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大言欺人
水流潺潺,聲音悅耳。金水之上,宴台高築。
拓跋昇傲立於高台之上,放眼望去,崇山峻嶺,蔥鬱茂盛,一派生機盎然之象,令人心曠神怡。
“青陽以北如能有此景象,太平盛世指日可待。”
“殿下說得是,隻是不知這場風雪何時才能休止。”獨孤獻附和道。
拓跋昇正要說些什麽,卻見奇風襲來,吹得幡子呼呼作響,緊接著天空飄下鵝毛大雪,寒潮洶湧。
不消片刻間,金水河蒙上了一層雪白,獨孤部的將士又架起了多座火爐。
“殿下,阿木爾倒行逆施,連盤韃天神都震怒了。”
獨孤獻向拓跋昇遞去一盞熱酒,隨後大口將自己手中的一盞酒飲下,烈酒的辛辣之氣直衝天靈,獨孤獻臉頓時紅了。以往他隻是個連狗都不理的落魄公子,不知酒為何物,而今他掌握整個獨孤部,對黃粱愛不釋手,才知何為人間滋味。
“但願盤韃天神能多垂憐世人吧。”
馬蹄聲由遠及近,南方四部的首領帶著扈從好手如約而至,拓跋昇扭頭吹了吹落在肩上了積雪,將杯中酒飲下,轉身落座,坐等各部首領。
獨孤獻走下高台,前去迎接兀托、乞羅、讚貢、蒙羅四部首領。
四部首領雖然忌憚獨孤部的兵強馬壯,但對獨孤獻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尊重,在他們眼裏,獨孤獻不過是一個小輩。
獨孤獻舉起酒碗,說道:“諸位叔叔賞小侄薄麵,不辭辛苦,遠道而來,獨孤獻感激不敬,這碗酒敬叔叔們!”
四部首領無人舉杯,兀托部首領問道:“賢侄,你初掌大權,不在部族內熟悉政府,將我們這些叔叔們約在此地,不會隻是吃酒敘舊這麽簡單吧?你有什麽目的,直言吧。”
“對,賢侄,你有事說事,我們這些叔叔們,可沒你這麽清閑,族內還有很多事務需要處理。”
乞羅、讚貢和蒙羅部首領齊聲應和,大有不耐煩之意。
獨孤獻端著酒碗,額頭青筋暴起。這四部首領狂妄粗鄙,倚老賣老也就罷了,竟是連一碗酒都不願飲,如此輕賤於我,端的是一幫老匹夫!
“諸位叔叔英雄豪傑,快人快語。”
獨孤獻獨自飲了酒,酒碗擲地,驚得四部首領麵色圍邊,他們身邊的扈從暗自握住了刀柄,警惕地看著四周。
獨孤獻笑了笑,坐下後說道:“諸位叔叔都是草原上的風雲人物,今日小侄邀大家前來,這一來是想一睹真容,敘敘叔侄之情,向叔叔討教些治軍理政的法子,二來是想與諸位叔叔共商大計。”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幽州千百年以來,戰爭不斷,流民失所。而今克烈強盛,一統幽州指日可待,諸位叔叔都是深謀遠慮之人,理該趁此時機,效忠明主,建功立業,為後世子孫謀一條出路。諸位叔叔以為如何呀?”
“獨孤獻,你此言何意?南方諸部向來自己做主,何須投靠他人,你還想做我們的主?”
“你阿耶是南方的大首領,若是你阿耶想要統領南方,我們這些老家夥自當遵從。可你嘛,年輕氣盛,還是多曆練幾年再說吧。”
“賢侄,你有雄心壯誌是好事,但年輕人不可好高騖遠。你見過克烈的鐵騎麽,你懂得行軍打仗麽?你知道一場戰爭下來需要損耗多少人力和財帛麽?賢侄,戰爭不是兒戲,那是要死的,你啊,還是守著你的獨孤部,做你的首領去吧。”
兀托、乞羅、讚貢和蒙羅部首領都是千年的狐狸,豈會甘願受孤獨獻所掣肘。他們早已商量好,要出兵北伐,趁著動亂為各自的部族撈些好處,如果獨孤獻知情識趣,看在與獨孤千山多年相交的情分上,也可以分他一杯羹。
“混賬!自古以來,子承父業,南方大首領理該由我部首領繼承,你們如此輕慢我部首領,是何居心?若再敢輕慢首領,信不信我獨孤信踏平你們的部族駐地?”
