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不見了嗎

  道路的盡頭,是一所宅子。磚牆灰瓦,門庭看起來倒也不小,只是處所這樣偏僻,看樣子不會住著什麼有身份的人家。


  女子走到門口,正欲敲門,卻忽然停下。似乎是猶豫了片刻,便轉過身來,走到一邊,伸手敲了敲一側的偏門。


  這女子,正是連城。


  很快一個僕人過來開了偏門,驚喜地叫道:「小姐!」


  連城點了點頭:「這幾天,有沒有人來過?」


  「沒有啊。」僕人年歲已老,看見連城歡喜之下,臉上清清楚楚顯出了皺紋:「小姐,報紙上說你被人抓走,是真的嗎?你的臉色這樣差,你是不是真的受傷了?」


  「我已經沒事了,這些天發生的事,我會告訴你。但報紙上亂說的事,千萬不要給士頤知道。」連城神色焦急:「你確定這幾天,都沒有人來過嗎?」


  「真的沒有人,小姐,有什麼人要來?」老僕問道,「是為了士頤少爺嗎?」


  「會不會是四天前的半夜來的,你們沒有聽到?」連城不答,只是追問。


  「小姐放心,你把士頤少爺交給了我們,我們不敢輕忽。這門上日夜有我老頭子守著,巷子里過個人,我也能聽到,絕不會有誰來了,我不知道的。」老僕道。


  連城微笑:「戴叔,我當然信得過你,信得過你們。」只是焦急之色始終難掩:「戴叔,若是有人來,還請你多留意。他大約這麼高,眉眼乾淨,名叫許月夢,拿著我的手袋,裡面有我用的那一隻法國口紅為信物。你好生收容他,然後跟我聯繫,只是對士頤,先不要多說什麼。」


  戴叔臉上早已經臉露驚訝之色,連城剛剛說完,他便驚訝道:「許……許……」只是他的情緒太過激動,卻怎麼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連城點了點頭。


  「小姐,定的准嗎?」戴叔的手輕輕發顫。


  「我雖只有五成的把握,卻也不敢大意。哪怕只有一分可能,也要查個清楚。」連城道。


  戴叔的手輕輕發顫,比在自己後頸的地方:「是不是在這裡……」


  「是。」


  「拇指大小?」


  「對。」


  「天哪……天哪……」戴叔的雙手顫抖著合十,抬頭看著看空,喃喃地道:「蒼天開眼,蒼天開眼哪!」


  戴叔說著又轉向連城,雙目已經含淚:「小姐,這麼多年,苦了你了。」


  連城微笑道:「我不是什麼小姐,你卻總是這麼叫我。」


  「你一天是大小姐,就永遠是。」戴叔道。


  連城蹙眉嘆道:「可是剛剛找到的人,轉瞬就不知去向了。他被一些人纏上,我跟他說了這裡的所在,讓他逃來找你……」


  戴叔驚道:「可是這幾天並沒有人來……」


  「戴叔,你放心,我想盡辦法,也會將他找到。這比之大海撈針,已經容易太多了。」連城微笑道。


  「小姐說得是。」戴叔看了看連城道:「小姐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你看你的臉色這樣差……若是有一日小姐你累倒了,那他們……他們……」


