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奚墨顯然是特別嫌棄這種家禽的, 更何況還是死的,看起來怪怵人,不過大概是怕這雞駭人的死狀再被阮夜笙看到,她皺著眉又將折疊傘的傘布攏了攏, 將那東西徹底蓋了個嚴實。
阮夜笙的情緒也在奚墨的這個小動作中得到了緩和,她頓了頓,輕聲說:“我不怕。”
奚墨看看四周,好在大家都被開機儀式聚集了去, 這裏又相對較偏,暫時還沒人注意,不過再拖延一會就不好辦了,幹媒體這行的人全都賊精, 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能聞著味嗅過來。
“我們走開點。”奚墨轉身往那邊廊簷下走。
阮夜笙點點頭, 看起來十分乖覺地跟在她後麵, 奚墨拎著雞回頭又涼涼地看她一眼,感覺她平常媚得跟隻狐狸似的, 這會卻又乖得像隻兔子, 隻怕也是個精分。
她倒知道加個也, 想來對自己的精分段位還是頗有自知之明。
鄧府花園裏多廊道,兩人走到一根朱紅色大柱子旁休息, 奚墨趕緊將包了雞的折疊傘丟到一邊,一臉不悅。
她又低頭審視了一番服裝, 幸好沒有沾上血, 不然下午開拍可就麻煩了。
阮夜笙一直不說話, 看上去像是心事重重的,剛才那事對她影響似乎不是一般的大。
奚墨一番搜腸刮肚,終於將她這輩子從沒有過的安慰意識拔.出來那麽一點苗頭了,聲音沒什麽起伏地說:“這就是個惡作劇而已,你沒見過死雞,也該吃過雞肉。”
阮夜笙這才有了反應:“你還真是不會安慰人。”
奚墨冷笑:“那怎麽才算安慰?要抱著你?”
阮夜笙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奚墨霎時被她盯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就那小眼神,差點以為她真要她抱,忙不動聲色踮著腳挪了兩步。
“腳扭到了?”阮夜笙歪頭道。
“沒有。”
阮夜笙還是盯著奚墨的腳,見奚墨沒什麽反應,眼睛這才又移往之前圍牆那個方向,目光有點空:“沒有人會在這樣的時間和地點做這樣的惡作劇。”
奚墨暫時沒接話。
其實她心裏當然知道這不是一般的惡作劇,現在的人還不至於這麽無聊,這裏好歹在舉行劇組開機儀式,出席的都是在社會上有頭有臉有名的人,還有安保人員和媒體在,沒有人會傻到在這種節骨眼上惡作劇,除非是想故意吸引眼球。但如果真要吸引眼球,卻又不需要這樣偷偷摸摸地挑偏僻的地方下手,縮在圍牆後看不見臉,扔完死雞立馬消失無蹤,這與邏輯是相悖的。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著那麽一股子說不出來的詭異,她說惡作劇也隻是想安慰安慰阮夜笙,讓阮夜笙認為這是個小事,不必太在意。但是看反應阮夜笙卻對這事很敏感,既然阮夜笙自己先挑明了,奚墨也不再顧忌什麽,回想了下前後,隻說:“你之前問我有沒有看過什麽奇怪的東西,這麽說想必是你自己見到了?你見過什麽了?”
阮夜笙靜了片刻,將昨晚上看見樹下那個黑影的事說了出來。
奚墨聽完,蹙眉沉思一番,說:“畢竟你當時沒看清,隻是黑漆漆的一團,暫時也不能確定什麽的。”
“我相信自己的感覺,我感覺那個黑影是有問題的。”阮夜笙看著奚墨的眼睛:“你會相信我麽?”
