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江采的操盤
香江。
江采這次接了個大單,或者說是一個大大的“形象工程”。為一個國家發行債券,而且是一個大國,先不說因為體量龐大會帶來不菲的承銷費,單是其中賺來的榮譽都夠他享受一段時間的勝利果實了。真是一石二鳥、好事成雙,等等,讓人興奮的詞語都可以堆上來。
隻是,好事很難成雙。當江采好不容易理清了外部的流程、想要休息一下的時候,內部出現了“梗阻”。
而且這個阻力來自江采沒有想到的環節——韋毅飛,現在他正在極盡專業水平,抗拒江采的盲動:“國際三大評級機構給華國的都是投資級(BBB),這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要是給提升到A級,以後我們給出的評級就很難被投資者認可,那樣我們過去幾個月的心血就是白費了。”
韋毅飛對給予華國A類評級有很大意見。一個外匯儲備馬上就要見底的國家,一個貨幣的黑市價比官方匯價低了五成的國家,憑什麽能夠拿到發達國家才能享有的高評級?
這簡直就是“逆天”!
兩個人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加上江奕沒想到韋毅飛這麽不聽話,結果就是兩個脖子梗梗地杵在那裏。
江采也想罵人。他不隻是看著倔強的韋毅飛想罵人,所有參與進來的人他都想罵一遍。可是,他一個也不敢。
這個任務是江奕親自交代他的,如果自己完不成,江奕還有倫敦、瑞士等地的投資機構可以依靠。甚至說不定他在香江就能另外找到其他投資機構來做這件事情。
“華國最近把人民幣的匯率剛剛調低,已經對出口形成了利好吧。就以這個為主要賣點,提升華國的評級。”
主權評級哪兒是那麽容易提高的?韋毅飛雖然不敢明著反抗,可還是站在那裏沒有答應,最終他放下了一句話:“要是到時候投資者不買賬,競價的結果比BBB級主權債券的利率還高,以後我們的評級機構就會被西方投資者當成笑話,這次評級就會成為標誌性的靶子。”
“韋經理,我敢保證最終利率會掉下來。”
“哪兒有這麽多投資機構競價?香江這邊的人可不是···可是精著呢,要是我們競標的利率太低,他們會罵人,還會撤資的。”韋毅飛吃夠了被投資者“冷眼相看”的苦頭,這兩年剛有點起色,他可不敢胡亂來。
“不會,至少有三倍申購資金參與競標,到時候你就跟投資者說這個債券很受大家歡迎就行了。”
在江采的多重保證之下,韋毅飛終於將信將疑地走了。
江采支走了韋毅飛,現在壓力就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了。
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已經沒有精力再去區分是誰的對錯。他就像是一個被放進了角鬥場的選手,隻能緊盯目標出拳、擊倒對方,至於是誰把自己放進來、最終的結果,他都無法去想。
他想到的就是下一拳該是左勾拳還是右勾拳,該是前擊還是策略性退一步。他沒有時間去看看後麵的路,所以她就隻能向前進、再前進。
其實他和韋毅飛的想法一致,都覺得華國的主權評級應該保持與三大權威的評級機構一致才行。可是三大評級機構給華國的BBB評級無法達到江奕向財政部部門承諾的“發行利率能比美林證券估計的至少低1%”這個要求。
江采終於可以略微修正一下,晚上再和投資者套套近乎,這樣才能滿足自己向韋毅飛吹出的那頭牛——“至少有三倍申購資金參與競標”。
可是,還沒到下班的時候,韋毅飛又來了。
江采不用想都知道這家夥那裏出了幺蛾子。
果然,韋毅飛這次沒含糊:“老板,技術部門負責人也不幹,他寧願辭職也願意在上麵簽字。”
這點事情都搞不定。江采的第一反應就是破口大罵,可是想著今後還要依靠這幫人,否則自己可就成了孤家寡人。
“你是他們的領導,你來簽字就行了。”
“江總,我來簽字的話,就要把整個流程重新走一遍,因為我沒有深入參與進去,很多調查和分析都是技術部門自己做的。”一說到技術環節和流程,韋毅飛就成了專家,可以給江采普及半天時間。
江采就是經常吃這個虧。他沒有從基層拾級而上,而是直接作為老板的代表人空降。下麵的人配合還好,如果不聽招呼的話,一道道細節都會成為嘲笑你的裏程碑,每個環節都能被他們那幫自視甚高的人噎死。
“你先簽了再說,時間來不及了。今天必須把評級拿出來。”
“我簽不了,我的職責也不允許我這麽做。”韋毅飛猶豫再三,終於把自己想說卻一直不敢說的那句話說了出來:“而且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簽字,和您親自簽字是一樣的效果。”
都是以上壓下,都是把評級當兒戲,都會引發外界的質疑。既然這樣,韋毅飛不如置身事外、回避盲簽的後果,這樣還能避免違反金融市場起碼的職業道德規範。
要是自己被人質疑不遵守起碼的職業操守,那麽自己離開了江老板可就再也沒有地方去了,隻能終生遠離資本市場。
“我要你們···”江采這下子終於忍不住,徹底地爆發了。
平常讓著你們這些眼高於頂的家夥們也就算了,現在到了打仗的節骨眼上還這麽放肆,我要你們有個鳥用!
