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驚心(一)
雨雖然來得迅疾,停的到也快。阮阮剛說了雨後清新,福叔就提議到花園裏用餐,緊跟著許流蘇就站起來拍手叫好。
許維笙戲謔的說,“在英國好幾年了,空學了一身洋打扮,真正的淑女風範倒是一點兒沒學到,更是沒有東方閨秀的樣子。”
許流蘇被許維笙說的有些窘,不禁嘴一撇,從花瓶裏抽出一支玫瑰向他砸去,“我知道,你是喜歡東方閨秀的,可是呀,也不知哪家的閨秀能入得你的眼,我真替你發愁!”
許維笙一副委屈的神情,向阮阮求助,“阮姨,你瞧瞧,伶牙俐齒的,我倒是管不住她了!”
阮阮正忙著將餐盤撤換到室外的餐桌上,聽到許維笙的話,不由笑著說,“終歸會有人能管得住她的!”又看了許流蘇一眼,話卻是對許維笙說的,“維笙啊,哪天看她不順眼了,央你母親趕緊給她找戶人家嫁了,省得操心!”
許流蘇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接話,目光掃向楚天禹,卻又因為害羞不敢多做停留,於是囧上加囧,臉跟火燒似的。
阮阮依舊不放過她,在彼得麵前優雅站定了讓他給自己披上了披肩,而後端起酒杯小小喝了一口,“要是瞧得上我家天禹,我倒是很樂意接過這份操心!”
許維笙笑的歡快,福叔也是,阮阮又把話原封不動的用英文給彼得翻譯了一遍,於是,彼得也笑的厲害,這麽一來許流蘇幾乎不敢抬頭了。
楚天禹倒是沒有說話,隻是徑自落座在餐桌旁。許流蘇暗自以為他是默認了,就挨著他坐了下來。
至此,這個話題算是過去了,雨後微涼加上晚風輕拂,阮阮不禁緊了緊肩上的披肩,正了正臉色,對福叔道,“老梅,前些日子我收到貿易行的電報,說船途經蒼州的時候,貨讓蘇崇智給扣了。彼得托了在蒼州的愛德華先生去疏通,可那蘇崇智卻分毫麵子不給,隻喝一杯茶的功夫,愛德華就從督辦府出來了。你也知道,那蘇崇智就是個喂不飽的狼,大總統的電令他都根本不當回事事,我琢磨著這事有些難辦!”
她話一出口,許維笙就哼了一聲,“蘇崇智就是一塊膩死人的肥豬肉,仗著和西南三省關係好,每每私自扣押了貨之後都說是遭遇了船難,當真是明目張膽。”
福叔抽著煙,他很清楚,隻要那雁過拔毛的蘇崇智坐著蒼州督辦的位置,自己的生意就沒法做的順當。
阮阮略一沉吟,“老梅,不如我們這樣……”話說了一半,阮阮忽然發覺楚天禹怔怔的站了起來,望向柵欄邊上的一個月白身影。順著楚天禹的視線看過去,阮阮看見柵欄邊上站著的是個身穿淡藍色中袖布上衣和黑裙子的女孩子,深婉又風致,縱然有許流蘇在,也掩不住她身上的月華和優美。
“淩小姐?”許維笙也略微吃驚的走了過去,像是忽然間明白過來,“我竟然忘了,你就住在普涅爾街!”
淩清淺眼裏有微微笑意,麵龐像是開的滿滿的白茶花,“一直都沒有謝過許先生呢!”
許維笙和善道,“何必這麽客氣呢!當日在船上我便佩服你的勇氣,隻是後來才知道,天禹竟是阮姨的兒子!”
阮阮有片刻的震驚,隨即就明白了這個女孩和兒子之間肯定有關聯,她問楚天禹,“怎麽回事?”聲音裏夾雜著慍怒。
“清淺是隨著我來法蘭西的……”
阮阮看著淩清淺的眉眼,追問道,“私自隨你來的?”
“是的!”楚天禹聲音有些沙啞,看向淩清淺的目光裏隱有愧意。
許流蘇的目光在楚天禹和淩清淺身上來回停留,臉色變幻的也快,心想著自己在英國多年,一向是自以為心性開明思想奔放的,可眼前這個淩小姐看似文弱,卻是有著不小的勇氣的,隻可惜,她跟著來的人卻是楚天禹。
卜蘭迪太太為淩清淺加了把椅子,福叔也親切的招呼著,可不請自來的尷尬卻始終縈繞在淩清淺的腦中。她沒有料到阮阮在,而且楚天禹身邊還有女伴。
氣氛有些沉寂,許維笙悄然抬眼,順手就將一杯香檳酒遞到了她麵前,她回他一笑。
那一笑,竟讓許維笙舍不得收回視線。
“淩小姐,”許流蘇笑語溫柔,“為你的勇氣,cheers!”
餘綽的聲音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什麽勇氣啊,她就是一隻呆頭鵝!”
一語落,阮阮唇畔再也沒有了弧度,她問許維笙,“維笙,你都還知道些什麽?”
許維笙一個激靈,“當日在蒼州我與他二人乘的是同一班船,閑聊之中淩小姐說想找份工,都是華人,我便稍微留意了些,後來就聯係到了萊沃家……”
彼得自顧自的喝著酒,福叔輕輕拍了拍阮阮的肩頭,阮阮便隨他離開了餐桌,見阮阮離席,彼得也擱下杯子跟了過去。
主菜是卜蘭迪太太做的肚子裏塞了蘋果和李子幹並被烤的皮脆肉酥的烤鵝,還有裹著甜醬的杏仁薑餅,可此時此刻,再美味的菜肴也引不起幾人的胃口了。
餘綽仰頭將杯中酒一口飲盡,閉了閉眼,緩緩搖了搖頭,“你這些天不都是想見到他麽,怎麽見到了,卻一句話也不說呢?你不欣喜麽?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這麽個詩情畫意的景兒,你不要和你的楚大公子去雷蒙湖邊上溜達溜達麽?”
他的話裏醋味很濃,還拐彎抹角的帶上了許流蘇,有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味道。這時,許維笙才明白過來,餘綽先前盯著楚天禹那眼神,分明是針對情敵的。這個餘先生壓根沒看上自己的妹妹,他中意的是淩小姐。
楚天禹聽餘綽語氣酸溜溜的,又想到他姓餘,心裏已然明了眼前這個瘦不拉幾的男人是誰了。正如餘綽看楚天禹不對味一樣,楚天禹看餘綽也鄙夷的很,更何況先前在省城他還被餘家家丁揍的不輕。
緊抿著嘴唇,拉著淩清淺的手,楚天禹柔聲說,“清淺,既然餘少爺都說了,那我們這就去湖邊!”
眼看著楚天禹就要丟下自己而和淩清淺離去,許流蘇急忙‘哎’了一聲,以示不滿。
餘綽懶散的靠在椅背上,扇風點火道,“許小姐,你不跟著一起去麽?”
他這麽一說,許流蘇很是難堪,如果巴巴的跟了上去,難免會讓旁人笑話,人家明明是一對兒,自己卻硬是要湊過去。可心裏偏又惱淩清淺,憑什麽她一來,楚天禹就要丟下自己?於是,站在餐桌旁,許流蘇進退兩難,隻等著楚天禹能邀上一句,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