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雪能掩汙穢 無奢亦無失
三杯茶暖，相對無言。一個是複仇心切聽不進秦茳苦勸，另一個雖是少年英姿卻經曆了前世世故多了一分老城心計。
若不是對麵坐的是如花的少女，恐怕秦茳早就拍桌而起，扔下一句：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可現在，那女子一身素衣，雖不算是純白縞素，卻如一朵盛開的白玉蘭，恰逢南方雨季，花碗裏潤著半汪清水，半垂著花枝，說不出的嬌柔無助。
隻一輕顫，晶瑩如珠便滑落，一隻纖手輕揚起用袖角擦了擦淚痕。沐雪的再次揚起臉來，看著秦茳依然少女無暇。
秦茳輕輕的歎了口氣：“你要是非想去找這個何叔，我也不攔著你，但是.……”秦茳頓了頓，依賴告訴她何剛也是他殺父仇人未免殘忍，二來那樣就暴露了那天偷聽到的事。憑直覺，沐雪要比柳煙兒心機深很多，但是這件事畢竟關乎機密，沐雪知道越少恐怕對她對自己都更有利。
門外咣當一聲，接著似乎有些爭執的聲音，秦茳站起身來走到門邊，輕輕的開了一條縫隙。店小二站在隔壁的門口，拉著一個人不讓他進屋：“我說公子，這個時辰還要熱水，給不給點爐火費都算了，您這店飯錢也差了許多，再不然明日舍我個麵子你們趕緊走吧。”
“小哥莫吵，家母病重，麻煩小哥再寬限個一兩日……”那人說著低聲哀求著。
也有似秦茳一樣打開房門看看出什麽事的，聽到因為欠了酒店的店飯錢，便紛紛關上門。那店夥計有些不甘數落道：“有病就趕緊治病，這店裏開門做生意，真要是拖著死在這如此晦氣的事別拖累了我，今晚再給你一夜，明早趕緊走。”
“這.……還請小哥再容兩日，隻要我把這些手稿賣掉，肯定有錢付賬。”
“哼，我說你就算了吧，如今兵荒馬亂的誰會有閑情看什麽詩詞文章，你若真有本事，這太原府也大金朝科考考區，怎不見你中了考選得了功名。別拿那些破紙忽悠我，都不如交鈔有用……”
“小哥小點聲，小哥小點聲。”
這人也是低聲下氣，竟委屈得不顧店夥計越說越難聽，隻求他小聲別吵到房中的人。
秦茳也是聽的來氣，看這陣勢那邊的客人不答應明早搬走，夥計似乎糾結著沒完了，自己好歹也是有家店的人，平時也囑咐高歡他們，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見這家店夥計如此行事，秦茳一推屋門，木門咣當一聲，秦茳一腳門裏一腳門外，靠著門邊揣手道：“店家小哥，誰都有為難的時候，能容且容，那裏既然有病人，不如明日再說。”
店夥計回頭看了一眼秦茳，一個十五六歲少年，倒有幾分富家公子的模樣，不敢直言頂對便假笑不笑的說道：“都是你這書生，看看，擾了其他客人休息了不是？”
“是我錯，是我錯！”門裏的人探出個身子帶著歉意的朝秦茳拱拱手。
秦茳朝那人看去，二十多歲的年紀，小山眉眉形清秀，細長眼高鼻梁，臉盤微圓看上去幾分文氣卻不失憨厚。
夥計仿佛有些得寸進尺：“知道錯了，就抓緊搬走，若是因你攪了其他客人清淨，就別等天明。”
那人臉上起了一片愁雲：“小哥通融，這大雪天的病人也沒辦法挪動。”
秦茳實在看不下去了：“你跟他廢什麽話啊？！”
店小二回頭彷佛有人撐腰開口道：“就是，我跟你廢什麽話？”
話還沒說完，領子就被人從後麵提起，他一轉頭，提著他領子的正是剛才說話的少年。
“我是說，他跟你廢什麽話，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店小二被秦茳從後麵一拽沒了防備，一個踉蹌蹲坐在地上，站起來剛要發火，一錠約麽二三兩的銀子被扔道麵前，銀子落在地板上咚的一聲。
“這些夠不夠他店飯錢。”
“夠夠，還多了不少，這位公子您得見諒，咱們開店做生意得賺錢不是？”店夥計從地上爬起臉上堆著諂媚的笑意。
“少廢話，多的足夠去請個郎中來，趕緊去！”秦茳聲音不高，那店夥計拿了銀子自然樂顛的退下。
房間裏的年輕人有些慌神：“這位小公子，這.……你我素不相識……”
“不算事，人生在外難免有個難處，待會先給令堂看了病再說，若是不夠我再給你些。”這道不是秦茳充大頭，錢對他來說確實也不算個事。既然開局沒給他什麽驚天係統，也沒什麽紈絝身份，倒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
“在下元好問字裕之，太原秀容人，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元.……元好問？秦茳腦袋嗡了一下，這難道就是寫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的元好問？！心中感歎，可惜自己理工男，能記下的古文詩詞都是考試必考的，真見到古人大家，也隻好心中生出許多欽羨，忙拱手回禮：“我姓秦，秦茳，江中水草的秦。”
元好問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秦公子這說的倒是幾分幽默。”
秦茳也知自己緊張，他撓撓頭略帶尷尬的笑了笑，接著朝房間裏瞥了一眼，裏麵婦人咳嗽聲：“裕之兄還是請回，屋裏的暖氣都快散盡了。”
元問好忙帶上房門兩人站樓廊上，他歎口氣：“哪有什麽暖氣，這店家今日炭火都沒續過。”
“待會讓店家小二給添上，久聞裕之兄大名，今日得見實屬榮幸。”秦茳都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表達了。
元問好卻臉一紅：“我哪來的大名，潦倒至此，讓賢弟見笑，到不知道賢弟有沒有字號，我稱呼起來也方便些。”
“就叫我秦茳便好……”
房間內咳嗽似乎比剛才又高聲了一些，元問好忙拱手：“我得去看看了，回頭再聊。”說完便匆匆轉身回了房間。
秦茳搖搖頭，記得阿克占鳴提過此人，不是說他是少年神童嗎？怎麽會淪落到如此地步，難道隻是同名？看著店夥計請來郎中正朝樓上走，秦茳又暗自笑笑，即便同名又怎麽樣，難道看著不管。
轉身回房間，卻見沐雪站住窗前，窗戶開著雖有些涼氣進來，倒是讓屋裏的炭火味道散了些多些清新。
聽見秦茳進了，她沒轉身，隻是幽幽說道：“看這窗外的雪，似乎為迎我而來。”
秦茳也走到窗邊，窗外一片銀裝素裹：“沐雪.……雪深了，就蓋住了很多汙穢，但總有重見天日的時候，隻怕到時候雪化了你看清了，便會多些失望。”
沐雪搖搖頭：“不報奢望，便沒了失望之說，我想能做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