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宿

  聽聞皇后此言,言詩云和夏侯菱二人都是一愣,不過片刻,夏侯菱已經神色如常地退了出去,她雖然常年卧病在床,可到底不是個笨人,皇后留下太子妃究竟要說什麼,她大概也能猜得出來。


  同時她自己的心中也不免有一種危機感,雖然皇後方才的那些話是為了敲打她們,但是卻未嘗沒有道理,在這皇宮裡最重要的不就是子嗣嗎?沒有子嗣傍身,就算再受寵愛也沒用。


  夏侯菱走出皇后的寢宮,卻越發一副心事深沉的模樣,自從自己嫁給太子殿下以來,殿下對自己的確很好,連伺候自己的下人都說,殿下待自己要比待太子妃好上一些。也許是因為自己身子不好的原因,太子殿下對自己的關心的確要被對太子妃多上多上一些。


  因此,自己身邊的那些伺候的人就都說,殿下更喜歡自己,所以對自己好。殿下對自己好,這自己是知道的,可若說殿下喜歡自己……她總覺得殿下對自己的關心好像很客氣,這是喜歡嗎?夏侯菱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喜歡太子殿下的,所以有的時候會忘掉身份,想要更加親近他一些。可是殿下對自己卻一直都是行止有度,好似做什麼事情都在把握著一個分寸。


  還是說,男人的喜歡跟女人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主子,東宮在那邊。」


  隨著身後宮女的提醒,夏侯菱才回過神來,原來自己一心想著心事,竟然走錯了方向。苦笑一聲,夏侯菱不再糾纏方才心中所想之事,不管殿下當初為什麼要堅持納自己做側妃,她都是心懷感激的。若不是太子殿下此舉,自己只有在那個鮮少有人踏足的院子里孤獨等死了,哪裡會有現下的境遇?她現在只希望自己的身體能支撐得久一點,她現在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想要繼續活下去。


  而此時的言詩云坐在殿中卻難免心有忐忑,她也猜得到皇后是要跟她說什麼,所以才越發覺得難堪。


  但是皇后在盯著言詩云看了半晌之後,卻沒有像她們預想之中的那樣,跟言詩云重提子嗣的事情,皇后只是用平淡的語氣吩咐言詩云道:「既然已經知曉蔚王妃有了身孕,那明日你便出宮去看望一下蔚王妃,輩分上來說,她也是你的長輩,到時候替本宮也祝賀一下。稍後本宮會讓人把賀禮準備好,送去東宮,明日出宮的時候,你記得帶上。」


  言詩云稍怔了一下,這才開口應了一聲。


  皇后隨即便是開口吩咐言詩云退下了,言詩云雖然心中不解,但是也依言退身而去。真是奇怪,皇后留自己下來,就是為了跟自己說這個?

  皇后本來要說的自然不止是這個,對於言詩云一直沒有子嗣的事情,皇后一直都是耿耿於懷,畢竟言詩云是太子妃,將來懷瑾登基之後,她是要做皇后的,只有從她肚子里出來的才是名正言順的正統嫡子。以前好歹還有蔚王妃一起陪襯著,可是現下蔚王妃有喜了,皇后心中自然越發著急甚至是惱怒,原本單獨留下言詩云,是有火氣要衝她發的。


  但是在她開口之前,她卻又是想通了,縱然是朝太子妃發火又有什麼用呢?難道自己斥責她一頓她的肚子就能有消息了嗎?她跟太子已經成親這些年了,看得出來她自己也十分希望能懷上孩子,只是現在看來……只怕是希望渺茫了,都已經好幾年了,什麼葯都喝了,都沒能懷上孩子,以後只怕也不可能了。


  皇后想著,縱然自己說了也是白說,倒不如索性不開這個口了。


  言詩云退出去之後,皇後身邊的宮女見她臉色不太好,猶豫著上前輕聲問道:「皇後娘娘身子不舒服嗎?要不要奴婢去請個太醫過來給皇後娘娘瞧瞧?」


  皇后沖她一擺手,「不必了。」她只是心裡難受,一想著這懷瑾的正妃很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有子嗣,她就懊悔,早知道這樣,當初自己就不選這個言詩云了。事情已然如此,若是言詩云不犯下什麼大錯,這個太子妃也是不好隨意廢的,可若是言詩云的確再也無法有孕,那懷瑾豈不是註定沒有真正的嫡子?真是叫人頭痛……


  不過蔚王妃有喜的消息也讓她鬆了一口氣,那瑩妃臨死之前說的話她可還沒忘記,她一直在心裡暗暗擔心,將來會有什麼不可控制的事情發生,好在蔚王妃終於有喜了,就算是之前有什麼念頭,也該是斷了吧。