獨孤信惱怒,聲如洪鍾,一番數落激得諸部首領惱羞成怒,唇槍舌劍。
孤獨獻看著諸部首領麵紅耳赤的模樣,嘴角上挑,他反而慶幸能夠結識拓跋昇。這些老東西,隻會窩裏橫,鼠目寸光,南方諸部在他們的治理下,遲早會被克烈鐵騎夷為平地。
“獨孤將軍,你且退下。”
獨孤獻起身走下高台,麵對滿麵怒容的諸部首領,他笑著說:“賢侄禦下不嚴,給諸位叔叔賠罪了。”
“獨孤獻,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告辭了!”兀托部首領冷哼道,作勢便要離開,其餘各部首領紛紛響應。
“叔叔留步。”
孤獨獻話音剛落,在場的獨孤部將士,紛紛拔出了刀,以示威脅。
兀托部首領暴跳如雷,大罵:“今日若是我們執意要走,你是不是還要動手?獨孤獻,你好大的膽子,便是你阿耶都要對我等禮讓三分。”
“此話說得倒是生分了。諸位叔叔要走,小侄自然沒有攔著的道理。”
獨孤獻的笑容轉冷,他稍頓了頓,又說道:“我獨孤獻誠心邀請叔叔們來此共商大計,你們不將我放在眼裏,我不會與你們計較。不過在你們臨走之前,小侄還有一言相告。”
“當今幽州之天下,克烈獨占九成,其餘諸部共分一成,他日克烈必將克複一統。克烈大君拓跋力微文治武功,乃是雄主;克烈世子天人之姿,聰敏仁德,他日必是位仁主。爾等誌大才疏,目光短淺,理該趁此時機投效克烈,若是心懷叵測,剛愎自用,那就等著克烈鐵騎踏平你們的部族吧。”
“是走,是留,你們自行看著辦吧。”說罷,孤獨獻轉身便走,留下諸部首領麵麵相覷。
“好啊!好你個獨孤獻,你竟敢投敵,我說呢,你一個野種在獨孤部毫無根基,怎麽可能一夜之間奪下政權,原來你背後是有克烈人在撐腰。”兀托首領罵道。
乞羅部首領捧腹大笑,說道:“黃口小兒,別怪叔叔沒有提點你。今白部、賀蘭、侉依諸部一路北上攻城略地,所向披靡,克烈人尚且應顧不暇,又有何本事一統天下?”
“克烈是虎狼之師,吃人不吐骨頭。獨孤獻,你豈能與他們為伍,自掘墳墓。你若一意孤行,便是與整個南方諸部為敵,孰輕孰重,你自行掂量吧。”讚貢部首領道。
“獨孤獻,念在你是小輩,今日給你一個機會,與我們四部聯手,與阿木爾共討克烈,到時候必有你獨孤部一番好處。”蒙羅部首領道。
“袞袞諸公,皆醉生夢死。道不同不相與謀,你們走吧。”獨孤獻冷笑著搖了搖頭。
“小子,獨孤部遲早葬送於你手中!”讚貢部首領怒其不爭,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還跟他廢什麽話,我們走!”兀托部首領道。
“慢著!”拓跋昇不急不緩地走下高台,“獨孤首領同意你們走,我可沒有答應放你們離開。”
“小子,你他娘的又是誰,敢跟本首領如此說話,信不信本首領現在就殺了你!”兀托部首領跳腳,蠻橫無匹。
“連我家殿下都不認識,你做哪門子的首領,還敢妄言謀逆,簡直癡人說夢。”阿醜突然出現在兀托部的身後,一腳將其撂倒,不待兀托部首領反擊,短刀已經抵住了他的咽喉。
“獨孤獻,你什麽意思?”兀托部首領叱問。
“世子殿下架前,叔叔你最好老實一點。”獨孤獻吃著酒笑道。
“你是拓跋昇?”讚貢部首領驚詫,上下打量,心道,早聽聞拓跋力微的小兒子是太陰轉世的災星,生得如同華族人一般,會使些妖法妖術,今日一見,弱不禁風,平平無奇。
讚貢部首領袖中一把割肉匕首滑到手中,倏地如同獵豹觸動,匕首刺向拓跋昇。
拓跋昇撚指一彈,隻聽叮當一聲脆響,指尖的太陰之氣陡然爆出一股驚人的力量,將讚貢部首領連人帶匕首震飛了出去。
“這……這他媽的還是人麽!”