她的眼神就像是漩渦一樣。
奚墨的唇輕輕動了動:“我相信事實,相信邏輯得當的推測。”
阮夜笙笑了,沒有得到她心裏想聽的答案,她並不意外。有些奢望因為壓抑得太久了,漸漸會自我保護而退回到萌芽狀態,再在上麵蓋層土藏起來,她有這個想法,但是如果得不到,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她將希望自發地縮得渺茫,這樣也許就不會令她自己過於失望。
她說:“這倒像是你會回答的風格。”
奚墨向來條理分明,繼續道:“雖然沒看清不能確定,但是要把它列為注意對象。既然你覺得那個黑影有問題,可以做個假設是有人在跟著監視,也許剛才那件事也是同一個人所為,剛才他把雞扔過來時瞄頭很準,顯然是做足了準備。如果是這樣,對方的目的可能是為了恐嚇,可是剛才我們兩是站在一起的,目標重合不好判斷,那麽他到底是想恐嚇誰呢?”
她話鋒一轉,瞥向阮夜笙:“我隻是單純地討厭這種行為,卻並不害怕。”
阮夜笙隻是一直保持著微笑,任由她審度了。
“你剛才在害怕,你覺得他針對的是你?”奚墨的聲音放低了:“按照你的性格,突然一隻死雞還不至於將你嚇成那樣,你沒那麽弱,所以是以前發生過類似的事情麽?還是得罪了什麽人?”
曾經阮夜笙在細節上所表現的那種謹慎,還有她之前若有若無的敏感,奚墨現在似乎都有了某種程度的理解。
阮夜笙咂摸了下嘴,笑道:“我的性格你又知道了?原來你這麽關心我呢。”
奚墨一臉漠然。
跟著她像是又在某個更重要的點上幡然醒悟了什麽,頓時有點發怔。
“是。”阮夜笙知道奚墨一旦注意到了,按照她那種嚴肅清晰的邏輯思維方式,還有眼下的形勢,有些東西也不再適合繼續隱瞞下去,還不如適當地承認一點,就大大方方地說:“以前是有點麻煩,後來風平浪靜了很久,剛才突然發生那種事,我以為麻煩又回來找我了。”
奚墨卻還浸在那個想法中沒有回過神。
現在身體互換,她搖身變成了阮夜笙,這個秘密隻存在她們二人之間,別的人都不知道。如果真的如阮夜笙所說是在擔心以前的麻煩找回來了,那麽剛才那隻死雞砸過來的目標應該是……現在用著阮夜笙這副身子的自己才對。
阮夜笙本身已經不再是目標了。
那麽她為什麽還要那麽驚慌失措?
是因為以前的陰影而條件反射感到害怕麽?
奚墨繃著臉,內心突然有點不大平靜。
難道她是擔心我代替她成為目標才……
……錯覺。
……這必然是錯覺。
奚墨冷道:“那你怕什麽?如果真是以前什麽不幹不淨的人要找麻煩嚇嚇你,現在也是我在擋槍子,你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了,誰認得出來你?”
阮夜笙故意一副恍然大悟如夢如醒的模樣:“也對,我怎麽沒想到,我真笨啊。”
奚墨:“……”
完全就是錯覺!
奚墨驟然又感到沒來由的不悅,表情冷冰冰的:“你以前到底惹了什麽麻煩?怎麽還會有人用這種手段來恐嚇?”
“人活在世上,誰沒點大大小小的麻煩呢。”阮夜笙偏了下頭,表情沉斂了起來:“既然你現在已經知道了我以前有過麻煩,就一定要小心點,諸事注意,看到什麽不對勁的就跟身邊的人說。聽歡是我的朋友,你可以相信她。”
“我能問下是什麽麻煩麽?”奚墨道。
阮夜笙搖搖頭:“也許你很難相信,但是很多時候我自己也……不大明白。我一直在想辦法麵對,可是即使到了現在,我連帶來麻煩的是誰也不知道,很多東西,總是莫名其妙地就來了。”
奚墨發現她的眼神非常認真,還帶著些複雜的愁苦,可能是有苦衷不方便說,也就沒再問了。
阮夜笙輕輕說:“我會盡快想辦法跟你換回來的。”
奚墨目光飄了飄。
也許是習慣了阮夜笙一貫裝模作樣的狡黠,隨時隨地的發騷,現在陡然這麽認真,看起來還頗有那麽一股子脆弱得令人心軟的味道,她有點不大適應。
“沒什麽。”奚墨不以為意:“我不像別人,還不至於被一隻雞嚇壞。”
“你現在不著急了?之前不是恨不得掐著我的脖子強迫著我換回來?”