  連城打起精神微笑道:「戴叔你放心,若我是不堪一擊的人,你們也不會放心把這個擔子交個我了。」


  「是了小姐。」戴叔見連城並不進門,問道:「你不進去看看少爺嗎?」


  連城的目光透過側門的空隙,向裡面看了片刻,搖頭道:「別跟士頤說我來過,讓他不要懈怠了就是。」


  「少爺很是刻苦,沒敢忘了小姐的教導,只是少爺許久不見你,雖然嘴上不說,我們也都知道他很是想你。」戴叔喟然:「小姐,少爺還小,你有時間,多來看看他才是。」


  看著連城的背影快要消失在巷子里,戴叔方才輕嘆一口氣,緩緩關上了側門。


  聽到側門被關上的聲音,連城的背影微微一滯,終於回過頭去,向著宅子又看了一眼。


  鳳鳴樓的板子上,貼著寫著今日場次的大紅紙,但場場看去,果然並沒有夢月兒的名字。連城向著戲樓門口看了看,終於還是對司機道:「走吧。」


  「太太,去哪裡?你要是想聽戲,我送你去梨香園怎麼樣?」車行里出租的汽車司機問道。


  司機話音剛落,連城便看到一隊士兵從一旁匆匆跑過。


  「到城南路吧。」


  看著汽車揚長而去,連城又招手叫了路邊的一輛黃包車。如此這般倒換,也就意味著,不管哪個車被人攔住,也都說不清連城究竟去過什麼地方。


  黃包車順著連城的指示一路走著,忽然一輛軍用汽車從對面開過來,恰恰擋在了黃包車面前。


  見到這樣的汽車,車夫本就有些驚訝,見到走下來的人一身利落的戎裝,黃包車夫更是嚇了一跳,不由得扭頭看後面坐著的客人。


  連城下了車,取出一塊銀元交給車夫,揮手讓他離去,然後徑自沿著路邊往前走。


  「上車。」紹廷終於開口。


  「我可不敢妨礙你的公務。」連城並不停下腳步。


  紹廷伸手抓住了連城的手臂,身體本就有些虛弱的連城腳步不由得趔趄。


  「我今天的公務,就是在找你。」紹廷沉聲道,臉上雖然無甚表情,但這樣的語氣,分明就是已經憤怒了。


  連城回首看了看紹廷:「我不會再被人抓走了,不過是出門走走,你不必這樣興師動眾。」


  紹廷不語,副官已經打開了車門。


  連城也不再多說,坐上了車。


  副官在前面開車,連城與紹廷並肩坐在後面。


  連城的臉色十分蒼白,神情更是淡漠。雙目只是看著車窗,卻是眼神散漫,似乎一切都在眼中,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看見。


  姐弟二人就這樣一路默不作聲地回到府里。


  琳兒看見小姐回來,驚喜萬分,本來有一肚子的話要說要問,然而看見少爺跟小姐都是一臉肅然的樣子,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小姐……我還以為你回傅家了。」


  琳兒扶著小姐的手臂走到了卧房前,顧不得少爺還跟在後面,還是忍不住琳兒小心翼翼地說道。


  「傅少爺來過了嗎?」


  這是連城進門后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卻讓琳兒不由得為難。


  「沒有。」


  「他有沒有電話?」連城又問道。


  「也……也沒有。」琳兒的聲音彷彿是自己犯了錯。


  「早上傅家那幾個少奶奶來,有沒有說起五少爺讓他們給我帶什麼話?」


  「少爺沒有,倒是老爺和太太……」


  「什麼都沒有,我為什麼還要回去。」連城打斷了琳兒的話,聲音冷得嚇人。


  「小姐……」琳兒被小姐的樣子嚇了一跳。


  「那天晚上他受了傷,但他也在找你。」紹廷一直不聲不響地站在一邊,忽然開口。


  「受傷?」連城卻是笑了出來,「他也受傷了嗎?他也在找我嗎?報紙上都知道你找到了我,他卻沒有消息了。他難道連督軍府,也找不到嗎?」


  琳兒見連城動怒,忙拉著她的手臂勸慰,連城卻恍若未聞,並不回頭,只是低聲道:「紹廷,我要在家裡住一段時間。麻煩你給我安排一輛汽車,我不要司機,要一隊警衛。」


  琳兒的表情滿是驚奇,紹廷卻是神色如常地聽完,平淡地說了一個「好」。


  連城沒有回到傅家,卻是傅家的老爺太太,親自到了督軍府。


  紹廷匆匆從軍務處趕回,甚至來不及換下一身戎裝。


  而姨太太也極盡了裝束與排場,招待得極盡周到。


  孟家與傅家的關係就是這樣。


  在這一省,在郾城裡,畢竟傅堅是握著正權的省長。


  寒暄客套之後,傅堅直奔主題,要見連城。


  姨太太早在嘀咕連城太不懂事,直到此刻才知道,她不在家裡。


  「傅世伯,家姐這幾日,只想清凈休養,不想見客。」紹廷此語一出,孟太太與傅太太都是忍不住臉上變色。


  只有傅堅還神色如常地笑著。


  姨太太忙道:「這是她的公公婆婆,還有什麼想見不想見的。親家公親家母,你們在舍下稍等,連城想必是出去散心,很快就會回來了。」


  「紹廷這孩子,跟督軍年輕的時候,是有些像的。不過仲達在他這個年紀,卻沒有這般沉靜的氣度。當真後生可畏。」傅堅呵呵地笑著,眼光卻有意無意地對上了紹廷的視線。


  「世伯過獎。」紹廷仍是沒有多餘的話。


  倒是傅太太首先按捺不住:「孟太太,紹廷,實不相瞞,我們是想來問問紹廷你跟連城,可知道這兩日,璟存人在哪裡。」


  「璟存沒有消息嗎?」姨太太驚道。


  「掛過電話回家,人卻沒有回去。」傅太太嘆道,「本來他這麼大了,三兩天不在家也不是什麼事,何況還打電話回去。可是連城剛發生這樣的事,那天他們兩個又是一起出去的……」


  「第二天一早,我還見過璟存兄。」紹廷道。


  「在哪裡?」


  「醫院。」


  「他怎麼了?」不僅是傅太太,連傅堅也無法掩飾驚慌之色。


  「手臂被流彈擦傷。不過他去醫院,是為了送另一位受傷的小姐去。」紹廷道。


  「那後來呢?他去了哪裡?」


  「後來我與他分頭走出了醫院,他的言下之意,也是要去找家姐。」紹廷道,「至於後來,我便沒有再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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