各部首領驚得目瞪口呆,連孤獨獻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心中讚歎道,世子殿下不虧是能夠進出幻海天選之人。
“讚貢部首領,看來你對克烈人誤會極深啊。”拓跋昇撿起匕首把玩,笑嗬嗬地看著讚貢部首領,問道:“你可去過北方?可問過那些克烈治下的部族百姓日子過得如何?你如此造謠中傷克烈,是何居心?”
“克烈人的惡名何須老子中傷,這些年毀於你們克烈人的部族難道還少嗎?若是你們拓跋氏當真民心所向,又何來的阿木爾舉兵謀反?”
噗呲一聲,匕首插進讚貢部首領的左胸,拓跋昇起身麵向四部首領,問道:“你們也都是這麽想的吧?”
“哼!豫州高巨人對幽州虎視眈眈,沒有克烈將士守衛西部未央,你們這些插標賣首之徒,憑甚能夠安居於南方,大言炎炎。想分裂克烈的疆土,就憑你們,配嗎?”
“配不配,打了才知道。”乞羅部首領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
“說得好!”拓跋昇走到近前,用戲謔地目光看著乞羅部首領,“我克烈有萬萬之眾百姓,百萬雄兵,縱使你南方十二部與白部聯手,也不過區區七十餘萬百姓,你們有什麽資格與我克烈相爭?”
“若是克烈將西部未央二十萬大軍和十餘萬百姓全部撤走,國門大開,放高巨人東進,我克烈舉全國之兵坐守北方,你南方寥寥之疆土,不出十日便會成為高巨人囊中之物,你南方十二部的榮耀、尊嚴將會被高巨人踐踏,你們的族人將永生永世淪為奴隸。”
“你們仗著克烈的寬容,不知廉恥,蠅營狗苟。我與獨孤首領在此設宴,與你等指一條明路,你們不思感念,還敢在此大言欺人,與我坐而論道,你配嗎?”
拓跋昇莫可逼視的目光掃向諸部首領,腳步經過每一個部族首領,皆質問一句,“你配嗎?”
諸部首領一時語塞,拓跋昇又質問各部帶來的扈從,“你們呢?”
“拓跋昇,休要仗勢唬人,我們也不是嚇大的。你以為我們就帶了這麽點人麽,我告訴你,十裏之外駐紮著我們四部五萬將士,你現在最好放我們離去,否則必教你身死道消。”兀托部首領威脅道。
“嗬嗬!兀托部首領,我也實話告訴你,便是你有千軍萬馬,我家殿下也不會放在眼裏!”阿醜譏笑,手上一用力,匕首瞬間在兀托部首領的咽喉下方拉出了一道淺顯的口子。
“你……你敢!”兀托部首領嚇得魂不附體,他還真怕年輕人不講武德,真的要了他的命。
“叔叔,連幻海那等凶地都不能傷及殿下分毫,你真以為你們那五萬兵馬能威脅到殿下?”
獨孤獻拍了拍兀托部首領的臉,扭頭對孤獨信遞去一個眼神,獨孤信點頭摸出一個哨子,將其吹響。
霎時間,兩邊的青山上,旌旗招展,三萬獨孤部將士風林火山,清一色的鎧甲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乍一看好似有無數麵鏡子,好不駭人。
“獨孤獻,老子上戰場打仗的時候,還沒有你小子呢。你將我們約到金水河,還當真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小子要耍什麽心計麽?金水河群山想傍,地勢凶險,易守難攻,有進無退,我們既然敢單刀赴會,必有後招。”
“我勸你還是派人回獨孤部看一看吧,哈哈。”貢讚部首領桀桀獰笑,身體起伏連扯著傷口撕裂。
“獨孤獻,跟老子玩心眼,你還太嫩了,快把我們放了!不然,你獨孤部族人連做奴隸的資格都沒有。”乞羅部首領威脅道。
“老東西,你們連人都不做了,那我也不必跟你們再費唇舌。”
獨孤獻沉著臉,一腳將乞羅部首領踢翻,轉身對拓跋昇說:“殿下,事已至此,我看還是讓他們死個明白吧。”
諸部首領見獨孤獻絲毫不懼,心中頓時起疑,難不成獨孤獻和克烈的這小崽子早已掌握了動向?
“治亂世需重典,我有心饒你等一命,可你們也太不識抬舉了。”
拓跋昇歎了一口氣,看向獨孤信問道:“獨孤將軍,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