“強迫你有用?”奚墨隨口一句:“要強迫你有用,我早就天天強迫你。”
阮夜笙臉上泛起莫名的紅暈,暈著春水的眸子看她一眼:“你打算怎麽強迫我?”
奚墨:“……”
你臉紅個什麽勁!
也許是太煩躁了,她也莫名奇妙地越來越熱,之前心靜帶來的涼爽一下就被大太陽蒸發了個一幹二淨,渾身上下都要冒煙。
阮夜笙突然轉過頭,奚墨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看見柳於絲不知道什麽時候經過了這裏,手裏拿著把道具宮扇扇得起勁,一雙眼正往自己身上斜過來。
柳於絲自認使出渾身解數都不能讓嚴慕對她有什麽表示,眼前這個過氣的女人竟然第一天就吸引了嚴慕的注意力,心裏很不是滋味,當下也沒拿正眼看奚墨,隻是笑著看向阮夜笙:“奚姐,你怎麽在這呢?”
阮夜笙沒什麽起伏地說:“乘涼。”
“這倒是挺涼快的。”柳於絲顯然想繼續套套近乎:“林導不是請你去拍照嗎?”
“拍了。”
說了幾句,阮夜笙的回答都像是剛從冰箱裏凍出來的,冷氣直冒。柳於絲也聽說過這位大牌有時候的性情,比較難以接近,此番討了個沒滋沒味,卻也沒辦法,她搖著宮扇左右看看,當下看到了一旁地上那把散開了的折疊傘。
“天啊,這傘裏怎麽有血流出來?”柳於絲的聲音叫出了那麽一點裝腔作勢的誇張。
奚墨感覺她滿頭滿臉的脂粉味都要噴自己身上,表情漠然,懶得搭理她。
“到底是什麽東西啊?”柳於絲好奇之下,就想湊過去看。
“死東西。”奚墨道。
柳於絲:“……”
柳於絲壯著膽子打開看了一眼,她十指沒沾過陽春水,怎麽殺雞都不知道,自然毫無懸念地被嚇了一跳:“你們怎麽把死雞裝在這裏?”
一個當紅影後,一個過氣女演員,還帶著一隻死雞在旁邊,這種組合到了柳於絲的眼裏,最終匯聚成“變態”兩字。
怕她誤會到處亂說,奚墨這才牽著唇角,衝柳於絲微微一笑:“中午加餐,我殺隻雞吃。不想吃飯店的,就想吃個自家味道。”
心說你走。
盒飯難吃,劇組裏的確很多人會選擇自己開小灶,柳於絲沒想別的,隻說:“你怎麽還自己殺雞呢?”
奚墨一副孤家寡人無人照顧的嬌弱樣:“柳小姐,我身邊隻有一個經紀人,還不靠譜地在那睡大覺,什麽都得我自己來的。”
快點走。
柳於絲刨根問底,可能學生時代十分好學,以至於老師也會被她問煩:“可你殺雞不在廚房殺,跑這來做什麽?”
奚墨擺擺手,精分現場全身都是戲,說:“是這樣的,原本我是借了個小廚房,結果沒留神雞跑了,一跑跑到這,我就一路追過來,心裏這個著急啊,別提了,然後就在這碰上了奚墨跟她保鏢顧棲鬆。顧棲鬆一下幫我把這雞給捉住了,又順手在這幫我把雞殺了,到底是特種兵,一刀幹淨利落,還借傘給我裝著,這樣我提著雞就可以直接回去拔毛了,顧棲鬆同誌真的是活雷鋒呢。”
你還不走!