  她現在只希望言詩云能知道抓住機會,明日出宮的時候,想辦法從蔚王妃的口中套出那個能讓她懷上孩子的藥方。


  言詩云回到東宮之後,就屏退了所有人,兀自靠在內殿之中的沉香榻上發獃,蔚王妃有喜的消息帶來她的衝擊不小,憂喜交加,尤其明日自己要出宮去看望蔚王妃,不知道能否從她口中問得……


  以自己對蔚王妃的了解,她應該不至於在這件事上藏私的吧?如果自己能得到藥方,得以懷上太子殿下的子嗣,讓她做什麼都行。


  過了許久之後,有宮女急急進來通稟,「主子,太子殿下朝這裡來了。」


  原本還在走神的言詩云一聽這話,立刻從榻上站起身來,快步朝殿外走去,準備迎接段懷瑾,抬眸一看,天色都暗了,沒有想到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了這許久。不過,今天不是太子殿下留宿菱側妃那邊的日子嗎?怎麼會到自己這裡來?

  自從菱側妃進了東宮之後,太子殿下在太子妃和菱側妃房中留宿的時間十分規律,除了月初和月末這兩日,他一定會在太子妃房中留宿之外,其他時候都是輪流在太子妃和菱側妃房中留宿。


  而昨日太子殿下是在自己這裡留宿的,按照他的習慣,今天應該是在菱側妃那裡用晚膳並且留宿的,太子殿下怎麼突然……?

  一邊想著,太子妃已經迎出了殿外,見著段懷瑾走近,正要拜服下去,卻是被段懷瑾給扶住了手臂,「無須多禮,進去吧。」


  嫁給了段懷瑾這些年,言詩云也已經習慣了,太子殿下絕對算得上是個好夫君,從不亂髮脾氣,也時常能感受到他的關懷,別說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那些普通男子都未必能做到他這樣對自己的妻子,只是她有的時候倒寧願讓太子殿下對自己發脾氣,這樣能讓她感覺自己並沒有被他隔絕在心門之外,有的時候她感覺自己面前站著的好像並不是自己的夫君,而只是一個彬彬有禮的陌生人。


  隨著段懷瑾一起進到殿內,言詩云剛要開口,就聽得段懷瑾道:「讓人傳膳吧,有些餓了。」


  言詩云在心中暗自斟酌了一下,才謹慎地開口道:「可是今天不是殿下去菱妹妹那裡的日子嗎?」


  「無妨,我方才已經去看過她了,便在這裡歇下好了。」


  原來,殿下已經告知過菱側妃了,可是為什麼呢?太子殿下有什麼非要今晚在自己這裡留宿的原因不可嗎?


  言詩云一邊轉身吩咐宮人去傳膳,一邊在心中暗自揣測著段懷瑾的意思,驀地,她腦海中靈光一閃,她知道太子殿下為什麼要壞了規矩,來自己這裡留宿了。


  蔚王妃有喜了這樣足以引起眾人議論的事情,肯定也逃不過太子殿下的耳朵,自己之前還在想,太子殿下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有什麼反應,如今看到太子殿下堅持今日要來自己這裡留宿,她已經不想去探究太子殿下在聽到蔚王妃有喜的消息之後是什麼樣的反應了。


  她只知道,太子殿下之所以會壞了之前的規矩,今日要在自己宮中留宿,是顧慮著自己聽到蔚王妃有喜之後的心情,他是想要留在這裡,陪著自己,在今天這樣足以給自己帶來不小衝擊的日子。


  想到這裡,言詩云心中有些酸酸甜甜的,她知道太子殿下從來也沒有把他的一顆心繫在自己的身上,但是他能這樣細心關懷自己,自己又有什麼好奢求的呢?縱然是普通人家的夫君只怕也做不到如此。況且是自己面前這個將來要做皇帝,會有三宮六院的男人,自己也該知足了。


  很快,宮人們便是把飯菜端了上來,言詩云含笑給段懷瑾布菜,段懷瑾也沒有阻止。


  「聽聞今日母后將你跟菱側妃二人叫去了?母后說的一些話,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莫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這番寬慰的話讓言詩云心中又是一暖,微微點頭道:「我知曉。」


  段懷瑾也不再說什麼,只是低頭吃菜,言詩云暗暗打量了一下段懷瑾的神色,這才開口道:「母后說明日讓我出宮去看望一下蔚王妃,等會兒就會差人把賀禮送來,殿下有沒有什麼賀禮要準備的?我明日一併帶去?」


