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一桶金子
爸爸回來了。對這個每年回家三兩次、把家當作旅館的爸爸,陌生感陪伴了江奕一生。直到有一天江奕讀完了《平凡的世界》,發現有個叫王滿銀的跟自己的爸爸很像,才對這一個群體的生存狀態有了一些了解。可是,那時的江奕已經走出那個的家,也不再是那個每天圍在母親身邊的孩童,江守義也不再有修補父子關係的機會。
現在,這個人坐在了自己麵前,江奕還是無法適應這個年齡和自己的實際年齡差不多的中年男人。爸爸對於江采和江奕近期的所作所為知之甚少,他的信息渠道裏不包括消息最為靈通的街坊鄰居。江奕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跟這個陌生了一輩子的爸爸打了聲招呼:“你回來了?“
江守義似乎沒有料到兒子會主動跟自己說句話,機械地回了句:“在學校裏還好吧?”“還好。”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家長製下,父與子的交流大多是這樣吧。
江奕的金融計劃交給這個爸爸去實施,實際上是最合適的,這個也曾叱詫風雲、四海為家的青年,有著自己的激情和爆發力,應該能夠給人驚喜。
可是,江奕對這個向來不務正業的爸爸始終放心不下。這是一個在農村生活卻一輩子渴望留在城市裏、幹著農業卻心向商業的人,讀書期間就逃學跑去學唱戲最終將知識水平停留在高小時期。再加上,他並沒有履行好自己作為父親和丈夫的責任,不是麽?更不要說,還有那個女人…
還是算了。這個人,靠不住。
親戚好友一個個數過來,哪怕是算上已經出嫁的姐姐,江奕都不敢托付此事。無他,誘惑力太大。
“小奕,吃飯了。”午飯後,二嫂照例過來串門。這是在堂兄吃免費飯那幾年形成的習慣,也是媽媽難得的輕鬆時刻。看著媽媽略微放鬆的神態,江奕似乎想到了什麽,卻怎麽也抓不住。
“媽,我來洗碗吧。”“哎呦,這可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二嫂似乎發現了新大陸。
“這有什麽?我會的可多了,隻是你沒發現而已。”在女權橫行的申城待過十多年,這是標配啊。
“還‘而已’,哈哈哈,俺不懂。“對於偶爾蹦出來的文言文,二嫂向來是不吝於打擊一下的。也難得有這個活寶一樣的族人,讓嚴肅大於活潑的農村多了一抹快樂。
“二哥呢,現在忙什麽呢?”江奕好像覺得自己又近了一步。
“去大隊部了,他想和戰友一起承包村後的魚塘。”嗯,這倒是一個好機會,不過前世好像不記得發生過,應該是沒有競爭過另一方。
“一天到晚吃飽了沒事幹,淨瞎忙了,沒落下幾個錢。”嗯,這個堂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二嫂,你說什麽,“江奕忽然覺得他抓住了,抓住了。
二嫂也嚇了一大跳:“小奕,你怎麽了?“
“你剛才說二哥四肢發達了?還有什麽?“江奕有些激動地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對呀,我也沒說他四肢發達呀?“二嫂有些納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自己的小叔子。
“快放開你二嫂。”媽媽過來幹預了,江奕才發現自己抓住了二嫂的手。趕緊放開,然後激動的大叫起來:“哈哈哈,我知道該怎麽辦了,我知道該怎麽辦了。”
滿腦子狐疑的二哥跟著同樣滿腦子狐疑的的二嫂來到了江奕家,再加上媽媽,江奕開始了熱情洋溢的表演:“媽,哥嫂,還記得前幾年城裏不發錢發了國債的事情嗎?”
“就是那個什麽券吧?你老表家裏就有幾張。”二哥當年還因為這事被迫借給老表100塊錢,對這個有印象。
“他們願意換成錢嗎?”
“那肯定願意了。你老表那時候窮得吃飯都不夠了,還是我借給他100塊錢去請對象吃飯的。”嗯,有了相關經曆就好說多了。
“他為什麽不去換呢?”
“沒人要,誰家裏有這個閑錢呀?”二嫂搶答了。
“這100塊錢的國庫券,一年後值多少錢?”深入核心了,可一定要跟上啊。
“得值110吧。”媽媽冷不丁地回答,倒是讓江奕非常吃驚。這個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媽媽,竟然能夠回答這個天外的問題。
“看不起二嬸子?告訴你吧,家裏以前做草苫子生意的時候,都是二嬸子數錢、算賬,附近七村八莊沒人比得上。”二嫂又泄露一個天機。這又是江奕不知道的事情,主要是老媽明明是文盲啊。
“那就最好了。嗬嗬。”自家的事情,還得旁人老告訴,是挺丟人的。我上輩子都幹什麽去了?