就在這個時候,電話鈴聲及時地響了起來。這次響起的是直線,不需要秘書轉接,也代表著這是重要客戶或者重要人物的電話。這個電話也暫時斬斷了江采對韋毅飛的怒火。
“江采,情況怎麽樣?聽說財政部門的領導已經有些急了。”江奕的口音出現在電話裏,貌似並不怎麽著急,也讓江采有機會略微調整了一下情緒。
“有點不順利,主要是債券評級,華國的主權評級現在上不去。”江采自己沒轍了,隻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江奕。
“不是不需要找三大評級機構去進行國際評級了嘛!”
“別提了,韋毅飛也不聽話,而且即使他們給了A類評級,也達不到降低1%成本的要求。”江采一邊說著,一邊狠狠地瞪著韋毅飛。
韋毅飛已經聽到了江采在江奕麵前告狀,心裏也是一緊張。
不知道為什麽,他似乎並不怎麽怕江采。這個家夥慣會罵人,反正不懂的地方就喜歡用罵人的方式去強化一下自己的威嚴,很多人也都習慣了,現場撐過去那幾分鍾就是了。
可是江奕不同。這個家夥貌似什麽都知道,還能遠超過你,他當麵或許不罵你,但是隨便一個小動作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韋毅飛不聽話?那就把他的獎勵減掉一部分,除了按照業績該分給他的那部分不能動以外。”這時候江奕必須旗幟鮮明地站在江采這一邊,否則江采隨時可能撂挑子:“既然評級有困難,那就不要評級了,裸奔!”
“不要評級,這樣也行?”江采接觸這方麵不多,一直在跟著專家走,他還沒有接觸過不評級直接出售債券的情況,一時間竟然有些暈了。
包括韋毅飛等人也跟他信誓旦旦地說過,最好是找到三大權威評級機構評一個遍,然後找兩家高一些的評級對外披露,這樣才比較保險。
“隻要你足夠自信,就可以不要評級。評級是給門外漢和普通投資者看的,對於專業投資人來說,他們都有自己的內部評級人員和模型。”看到江采受阻,江奕也想通了,既然自己已經有了強大的朋友圈,甚至自家的親友團就能吃掉這10億美元債券,那還這麽麻煩幹什麽?
“哎呦,這可太好了,我這幾天可被這個東西整慘了。”有了江奕的這句話,江采似乎一下子卸掉了身上背負的強大壓力,一邊伸展著右手,一邊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眼角還不忘眯成了一條縫,看著不遠處那個剛剛還敢挑釁自己的家夥。
韋毅飛啊韋毅飛,我離開了你照樣活蹦亂跳地,看你以後還有什麽好蹦躂地。
聽到這裏,韋毅飛也是一驚:“江老板,你可要說清楚,真要不去評級的話,到時候賣不出去了可不要···”
經過韋毅飛的提醒,江采這才想起了後續的麻煩。
這兩天他被評級的事情攪得腦仁疼,根本還沒有來得及考慮後續的事情,本來是想今晚去套套近乎的,可是如果沒了高評級,一切似乎又要回到原點:“這個,小奕,要是到時候過來競價的不多怎麽辦?你可以承諾過至少要有兩倍的競價資金吧?”
“你們那裏現在組織了多少資金參與競標?”
