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倒黴的皇子殿下
水龍肆虐之下,雁門關上不過是有些混亂,畢竟沒怎麽傷人,而關下就不一樣了。
就算沒有春汛決堤的威力,可這麽大水流衝下來人力怎麽可能站得住,連攻城的雲梯、撞城車之類的攻城器械也全碎得七零八落,加上雁門關處於高地,關前一條大道都是上坡,而北狄大營更是在最低處,洪水撞擊雁門關牆後倒卷而回,沿途一切可以移動的物體都被衝刷得一幹二淨。
“傳令:騎兵出擊,順著大水退去的路線追殺北狄殘軍!”慕容箏道。
“是!”風傳鳴也是一臉興奮,當即命人去傳令。
守城用不上騎兵,召集起來需要時間,可關外的水勢平息也需要時間,綽綽有餘。
“活捉林涉,賞千金,斬首級者,賞五百金。”楚畫梁悠閑地接了一句。
所有人都是楞了一下。
“王妃,軍餉沒有這筆支出。”沐千華抖了抖身上的水,黑著臉道。
誰不知道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這麽大一筆錢從哪裏來?
“本妃私人出賞錢。”楚畫梁瞥了他一眼,一聲嗤笑,擺明了“我有錢,我了不起,你咬我啊”的嘲諷。
沐千華氣結。
幽泉山莊了不起啊?
好吧……是了不起。
雖然士農工商,商人毫無地位,那也要看是什麽商人,像是溫雪浪那樣的,官員勳貴可以背後看不起,但當麵誰也不敢不給麵子。別是錢,不管再不起眼的東西,隻要數量多到一個程度,都會變得非常可怕的。
“起來,這麽大的水是從哪兒來的?”雷武摸著頭,還是一臉的震驚沒緩過來。
“燒出來的。”楚畫梁一挑眉。
“用火……燒出水?”雷武驚悚道,“王妃是妖怪……不不不,是神仙吧!”
“噗——”楚畫梁忍不住笑彎了腰。
“是雪。”風傳鳴忽然道。
“雪?”旁邊的人,包括聚攏來的將領都沒明白。
風傳鳴伸手指了指山峰。
因為水勢衝擊,山腰處的大火已經熄滅了大半,隻剩下零零星星一點,看起來也堅持不了多久就會被撲滅,可借著火光,依然可以發現,曾經白雪皚皚的山峰,如今斑駁了大片,露出下麵灰白色的岩層。
“王妃在半山腰放了一把大火,加上東風將火勢往山頂吹,這樣的溫度下,雪峰上的雪怎麽能不融化?”風傳鳴笑道,“而且山間的瀑布本就是由融雪構成的,等於直接圈定了大水經過的路線。一下子暴增的水勢自然直接衝過來了。”
“果然兵不血刃。”慕容箏滿意地點點頭。
“王妃高明。”沐千華咬牙切齒道。
“好。”楚畫梁笑眯眯地看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很誠懇地道,“不過,殿下要不要先回去換身衣裳?這大半夜的還是有些涼,若是著涼了可不好。”
“無妨。”沐千華皮笑肉不笑地道,“眾將皆是如此,哪有那麽多事,又不是女人。”
“五殿下果然英雄氣概!”楚畫梁讚道。
沐千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心裏有些發毛,借口查看敵情,直接走到了遠離的一處女牆邊上去。
“轟隆~”緊閉的關門緩緩打開,一股黑色的鋼鐵洪流用了出去,踩著洪水過後泥濘的道路,向著北狄軍營的方向飛馳而去。
“你真覺得他有英雄氣概?”慕容箏拉著楚畫梁竊竊私語。
“當然了。”楚畫梁一挑眉,湊過去跟他嘀嘀咕咕,還伸手指指點點,“你看我們殿下那造型,多麽的遺世獨立!多麽的鶴立雞群啊!簡直是清水出芙蓉,然來雕飾!尤其你看他頭發上!”
“發簪怎麽了?”慕容箏一愣。
“那是發簪嗎?”楚畫梁斜睨他,“怪不得你看不出來英雄氣概!”
慕容箏揉了揉眼睛,有些遲疑。
那灰色的發簪,剛才是不是……動了一下?
雖然他們自認為的事悄悄話,可其實聲音並不算輕,至少旁邊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也忍不住都好奇地往沐千華頭上張望。
沐千華被這些視線盯得渾身難受,忽的感覺到頭皮上有什麽東西動了動,下意識地伸手一抓——
“咳咳咳……”各種幹咳聲四起。
沐千華一亮俊俏的臉下請進扭曲,幾乎維持不住形象想要破口大罵了。
手裏抓著一條灰撲撲的東西,一動一動的,兩條觸須還在扭動,赫然是一隻——蝦!