“也正常,那時候你才幾歲呀?還不記事呢。那時候你家多厲害呀,江家屯第一個洋車子、第一塊手表,都是二叔帶來的。後來要不是…”二嫂心直口快,還想繼續說,被堂兄瞪回去了。
你應該想說的是後來治理通貨膨脹、經濟下滑後建築行業不再景氣,所以草苫子生意做不了了。自己的父親也賦閑了兩年,開始打麻將、輸掉了本錢,從此徹底失去了翻身的資本。“嗯,二哥,你說那個老表願意多少錢把國庫券換出來?”
“八九十應該差不多吧,也不能讓他虧太多。”二哥想了一下。
“這裏麵有多少錢的差價?”江奕繼續前進,馬上要畢其功於一役了。
“二十,三十?我的天呀,這麽大的差價?”二嫂最喜歡咋咋呼呼,這樣的效果最好。
“這個,怎麽會呢?不應該呀?這麽大的差價,大家怎麽都不去做呢?”莊稼人不相信暴利,一成利能夠理解,二成利可以接受,三成利,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可能是陷阱。
“因為大家都缺錢。”
“哦,是啊,有機會掙,也不一定有這個命。”農村的女人最容易說服自己,一個“命”可以解釋一切。
媽媽今天的表現,和隱藏的曆史,倒是讓江奕覺得非常驚豔。你們這些上一代的商業經驗,怎麽就不傳給我一些呢,為什麽就把我一個人隔離在象牙塔裏、兩耳不聞窗外事,再讓自己工作後一次次碰壁、一點點地積累?
“以前沒有,現在有了。我寫了一本小說,現在賣到國外了,他們給了一些錢。”江奕要透露老底了。
“那有多少?”
“你需要多少,就有多少。”江奕還是不透露具體數額,免得他們嚇住了。現在,媽媽應該已經在困惑了。
“得有三五千吧?或者,七八千?小奕你也太厲害了?”二嫂的想象力被自家以往的貧窮限製住了。
“有這幾千塊錢,趕緊把二哥的500塊錢還了再說別的。”媽媽一不小心泄露了一個大秘密。
“你還有500塊錢?藏在哪兒了?”二嫂對錢可是敏感了。
江奕苦笑著看著小金庫即將被充公的二哥,二哥苦笑著看著自己老婆:“就是那個誰,大姑家以前借的幾百塊錢現在還了,當天小奕過來,我這不是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嘛。上個星期小奕就還給我了。”
“那錢呢?”
江奕看著堂兄和嫂子的二人轉,覺得真好。倆人到了誰家裏,誰家就會響起快樂的合唱。事後想起來,在農村這種黑色和灰色為主基調的環境裏,有人能夠免費承包大家的娛樂,還真是一件幸事。
“外匯券的話,可能你們沒聽說過。就是拿著它可以去外國人商店賣東西,還可以換成美金,帶到國外去。”跟這些金融盲將這個還真是辛苦。
“就是糧票肉票吧?”媽媽的總結就是好,一步到胃。
“差不多吧,就是少數人才能買的好東西。”江奕也沒怎麽接觸過那個需要票證的年代。
“裏外裏的,能差多少?值當的嗎?”媽媽從兩票的曆史就能知道,這個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
“一美元賣給國家是5塊錢,賣給私人8塊多,好的話能賣到10塊。”江奕也不再用術語了,大家總會給你形而下。願意咋地咋地吧,聽懂了先。
“能賺這麽多?”這次是三個人,差不多同時喊出來。不過,在二哥的帶領下,大家很快感覺到機會不大。自家哪有這麽高大上的機會?
“我現在從海外拿到了一些指標,都是合法的,我爸媽牽頭,二哥,你和嫂子一起,到申城去,賺大錢,怎麽樣?”總算是講完了,你們接不接吧。
“我沒幹過這個呀。”二嫂有點兒動心。
“一邊幹一邊學就行。”
“我家沒幾個錢。”二哥考慮地比較有條理。
“我出錢,你出人。”在裏麵混過的,絕對能辟邪。
“再去問問你爸那裏的意見?”
“交給你了,媽。”
江奕最終也沒告訴大家到底有多少外匯,不過他知道,這些核心親屬肯定會相信他。江奕在40多年裏為自己創造的毫無瑕疵的紀錄可以保證,雖然這種道德潔癖讓他不敢見親友、即使見了也不喜歡說話。言必信、行必果,肯定會有好的結果,現在就是展示成果的時候了。
爸爸很是鬱悶,他辛苦了一輩子,結果就這樣被和平的奪權了,而且是家庭和財政的大權一起旁落。甚至,這個兒子都沒有跟他當麵說一句,隻有媽媽照顧一下他的情緒。
江奕不怕,無所謂,你的時代本來就過去了。你是個本應精彩紛呈,卻失去了舞台的人;希望這次,在我給你提供的舞台上,不要再讓我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