阮夜笙端著神色,淡淡點頭,表示自己是證人。
奚墨又哦一聲,對柳於絲說:“你是不是要還問我顧棲鬆去哪了呢?殺雞殺得滿手血,他洗手去了,一會就回來,我們在這等他。”
你到底走不走!
柳於絲抬眼看去,剛好看到遠處一個男人往這邊走過來,正是顧棲鬆。她本身也光顧著長胸去了,沒剩下多少智商,一琢磨感覺好像是那麽回事,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再說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在這討個沒趣,說聲:“奚姐,我過去那邊了啊,你慢慢乘涼,有空聊。”
阮夜笙點點頭,柳於絲扇著扇子走了。
瘟神離去,阮夜笙眼珠滴溜一轉,笑了:“你還挺會扯的。”
“你也挺會裝的。”奚墨回她。
顧棲鬆一張悶葫蘆臉走過來,朝阮夜笙肅然說:“對不起,沒抓到。”
當時顧棲鬆離得有一段距離,等他做出反應處理完雞翻出牆去的時候,牆後麵那人早就跑遠了,阮夜笙本來也沒抱有多大希望,隻問:“那看見了麽?”
“看見了,隔得遠看不太清楚,背影挺瘦的,戴了鴨舌帽,像是個女人。”
奚墨和阮夜笙同時看著他:“女人?”
顧棲鬆說:“她跑得很快,而且很熟悉周圍環境。請放心,我會繼續調查的,附近路段上可能也會有監控,待會就去申請。”
阮夜笙想了想,說:“你去告訴路清明,讓他再多安排幾個人盯著。”
“他已經知道了,正在處理。”
“這事先別聲張出去,私下來,靜觀其變。”
顧棲鬆點頭。
阮夜笙讓顧棲鬆把雞帶回去交給路清明,看看能不能調查出什麽細節來。經過這場風波,奚墨什麽心情也沒了,直到開機儀式結束,眾人散場,阮夜笙都不遠不近地待在奚墨身邊,保證奚墨能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
而就算這樣,工作還是得繼續。
時間很緊,中午吃過飯休息了一段時間,劇組在鄧府集合,準備開拍。
為了節約資源開銷,電視劇基本都是場景集中拍攝模式,怎麽方便怎麽來,先把一個場景裏所有的戲都拍完了,才換到下一個場景,根本不會按照劇本的發展順序來,成劇全靠後期剪輯,於是轉換神速,上一場拍攝男女主角才還沒王八看綠豆對上眼呢,下一場他們就能回老家結婚。
天氣熱得不行,片場工作人員忙忙碌碌,到處都是器材和人影,更是將這種悶燥推到頂點。
阮夜笙坐在傘底下讓化妝師給她補妝,馮唐唐忙著在旁邊幫她扇風,林啟堂叫來了奚墨,給她們倆說戲:“今天都是鄧府的戲,你們主仆兩人的對手戲很多,先拍那場秋千的戲,這時候鄧綏還沒入宮,心思相對單純,從小在定厄的庇護下長大,對定厄是十分依賴的狀態。你們第一次合作,先磨合磨合,找找感覺。”
阮夜笙中午沒能午睡,眼神有點疲,不過對上林啟堂的時候還是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了那麽一些,她一邊補妝,偶爾跟林啟堂做些交流。
大致交待完了,林啟堂又看向奚墨:“至於阮夜笙你呢,很多時候奚墨有戲的時候你得在旁邊,奚墨出來的時候你好好跟著,時刻注意一下自己,就算沒台詞的時候,表情什麽的還是要到位,到時候會給到特寫,還有注意走位。”
“好的,林導。”奚墨表麵裝出謙遜的模樣,連連點頭。
等到各機位就緒,演員到位,林啟堂坐在監視器前示意開始,場記啪一聲打個板,開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