山裏水源豐富,那些溪流水潭裏自然是少不了魚蝦的,可水量的暴漲使得那些魚蝦一起被衝了出來,若是現在出城,多半還能撿幾條沒被騎兵踩扁的魚。而城上的別人倒也罷了,沐千華身上的水含著唐墨的內力,一隻的蝦,沒被壓扁就是幸運,頭上的尖刺剛好插進了沐千華的發髻,雖然半死不活了,但好歹還能抽兩下。
“哈哈哈哈……”別人好歹要維護著五皇子的麵子,但楚畫梁卻沒有這個顧忌,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橫豎她和沐千華之間壓著楚繪一條性命,是個解不開的死結,多嘲諷一下沐千華也不能拿她怎麽樣,少幾句也不會一笑泯恩仇,還不如自己過得痛快。
北疆軍一眾將領臉上神色各異,要是在看不出五皇子和豫王妃有仇,那簡直是瞎子了。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眾將對這位皇子監軍的到來雖然不喜歡,但也沒太大意見,畢竟沐千華還是很虛心好學的,也沒仗著身份在軍中指手畫腳,提出自己的意見卻沒有強製執行,所以雷威重傷也不好怪他。畢竟是雷威自己同意的計劃,別人也沒強烈反對。
若是出嘩啦一開始就表示出對沐千華的敵意,或許還有人覺得王妃終究是女子,不識大體,不會顧全大局。可是楚畫梁來的時間太好了,正逢沐千華兵敗,雷威瀕死,她救人、抓死士,一下就以雷霆手段征服了這群悍將的心,而慕容箏不僅運籌帷幄更勝沐千華,而且是戰神之子,在北疆軍心裏然就有偏向。
加上今晚這一場大勝,於是,就造成了現在的結果——北疆軍將士對沐千華未必有惡感,可既然他和豫王夫婦站在對立麵,那不好意思了……
公事上倒沒人敢無故給皇子找不自在,可私下嘛,那是必須站在王妃這邊的啊!
“五皇子真是軍中楷模,不過本妃一介女子,纖纖體弱,這會兒可要回去休息了。”楚畫梁笑道。
“既然如此,本王也回去了。”慕容箏道。
“元帥和王妃慢走。”風傳鳴道。
剩下的收尾工作副帥完全可以代勞,其實沐千華也不必留下的,隻是他自己把話出了口,又被楚畫梁醫擠兌,倒是不好改口要走。
“恭送元帥,恭送王妃。”眾將喊道。
可見這一戰,確實讓慕容箏和楚畫梁在北疆軍中樹立起了不低的威信。
慕容箏牽了楚畫梁的手,笑吟吟地回禮,往城下走。
楚畫梁看看自己被緊緊抓住的手,有些無奈,隻能招了招空著的左手,示意唐墨過來。
“總要習慣的。”慕容箏笑得滿足,也沒習慣些什麽。
楚畫梁歎了口氣,露出一臉的嫌棄:“剛剛應該讓阿墨給你也洗洗的,臭死了!”
“有嗎?”慕容箏抬起右手聞了聞,猛然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楚畫梁身上抹了一把。
“……”楚畫梁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衣襟上多出來的一塊血跡,一言不發地摸出一把手術刀。
“你要幹嘛?”慕容箏驚悚。
“給我的衣服報仇。”楚畫梁展顏一笑,手術刀毫不猶豫地紮過去。
“謀殺親夫啦!”慕容箏驚叫。
刀尖穩穩地停在他抓著自己的左手背上,肌膚幾乎能感覺到刀鋒森冷的寒意。
“真不放?”楚畫梁納悶。
“不放!”慕容箏回答得毫不猶豫,“死都不放!”
“紮下去也不會死的!”楚畫梁一怒,刀鋒一橫,用刀麵直接拍下去。
“啪!”手背上頓時泛起一道紅痕。
慕容箏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看著她。
楚畫梁無奈,收起了手術刀,晃了晃拉在一起的手,無奈道:“下次換一邊,拉左手。”
“為什麽?”慕容箏一愣,但還是如她所願,兩人交換了位置。
“我不習慣有人在我右邊,也不習慣右手被控製。”楚畫梁悵然道。
慕容箏怔了怔,想起前日在王府門口等著的時候,楚畫梁確實是站在謝玉棠右手邊的。鄉裏可選,雖然不明白原因,但他還是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嗯。”楚畫梁應了一聲,又沉沒下來。
“下次,你可以直接對我。”慕容箏道。
“……好。”楚畫梁又看看他,隔了一會兒才應道。
回到豫王府,已經是後半夜,不過金盞還是帶著幾個仆婦燒夠了洗澡水。
兩人在主院分手,這一場戰鬥,實在太耗精力,就算是慕容箏,也沒什麽力氣再風花雪月,兩人迅速沐浴更衣,就撲向了溫暖舒適的床榻。
一夜無話。
第二,楚畫梁一覺睡到了接近中午才起來,卻被告知,慕容箏去了五皇子的府邸。
“幹嘛?無論是王位品級還是軍職,都該是五皇子來見王爺吧?”楚畫梁不滿。
不元帥肯定高於監軍,慕容箏是親王,沐千華就算是皇帝的兒子,可連個王位都沒封呢。
“姐,五皇子——病了。”金盞慢條斯理地道。
“病了?”楚畫梁喝粥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放下了碗,一臉興味盎然,“什麽病?會不會死?”
