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萊恩的終與始
德赫諾斯
西大陸——奇姆達爾
烏雲在黃金海岸上方徘徊、哭泣。
死寂的夜空下，正在燃燒的普羅薩斯成為了這片黑暗籠罩下唯一的光，深黑色的火焰——死火，仍在這片曾經繁華的城市肆意地蔓延，雨水難以撲滅它們的囂張氣焰，這種由惡靈之力凝聚而成的火焰極具侵略性，恨不得吞噬一切它所碰觸的物體。倒塌房屋下的木板被燒的吱吱作響，大多數高大房屋燒的隻剩下了毫無意義的屋架，紫羅蘭帝國早期航海貿易中五分之一的財富都葬送在了這場災難之中。
三之前，海元素忽然之間暴躁起來，恐怖的海潮巨浪隨之沒有緣由地襲擊了這裏，在近海窺視已久的海王族乘機大舉進攻了近海防線，近海的防衛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前線的戰鬥已然一片混亂。
雙方都付出了慘烈的代價，可卻遲遲未分勝負，不少的漏網之魚——深海掠奪者，乘機占領了不少海濱城鎮，普羅薩斯不幸地成為了其中的犧牲品之一。
普羅薩斯城中，巨石砌成的高大城牆早已坍塌，街道上的房子大多被海浪衝毀，破碎不堪的屍體殘肢到處都是，人族的，異族的，亦或者是精靈的，都已經沒有了呼吸。
屠殺已經過去三，無論是支援的人族兵團，還是前來征討的暗月精靈部隊，都沒能取得理想的戰果，普羅薩斯城此刻已經真正落入海王族之手。
死亡在普羅薩斯中徘徊，就像是回到了家鄉。這裏興許已經沒有活人了，海族的人魚士兵和人魚奴隸——魚人卻仍然希望在此有所收獲，他們一刻也不停歇地四處遊蕩並搜尋著，興許這樣能就夠狩獵一些尚有反抗之力的殘餘士兵和平民。
駐防的近海部隊早在海族入侵之時就已經撤離，奔赴還有一絲餘輝的北方戰場和南方戰場，城中薄弱的守衛軍也已潰逃，顯然他們比任何自詡智慧的蠢人都要有自知之明，麵對這群深海掠奪者的，怯弱的城防軍根本不可能取得勝利，他們自以為尚可一戰的鋒利長劍甚至難以刺進海族戰士身上生的堅硬鱗片護甲，更不要奢望硬抗其強壯更勝過獸人的軀體。
黃金海岸上的戰線逐漸被拉長，戰況每都變得更加激烈，除了北方近海鐵壁堡的維茲部隊——守護騎士團猶如大樹一般深深地植根在那，與南方莫多裏大軍港的紫羅蘭海軍上將——魯耶夫·格裏霍斯·大賓格酒領導的紫羅蘭帝國大軍艦群同樣嚴陣以待，除此之外，大多數的城鎮都已淪陷。
空再次布滿了陰霾，陰沉沉的空猶如一道屏障，分隔了生與死，濕潤冰冷的空氣仿佛刻意般令人窒息，上虛偽的眼淚再次光臨人間，襯托悲傷且優美的死亡旋律。冰冷的雨水重重地砸下，無情地撞擊在萊恩慘白的臉龐上，他，卻感到了一絲溫暖。
萊恩此時此刻仍然清晰地記得，他似乎早就倒在血泊裏了，倒在那片可憐的廢墟裏，拚了命地哀嚎著，以乞求有人能夠施以憐憫，帶他離開這個如夢魘般的地方，無論是誰，都可以！
可是在那一，卻沒人能回應他卑微的哀求了，他們早就沉睡在了魚人的利刃之下。那時的空同樣在哭泣，瓢潑大雨中，氣溫下降的很快，萊恩褐色的雙瞳開始模糊，他仿佛忽然間看到了許多人，可沒有一個願意回應他的。
他不得不冷靜下來，身體由於大量血液的流失已經變得近乎僵硬，可他仍然不甘地哀嚎著，即使希望的光芒早已遠去，即便空氣中隻剩下了死寂。
猛然間，空仿佛失去了顏色，萊恩的瞳孔開始急劇擴張，他見到了每個人一生中都難以逃避的恐懼。起初，它還隻有玉米粒般大，看起來沒什麽大不了的，可是時間令它壯大，它像一座大山在壓了萊恩的胸口，他隻覺得稀薄的空氣也如鋼鐵一般沉重，它變成了一個揮之不去的陰影，一個巨大無比的影子，籠罩了整片空。
僅有兩束微弱的光穿過漆黑的煙霧，撒了下來，可惜那不是希望的燈塔，而是深海鮟鱇魚的凝望，萊恩眼中闖進了那束光，心中卻是一片黑暗，他已經知道那意味什麽，沒希望了。