  這倒不是試探,只是明日要出宮看望蔚王妃這件事,最好還是讓太子知道一下比較好。


  段懷瑾聞言繼續吃菜,連神色都沒有絲毫變化,只是輕聲應道:「賀禮的事情,你自己看著準備吧。」


  「好,我知道了。」


  言詩云也不知道自己看到太子殿下的反應是失望還是什麼,總之心裡有些怪怪的,本以為殿下在聽到自己說這個的時候,多少會有些異樣,可是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如果不是真的放下了蔚王妃,就是把她在心裡放得更深了些。


  段懷瑾這夜到底是在言詩云這裡留宿了,而不遠處有一個宮女正朝著這邊看,眼看著這邊的燈熄了,這才轉身離開。


  「小姐,太子殿下真的在太子妃那裡歇下了,燈都熄了。」女子的語氣裡帶著不滿和委屈。


  夏侯菱看向那女子,淡淡笑著道:「我不是都跟你說了,今日殿下有特別的事情要在太子妃那裡留宿,你幹什麼還巴巴地跑去瞧?」


  她是自己在娘家時就一直伺候在身邊的侍女,所以在私下裡沒有旁人的時候,還是習慣喚自己『小姐』。


  「話說這麼說,可是小姐你多吃虧啊,昨天殿下是歇在太子妃那裡的,今天本來就應該來這裡。」那侍女猶自有些不平。


  「好了,我告訴你太子殿下為何今日一定要在太子妃那裡留宿,只是你把嘴巴給我閉緊了,千萬不要跟旁人說。」夏侯菱無奈地道。


  那侍女聞言頓時好奇,立刻點頭道:「好,奴婢絕對不說出去。」


  「今日太醫出宮去蔚王府,診出蔚王妃有了喜脈,觸動了太子妃的傷心事,今日太子殿下是為了陪陪她,不想讓她那麼傷心,所以才去她那裡留宿的。這是太子殿下之前來這裡的時候,親口跟我說的,他不想被旁人知道,那時候不也把你給屏退了嗎?」


  那侍女聽完之後,才露出笑臉,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樣,奴婢還說,既然太子殿下都決定今晚要在太子妃那裡留宿了,為何還事先來小姐這裡一趟,原來是像小姐來解釋的。在太子殿下的心裡,還是小姐更重要一些。」


  夏侯菱聞言面上一紅,嗔怪地道:「胡說八道什麼?」


  因為現下這裡只有她們主僕二人,所以這侍女說話也沒了顧忌,笑著道:「太子殿下要在太子妃那裡留宿,還要事先過來跟小姐解釋一下,這不是把小姐放在心裡是什麼?還不是怕小姐會生氣?」


  「還說,你要是再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夏侯菱雖然不讓自己的侍女繼續說,但是她心裡卻並沒有著惱,反而是高興的,其實太子殿下想去誰那裡留宿就去誰那裡留宿,根本不必要跟自己說,可他偏偏過來先跟自己解釋了緣由,心裡怎麼會不感動呢?

  「小姐,您在府里苦了那麼多年,如今終於是苦盡甘來了。奴婢瞧著,老爺和夫人待小姐你都未必有太子殿下待小姐好。之後若是再生下孩子,就更好了。」說著,那侍女不由壓低了聲音道:「太子妃生不出來,您肯定能生得出來。」


  「好了,別說了,伺候我休息吧。」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但若是自己能早點懷上殿下的孩子,自然就更好了,只是這樣的話只可她們主僕兩個私下裡說說,萬不可讓旁人知曉。


  次日一早,菱側妃收拾妥當之後,來到言詩云的殿中給她和段懷瑾二人請安,見言詩云身邊的宮女正在清點賀禮,不由開口道:「姐姐這是要出宮去給蔚王妃賀喜啊?」


  言詩云笑著點頭,「是啊,這樣的喜事,自該去恭賀一番的。」


  「以前聽聞別人說蔚王府不許女子進入,那時就一直好奇,這蔚王府究竟是什麼樣子。」


  她說這話,原本也沒有別的意思,段懷瑾聽了之後,想了想,開口道:「進宮之後便難得出宮一次,借著這個機會,你也跟太子妃一起出去看看吧。」說著,便是轉頭對言詩云道:「你們兩個不用著急趕回來,在外面好好逛一逛,我會吩咐好隨你們一起出去的人,不必擔心他們會在母後面前說什麼。」


  夏侯菱聞言面上一喜,她原本也只是隨口說這話,沒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准許自己隨太子妃一起出宮。之前在夏侯府的時候,家裡人都不太待見自己,自己也就一直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幾乎從不出門,但凡是要夏侯家小姐露臉的場合,都是自己的妹妹出現,所以她也想看看市井街道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言詩云聽到段懷瑾這話,倒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淡淡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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