金盞不禁抽了抽嘴角。
姐您是不是也太幸災樂禍了啊,哪有這麽問的。
“死是死不了。”搖光笑眯眯地走進來,又抱怨道,“昨晚上這麽好玩,王妃居然不帶我!下次一定要帶上我啊,讓玉衡看家吧!”
“好啊,你準備一下,一會兒就出去。”楚畫梁爽快道。
“去哪兒?”搖光一愣。
“當然是去探病啊!”楚畫梁優雅地擦嘴,“何況,本非怎麽也是陛下封的軍醫,五皇子在戰場上都累病了,怎麽能不去看看呢?是吧?”
“王妃英明。”搖光歎服。
金盞哭笑不得,隻想五皇子就算真有病,那也是被自家姐給氣出來的吧!
不過,楚畫梁倒是挺有興趣的,換了一身寶藍色的羅裙,帶上搖光和影子似的唐墨就出門了,路上順便還買了一盒桂花糕。
“這是?”搖光不解。
自帶糕點上門好像不太妥當?怎麽也該回來的時候再買吧。
“探病禮物。”楚畫梁道。
“可……五皇子好像不喜歡桂花糕吧?”搖光遲疑道。
一個大男人,怎麽像也不可能喜歡這種甜膩膩的糕點的。
“可本妃喜歡呀!”楚畫梁一臉的理所當然。
搖光眨眨眼,表示不明白。
“你看,本妃都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送出去了,這還不算心意嗎?”楚畫梁敦敦教誨。
“好像是。”搖光糊裏糊塗地點點頭,好像挺有道理?
楚畫梁笑笑,一路哼著歌,來到沐千華住的地方。
雖隻是個監軍,但沐千華有皇子身份,所以風傳鳴還是給他安排了一處很不錯的宅院,當然,和王府是不能比了。
“豫王妃?”守門的侍衛是沐千華從京裏帶出來的,當然認得她,接過了探病的禮物,麵容都扭曲了一下才道,“王妃裏麵請,王爺正在和殿下話。”
“知道了。”楚畫梁點點頭,跟著一個廝走進去。
誰讓五皇子自稱要與將士同甘共苦,戰事一起就住進了軍營,這府邸都沒住過幾日,侍女這種東西肯定是沒有的,要有,也就是廚下燒火的大娘吧。
進入內室,一陣隱約的藥味就飄了過來。
楚畫梁動了動鼻子,很快分辨出幾味主藥,不禁搖了搖頭。
傷寒。
“楚楚來了?”慕容箏看到她就迎上來,這次抓的是左手。
“來看看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五殿下。”楚畫梁嘖嘖兩聲,搖頭歎息。
這不是早讓你回去換衣服的麽,偏要一身濕透在城頭吹夜風,真以為自己學過幾年武功,就當自己的身體素質能和那些千錘百煉的將士相提並論了?
“楚楚才不老。”慕容箏不高興地反駁。
“不要計較這麽多嘛。”楚畫梁笑著捏捏他的手,湊到了床前,故作驚訝道:“殿下這沒事吧?要不……讓本妃把把脈?”
沐千華躺在床上,額頭覆著的冷毛巾已經被皮膚的溫度煮熱了,整個人更是難受得像是五髒六腑都在灼燒,偏偏一滴汗都流不出來。
然而,一大清早的,慕容箏就來“探病”,坐在床沿東拉西扯的,從京城的舊事到雁門關的戰事,從幼時的理想談到未來的報複,從詩歌詞賦探討到經史兵法,一聊就是兩個時辰。
沐千華礙於麵子,不好趕人,何況眼前這位怎麽也是他的上司。然而,豫王殿下往那兒一坐,還個不停,哪個廝敢把人趕開或是硬擠進來?
這一早上的,別冷敷了,他連杯水都沒喝過好麽!
“這麽燙!”楚畫梁稍稍碰了一下,隨即大驚怪道,“殿下,諱疾忌醫是不行的,還是讓本妃看看吧。”
“不麻煩王妃,大夫已經開了藥。”沐千華嘶啞著嗓音,咬牙切齒。
你特麽連脈都沒把就把針拿出來,想幹什麽?
“真可惜。”楚畫梁遺憾地放下手。
“既然王妃來找人了,本王就不陪殿下閑聊了,殿下好好養病。”慕容箏語重心長道,“千萬不要諱疾忌醫啊。”
“……”沐千華想用瓷枕砸到他臉上去。
你妹的閑聊!誰要你陪聊!你妹的諱疾忌醫!讓這女人來治的話才會治死人吧!
“殿下,不用送了。”慕容箏歡快地揮揮手,牽著楚畫梁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