“大概也就是七八億美元,可要是能夠達到財政部門價位要求的,估計也就是三四億美元。”江采越說聲音越小,財政部門的要求他隻完成了不到一半,看來自己這兩年的不敗金身是要被打破了。
“你們那裏的影響力挺大的嘛。”江奕倒是沒想到江采一個人能夠組織七八億美元,自己的後手還沒有啟動,江采就能夠完成任務近半:“那就沒有問題了。倫敦、瑞士和莫斯科那邊都可以有5億美元。財政部門自己也有一些朋友圈,估計幾個機構每個差不多能有上億美元。”
“真的?”這些話給了江采太大的支持和信心,讓他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小奕···嗯,要是不用評級的話,成本就能再降一點,路演之類的也都可以省了。我估計高司長這次要高興壞了。”
本來需要好幾十萬美元的評級費用,再加上路演等,對於條件很苛刻的財政部門來說就必須省下每一塊錢。現在一下子免去這些環節,票麵利率降低1%的承諾也實現了。
“江采,這次成功了可別太驕傲了。”江奕說到這裏,突然聲音就壓倒了極低:“韋毅飛那裏,剛才我已經打壓過一次,後麵是不是要拉一下,你看著辦吧。”
一打一拉,讓下屬的心裏坐一次過山車,這才是馭人之道。江采這種聽著《三國演義》和《水滸傳》評書長大的一代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另一邊,韋毅飛的確是被打壓得狠了。江采沒讓他走,他就真的沒敢走,連坐也沒敢坐下。
原來他所依賴的就是美股、紅籌股指數基金,後來多了一個評級公司。這些是他自信的源泉,也是他敢於直麵江采的底氣。
可是沒人比他更清楚這一切的緣起,沒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吊死在扶桑國、南高麗資本市場上的時候,是江奕逼著他轉向美股;更是江奕親自指定了他研究紅籌股,並且要求他買入、賺了大錢,最終成就了自己的“紅籌股教父”這樣至高無上的地位;評級公司更是到現在都無人看好,最終卻由江奕指定給了自己。
所以,自己的一切都是江奕給的。
如果說江采的威脅對他還不是很真切,那麽江奕的一句話卻把這種威脅變成了實實在在的風險。
他一直沒有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這麽深地融入了江奕的事業,或者說是依靠江奕的事業。
這時候他才想起當初李君燦跟自己描述的情況:這個老板當真是深不可測。
經過幾分鍾心理鬥爭,江采采取的“以靜製動”的方略才告結束:“韋經理···”
這句再普通不過的稱號,現在韋毅飛聽起來卻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老板,我···我錯了。”
韋毅飛的表現讓江采一愣:不該是這個表現呀!
你不是應該一直在那裏等著我禮賢下士、放低老板的姿態,向你道歉嗎?
現在怎麽變成了你向我認錯?
“我剛才隻想著自己,沒想到老板會怎麽為難。要是這次發行不成功,公司的聲譽就毀了,以後大家都沒飯吃。”
“以後要換個思路看華國,換個思路看我們公司。”江采沒再跟他糾纏這些小節,那樣顯得自己太掉價了:“有了這次國債發行,以後咱們公司就可以跟大型國際投行爭一爭了。”
“對對,這對於華國的美元債券融資能力,對於香江資本市場也有助力。”韋毅飛趕緊接上,不停地應和著。
心裏卻在為年終獎發愁。江采一個字都沒提起這些,讓他在整個臘月都覺得冰冷。
就在江采敲定了國債發行的同時,海南的石主任又在忙著給他加擔子。
海口。
經過好幾天的思索,石主任終於冷靜下來了:海南必須要有大動作,必要的時候還要矯枉過正,才能挽救江河日下的態勢。
“江奕家要是投資這麽多產業的話,這幾個地方都可以帶動起來,省裏有必要統一收回爛尾樓,並成立資產管理公司進行經營。”
“領導,很多土地已經抵押給銀行了。而且也不能說收回就收回,怕會引起一些企業的反彈。”看到石主任下了決心,同事反而有些擔心。前幾年全國各地的國企都過來湊熱鬧了,想想就知道這裏麵的水有多深。
“我們經營起來了,銀行也是受益方,土地的所有權又不會改變。對於收回的方式,的確不能太急了,就讓那些已經封頂的開發商加快銷售,銷售後一年內未售出40%的,省裏強製實現統一經營;對於出租的部分,兩年內還有超過50%公寓未能實現出租的,按照當地政府的指導價,由省裏成立的公司強製低價對外出租。”
石主任基本上把前世海南的大動作都構想出來了。
那一次,海南躺平了接近六年,直到世紀末才開啟了著名的“炸樓行動”,由於涉及麵太廣,處置了接近10年。如此循環往複,海南耽誤了一代人的發展時間。
“這個···怕是省裏也搞不定,可能需要國事院同意才行。”
“是要國事院同意了我們的方案才能動這麽多利害關係。江奕家不著急,我們也可以用三年逐步展開。”石主任是京官到海南支援建設,各方麵的牽扯比較少,所以魄力也夠。
後麵就看省裏會不會下這麽大的決心了。
大方向有了草案,石主任看著藍圖不禁心生一股豪邁之情:這個方案要是能夠落實,海南複興的希望就大大增加了!