萊恩無知地，無助地，無奈地望著那片黑暗，那個體型巨大的影子同樣望向了他，隨之無數雙眼睛同樣轉頭望向了他，在那些冷漠空洞的注視下，萊恩不在掙紮，他似乎領會了什麽，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他最討厭的表情——譏笑，最後，他暗淡雙眼終於失去了最後的一絲神采，萊恩不甘心，可他隻能屈辱無比地咽下最後了一口氣。
海邊的空氣變得潮濕炎熱，海風肆意地吹拂著寧靜的普羅薩斯，屠殺已經過去多日，血腥的氣味卻變得愈發濃鬱，彌漫在海風之中，做著最後的預謀。街道中傳來陣陣令人作嘔的腐肉惡臭，遠方不請而至的客人——烏鴉，正在這裏歡快地用餐。
倒塌的房屋阻隔了通行的街道，廢墟中躺著一具死屍，盡管死去多日，這具身體卻仍未腐朽，隻是靜靜躺著，仿佛進入了夢鄉。
一隻烏鴉尋著血腥的氣味振翅飛來，落在了不遠處枯敗的樹枝上，歪著頭，對著屍體仔細打量著，多麽完好新鮮的屍體，看來是一頓美餐。
烏鴉饑餓的本領使它不在猶豫，它張開翅膀飛了過去，落在屍體的額頭上，鋒利的鳥喙急切地向著閉合的雙眼啄去，很快就要靠近眼皮了，美味近在眼前。
“哇～哇～哇～”
烏鴉突然劇烈地掙紮起來，被提到了半空之中，一隻血跡斑斑的手死死地抓住了它，這隻手正是來至它正準備下嘴的“美味”，屍體的主人，死去已久的萊恩。
很快，烏鴉就放棄了做任何的折騰，實在是沒必要。
隨手扔掉死去的烏鴉屍體，萊恩睜開了灰暗的雙眼，蘇醒之時，他本能地去捂住傷口，可卻什麽也沒感覺到。他的身體早已完好如初，傷口早已不見蹤影，甚至，就連這具身體，都不是原來的模樣，這真奇怪，萊恩感到十分疑惑，不過，他感覺這樣簡直好極了！
體內的血液早已流幹，皮膚卻絲毫不見幹扁凹陷，在他體內流淌著的，是他從未體會過的絕妙感覺，多麽龐大的力量啊！萊恩有些興奮地感受著那種強大的感覺，洶湧澎湃的翻騰，如同大海；席卷呼嘯而至，更勝狂風！
很顯然，事實就是他重生了，即使是以一種奇怪的存在方式——亡靈，可萊恩絲毫不在乎。沒有了死亡的束縛，他隻覺得靈魂獲得了無比自由。與此相比，活著的血肉之感似乎算不得什麽。
萊恩緩緩地站起來，右手卻怎麽也抬不起來，微微低下頭，他找到了原因，是一柄長劍，劍身漆黑的猶如夜色，閃爍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神秘黑光，他手中握緊著黑色長劍，劍身猛然散發出濃濃的黑煙，圍繞著萊恩同樣漆黑的發絲旋轉。
他讀到一些實在有趣的事，這柄劍用一種奇怪的方式告訴他：“我是你的主人！”，實在慌繆，可萊恩卻不得不信，因為他，從那漆黑發亮的劍身中，居然看到了死去的自己！
如果劍是他，那麽他又是誰？
劇烈的刺痛感如洪水一般湧入他的大腦，無數的信息和線索糅雜在一起，他抱著頭在地上低沉地痛嚎，這柄劍想讓他屈服，可萊恩並沒有這樣打算，他已經死過一次了，再來一次，這也沒什麽。
對抗持續了多久？萊恩已經記不清了，當他醒來，抬頭已然是滿繁星閃爍，這也許是這幾日以來，普羅薩斯唯一可以看到的美麗風景。
望向手中的黑色長劍，萊恩想到了許多關於別人的事，回憶中，他並未見過他們，卻感到如此的熟悉，莫名其妙，但又雜亂不堪，無從著手。
遠處的街道還閃爍著些許火光，還有什麽東西在活動，一直待在這裏，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萊恩打算暫時忘卻這些，靠著新生軀體如同笨拙孩子般的掌控，他拄著這柄令他痛苦不已的黑色長劍悄悄地離開了這裏，前往那個腦中不斷回憶的地方。
穿過熟悉無比的商業街道，兒時，他和裏昂曾經暢快自在地奔跑在這裏的每一條街道，時不時會撞到散步的路人，他都會先真誠地道歉，無論是誰先撞到路人。現在的他仍然能夠自由地飛奔，可惜，卻再也不會撞到路人，再也不會和他一起奔跑了，更不會再向任何人道歉，時間輕易地改變了一切。
