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法外之地
席牧淳聞聲起身,從房間走了出來,馬文生正在門口規規矩矩地站著,看見席牧淳趕緊拱手行禮:“二姑爺,打擾您了.……”
“文生,我說過多少次了,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席牧淳伸手扶住馬文生,接著問道:“這麽急著找我有什麽事嗎?”
“小人是想來通報二姑爺一聲,剛才夫人審問了那五個罪人。”馬文生抬頭答道。
“還真的私設公堂啊.……”席牧淳挑眉問道:“都問出什麽來了?”
“小人未曾進入內堂,具體情況不甚知曉,但據內堂的小廝說,這五人隻是一味地痛哭道歉,並沒有交代什麽有價值的內容。”馬文生說道。
“有價值的內容咱們都掌握……”席牧淳微微一笑:“這幾個人隻不過是幫飲血盟撈錢的下線,連達木塔的身份都不知道,更別提掌握什麽有價值的情況了。”
“小人也是如此想……”馬文生點頭說道:“這五人罪大惡極,也確實沒有什麽利用價值了,夫人將他們當堂判死,二姑爺也沒必要出麵保他們.……”
“什麽?當堂判死?!”席牧淳猛地瞪大雙眼:“你是說夫人要處死他們?!”
“對啊.……”馬文生奇怪地看著席牧淳:“這有什麽奇怪嗎?家法之中叛主求榮本就是死罪啊,二姑爺不知道嗎?”
“開什麽玩笑!我怎麽會知道!”席牧淳大聲說道:“咱們又不是衙門,怎麽能隨便決定人的生死!?再說他們頂多也就是經濟犯罪,怎麽能判死刑呢?!”
“何為經濟犯罪?”馬文生顯然不理解這個來自現代的詞匯。
“那不重要.……”席牧淳擺了擺手,人命關天,他現在沒心情解釋這些,伸手住馬文生就往外走:“他們現在在哪,咱們得去救人.……”
“救人?”馬文生驚訝地看著席牧淳:“二姑爺,現在怕是為時已晚啊。”
“什麽?!”席牧淳猛地停下腳步,轉頭望著馬文生:“你是說他們已經被處死了?”
馬文生愣愣地點了點頭:“半個時辰前夫人判他們死罪,估計此時已經執行了.……”
席牧淳頓時覺得天旋地轉,遍體生寒,縱使犯了罪,這也是五條鮮活的人命,宰相夫人一句話就把他們奪走了……
“不行,不管怎樣我也要去看看……”席牧淳問道:“他們在哪行刑?”
“城北龍王河,以往的罪人都在那裏沉塘.……”馬文生答道。
“走,快帶我去!”席牧淳說著拉起馬文生,轉頭就往外走去.……
二人趕到龍王河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席牧淳急匆匆地跑到河邊,看到幾個相府家丁正在收拾東西,趕忙拉住一人問道:“那五個人呢?”
席牧淳進府以來的所作所為受到了全體下人的認可和尊重,大家對他也越發客氣,被拉住的家丁看清席牧淳的長相後,趕忙低頭見禮:“二姑爺,您這是來做什麽?這裏晦氣的很,您快回府吧。”
席牧淳眉頭緊皺,也不願客套什麽,再次大聲問道:“那五個人呢?”
家丁見席牧淳麵色有異,不敢再勸,隻好低頭答道:“回二姑爺,行刑已畢,那五人已然身死。”
雖然心理早有準備,聽到這句話席牧淳仍然如遭雷劈,兩眼一黑癱坐在地,家丁和一旁的馬文生趕忙扶住席牧淳,帶到樹下坐著休息。過了半晌,呆呆發愣的席牧淳終於有了動作,雙手捂臉長歎一聲說道:“是我害死了他們.……”
馬文生坐在一旁扶著席牧淳的胳膊,出言寬慰道:“二姑爺怎能如此想,這幾人截款資敵、損公肥私,有今日禍乃是咎由自取……”
席牧淳聞言擺了擺手,自責地說道:“如不是我建議凝霜將此事公開處理,一切便有轉圜的餘地,如果我堅持將他們送交衙門法辦,他們也罪不至死。直至現在我才明白,會場上我說將他們送官時,他們看我的眼神為何帶著欣喜,原來靳三華說得沒錯,此事敗露他們果然死無葬身之地.……”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家法森嚴,既然選擇在相府當差,理應恪盡職守,否則就要有隨時赴死的覺悟……”馬文生淡淡地說道。
“家法?”席牧淳冷笑一聲:“家法竟然大於國法,這世間怎會有這種道理?依照大宋律例,這五人不過是發配充軍,沒曾想還未報官就落得個屍骨無存.……”
“小人隻是個下人,此事不方便評論.……”馬文生無奈地說道:“二姑爺宅心仁厚,可相爺夫人未必見得如二姑爺這般。當年相爺定下如此嚴苛的家法,也是希望下人們能盡忠執事,不負所托。”
席牧淳聞言轉頭看了看馬文生,心中湧出萬般感慨。馬文生此人自幼讀書,能力超群,忠心耿耿,但也是這個時代迂腐文人的代表,恪守綱常禮教,尊卑觀念深重,想要徹底扭轉他的想法已經是不可能了.……
“咱們回去吧,七日之後你隨我來,給這五人上柱香……”席牧淳說完便起身往回走。
知道席牧淳心情不好,馬文生便識趣地沒再言語,兩人一路無話回到相府,馬文生告退後,席牧淳獨自一人坐在後院的台階上,看著天上一輪明月發呆。
“咋了,你這是準備變身?”席牧淳坐了沒一會兒,身後傳來了達木塔的聲音。
席牧淳轉頭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邊的台階說道:“來,坐……”
達木塔在席牧淳身邊席地而坐,並沒有歪頭看他,而是同樣抬頭望向天空:“聽小馬哥說你因為那五人被殺的事情心情不好?”
席牧淳無言點頭。
“嗬嗬.……”達木塔淡淡一笑:“你來這裏時間還短,再久一些你就會明白,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很普遍……封建王朝嘛,哪有什麽法製可言,上層人的一句話就能決定很多人的生死。”
“曆朝曆代都有律法,依法行事不也是統治者的希望嗎?”席牧淳皺眉說道:“就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私設公堂私定死罪恐怕也不是律法所能容的吧?相府怎麽就成了法外之地?”
“律法是不允許,可是有人能管的了嗎?”達木塔聳了聳肩膀:“這裏不是現代,更不是民主法治社會,皇帝一人說了算,但他又能管多少事?民間死幾個人而已,誰又能讓這些事情直達聖聽?”
席牧淳再次無語低頭,心情越發沉悶。
“我從未接觸過秦相,但從進府幾日的觀察來看,他並不向世人描述的這麽糟糕……”達木塔繼續說道:“每日早出晚歸勤勞政事,賣掉私人的禮品救濟窮苦,定立家法嚴於治下,這些都是好事,雖然家法定得重了些,但他的初衷卻是好的……可能你說得對,咱們來到這個時空有些事情已經改變了,他可能真的不是史書上記載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