,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經營起來的廢品廠,真的已經被拆成了一堆廢品。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和旺財一樣,成了一條喪家之犬。
想到這裏,霍勤富大叫了一聲:
“旺財,咱們沒家了……”
接著,霍勤富便昏死了過去。
對於霍勤富來,廢品廠被拆,不僅意味著他失業了,這更意味著他喪失了對這座城市的信心。
而那張全家福,被霍勤富用力過度而扭曲聊雙手緊緊地攥著,早已褶皺破損的沒有了一點兒本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