穿過幾條狹窄的街道，已經快要靠近普羅薩斯坍塌的城牆。一路平靜走來，他逐漸了解了一些關於這具令他萬分好奇的軀體，它時刻湧出的充沛力量，比萊恩曾經當魔法師學徒鍛煉出來的健壯身體，不知要好多少。
還有手中的黑色長劍，萊恩到目前為止仍然不知道它的名字，他自嘲地稱之為“麥索提爾”，以紀念那一段曾經愚蠢但令他懷念的人生。
劍身既長又寬，萊恩曾一度認為，這肯定是個大家夥用的，也許是巨人，也或者是食人魔，更或者某種高大健壯獸人。對於萊恩來就像是柄巨劍。萊恩新生的強壯軀體卻勉強能夠揮動它。
“巨劍？嗯～庫加勒斯人的最愛，那兒的人總愛炫耀這個。”萊恩心中不禁回憶和感歎，待在庫加勒斯的日子是他人生中為數不多的一段美好回憶。
倒塌的城牆之下，十幾道高大奇異的身影正在四處遊蕩，看來有主人恭候多時了。
握緊手中的麥索提爾，萊恩毫不猶豫地向前衝刺，他很快他就看清楚了那是什麽，七八個人魚奴隸——魚人，那巨大且千奇百怪的魚頭搭配著滑稽可笑的瘦弱軀幹，實在是不倫不類。
這種虛空災變後誕生的新生種族，種類之多，即便是先知也不能完全了解。每片大陸上都可以看見一些，魚人族也是其中之一，一想到要和一條魚搏鬥，就讓萊恩感到無比惡心。
與此相比，那四位人魚士兵則變得賞心悅目起來，作為古神的傑作，人魚還算的上合格的對手，上半身與人類很相似，沒有些許隨意分布的奇異堅硬鱗片的話，似乎會更像，下半身則讓不得不令萊恩想起布羅維亞大陸的特色菜——雜燴海鮮湯。
四個人魚戰士中，有的下半身像是蛇尾，有的像是螃蟹，還有的更像是章魚。萊恩很時候就曾在典籍中對其有些了解，他很想知道，如果砍下這一部分來烹飪和燒烤，吃起來會不會如餐桌上那般美味？
幾道目光注視著萊恩，萊恩距離城牆不到四百米，就被發現了，人魚士兵的敏銳果然無可挑剔。迎接他的禮物，首先是魚人投擲而來的無數石製飛刃，萊恩揮劍橫掃格擋，人魚士兵順勢而上，巨大且精致的魚叉轉瞬即至，幹脆利落地刺向他的頭顱，萊恩疾步後退，輕鬆站定，他要走的路還很長，萊恩的耐心顯然不太夠用，他不想將時間都浪費在幾條魚身上。
將麥索提爾豎立放於胸前，萊恩頌唱著火焰魔法的咒語，漆黑的劍身上立即燃起了熊熊烈火，萊恩很疑惑，因為火焰居然是黑色的，可這似乎不太重要了，對於此時的他來，能殺敵就行。
麥索提爾的劍身插入潮濕的地麵，立即發出滋滋的水分蒸發聲，萊恩撕下袖子綁住手腕，接著對著麵前的人魚戰士嘲笑著道：“如果裏昂那家夥還在普羅薩斯，我一定給他做一鍋海鮮湯，雖然他不在，但還是請你們獻出一點問候禮，好嗎？”
這些人魚戰士左右互望，顯然都聽不懂萊恩的話，不過他們清楚地感覺到，眼前的人類很不正常，那感覺就像是和一個死人對話，這讓他們感到警惕，即便是像這樣的人，他們在普羅薩斯這座人族城鎮已經殺了不少，不在乎再多一個。
“撕碎他（潮汐語）”人魚咆哮著命令道，魚人立即衝了上去。
麥索提爾劍身上的黑色烈焰陡然綻放，像是死神常掛嘴邊的微笑與親切地問好，星光之下，普羅薩斯終於見證了真正的黑暗。
注：①虛空災變：第二神紀元，伊特爾諾迎來了眼所未有的大災難，無數生靈要麽死於這場災變之中，要麽被虛空放逐，虛空生靈的征服之路遇到了至今無法戰勝的對手，伊特爾諾的眾生之力。
②死火：亡靈族的獨有火焰，由死靈魔法之力匯聚而成，具有灼燒和腐蝕性，雨水難以將其撲滅，被亡靈族分支之一惡靈族青睞，為亡靈族的英靈族所厭惡唾棄。。
③人魚族：虛空災變之後誕生的種族之一，智慧較為低下，再與海族的交鋒之中被擊敗淪為海王海族奴隸，在潮汐海族中被視為平民。
④巨人族：虛空災變前就誕生的強大種族，傳為泰坦人的後代退化而來，強大無比，再與虛空生靈的決戰中做出來重大犧牲，他們的英勇無畏被萬族傳頌至今，虛空災變之後，巨人族為了種族生存，逐漸隱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