可是,那個理性有餘、感性不足的同事又來潑冷水了:“領導,咱們省裏這兩年的財政情況···估計連啟動資金也拿不出來。”
一瓢冷水潑下來,石主任差點兒被他石化了:“不是讓你們研究浦東開發的經驗嘛,有沒有可以借鑒的地方?”
“我們討論過了,他們有三個方式募集資本家:一是浦東新區允許搞土地批租,通過土地使用權轉讓獲得資金;二是陸家嘴、金橋、外高橋成立三大開發區公司,招商引資成立股份公司引入外來資本;三是浦東新區有證券交易所,可以讓三個企業上市融資。這些開發公司運作起來以後就可以從銀行貸款,進行征地動遷、基礎設施開發,後續再進行滾動土地開發轉讓、再開發熟地。據說這三個公司能夠融資100億元以上呢。”
石主任聽到這個“三管齊下”找錢的方案,不禁一陣苦笑。
海南與浦東這個平台可真是沒法比。浦東有國家級新區的優惠政策,又有全國性證券交易所的近水樓台,可是海南就是一沒有支點,而沒有杠杆,二者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可惜呀,五年前大家還是看好海南,浦東新區連個影子都沒有呢。沒想到現在···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領導,要找錢的話,香江的資本市場不是比申城要大得多嘛,能不能考慮一下引入外資?”
“引入外資···也可以考慮。”有熊穀組的案例在前,石主任沒法不謹慎。
“領導,您忘了那個江采的能量有多大了?上次他說要為咱們國家發債呢,就在香江市場上。要我說,浦東能幹的,我們也能幹,隻要他們支持就行。”
“江采?他們不是還幫著哈國銅業公司在香江上市了麽?”經過同事提醒,石主任胸中被壓抑的火苗再次竄了起來:“浦東能成立三個公司,並且在證交所上市,咱們成立了開發公司後也可以向他們看齊,也可以上市!”
一旦突破了這一點,整個海南發展的牛鼻子就找到了。石主任一時興奮,立刻拿起筆來奮筆疾書。
一是通過財政投入、土地劃轉、部分企業委托經營等方式形成財政資金空轉循環,使土地使用權發生轉移,開發公司獲得了土地,土地使用權形成的數億注冊資本金;
二是開發公司以注冊資本金進行土地實征、動遷及七通一平,並開始引入戰略夥伴,外資最多可以占股45%,以此再形成1億美元資本金,然後再向銀行貸款,形成足夠的資金啟動輪動開發;
三是合資公司開始實際運轉後,則啟動上市步伐,實現十億美元級別的開發公司目標;
四是通過招商引資、土地批租、證券市場和金融融資。
同事也被石主任帶動起來了,直到他看到那個數字:“領導,‘十億美元級別的開發公司’這個目標是不是太低了?浦東新區提出的可是上千億元的目標呢。”
“這隻是第一期,一個小鎮。後麵還多著呢。”
石主任終於停住了筆。
洋洋灑灑地完成了這個方案,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怪不得剛才始終覺得缺了什麽,現在他明白了:有了錢才是最後的“畫龍點睛”之筆。
海南起步早,現在暫時有些落後了。可是要能夠借助香江的力量,重新領先也未為不可。
隻是後麵可就要看江采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