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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生擒攪局

  飛雪連天,盛景壯麗,青陽草原銀裝素裹,茫茫無際。


  隻見遠處有兩匹烈馬自北向南疾馳而來,馬蹄踏碎了冰雪,徑直地躍上平滑如鏡的河麵。娜姆河是青陽草原的母親河之一,孕養著南部草原植被,然而由於近兩年天氣酷寒,寬闊的娜姆河凍結成冰,停止了流動。


  許是馬蹄鐵上積下厚厚的冰雪,當烈馬躍上河麵時,馬蹄突然打滑。隻聽湖麵上傳來一陣急促刺耳的聲響,便見兩匹高大強壯的烈馬摔倒,馬背上的兩人飛出數丈遠。


  瘦弱的男子發出兩聲呻吟,全身猶如散架一般,劇烈的疼痛感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起身定了定身,連滾帶爬衝向遠處的漢子。


  那漢子手腳懂得發紫發僵,剛毅的臉頰被鋒利的冰棱子拉出數道血口子,皮肉翻卷,溢出的鮮血早已凝結成亮麗的血晶。


  這人不是潛逃出城的拓跋沙汗,還能是誰?

  恩格緊張地問:“殿下,您怎麽樣了?”


  拓跋沙汗躺在河麵上無力地擺擺手,凍得幹裂的嘴唇微微張合,卻發不出半點聲響。急促地喘了幾口粗氣,伸手抓起一團雪塞入口中咀嚼,過了片刻,這才緩過勁來。


  “追兵一時半會兒恐怕也追不上來,恩格,先坐下歇歇腳吧。”長途奔襲一百餘裏,拓跋沙汗累得筋疲力竭,渾身酸痛。


  恩格見狀欲言又止,左右環顧,憂心忡忡。離南疆白部大軍所在之地尚有六百裏之遙,殿下身子卻已然經受不住風霜勞頓,如此下去,遲早要被追兵追上。看來到了參合陂後,必須繞道而行避開追兵。


  “想當年本殿下率兵夜襲三百裏攻打木果都鐸部,眉頭都不曾皺一下。沒想到回都城不過兩年時間,身子骨卻已大不如從前了。”拓跋沙汗用力握了握凍僵的雙手,慨歎道。


  “殿下,飲兩口酒暖暖身子,前麵的路還很漫長,我們不能再在此逗留了。”


  恩格將懷中銀製的酒壺遞給了拓跋沙汗,轉身又去查看馬的傷勢。幸好河麵上有積雪覆蓋,馬兒隻是受了點輕傷,將兩匹馬兒牽回。


  拓跋沙汗將酒壺扔給恩格,翻身上馬,遙望著看不見終點的路途,忽然開口問道:“恩格,你後悔跟本殿下走這一遭嗎?”


  “恩格一介寒衣,出身低賤,流浪街頭遭人唾棄,唯殿下一人對恩格禮遇厚待。士為知己者死,恩格不才,也許不能為殿下扭轉乾坤,但甘願為殿下而死。”


  “哼,出身算得了什麽!那些終日在朝堂上張口閉口談論社稷大事的官員,哪一個不是為了一己私利、精於算計的虛偽之輩,卻還有臉輕賤於你,簡直是恬不知恥。恩格,你雖出身低微,卻也是讀書人,自有一身清正傲氣。常言道,學而優則仕。哎,隻怪本殿下無能,未能給你謀一個好的前程。”


  恩格學識卓優,在草原上小有名氣,本該獲內侍長察覺推薦如朝圍觀,卻因他出身鄉野,母親又是妓女,因此剝奪了致仕的資格。恩格隻身來到都城,找內侍長理論,卻被其家仆惡奴打斷雙腿,露宿街頭。適逢拓跋沙汗攻打木果都鐸部凱旋,隨大軍回朝複命,憐其淒苦,帶回府中安頓,一晃便是五年。


  不知為何,拓跋沙汗看著茫茫白雪,眼前浮現的皆是陳年往事,忽然心生疑惑,我這些年與大君爭,與群臣爭,與二弟四弟爭,爭的到底是什麽呢?難道隻是為了成為萬民之尊的大君?多少了為此流血犧牲,這場爭鬥真的值得嗎?

  “能隨侍殿下左右,恩格此生足矣。殿下,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出發吧。”


  恩格從未見過一向雷厲風行、男兒本色的拓跋沙汗這般傷懷,大業未竟,意誌便先消沉,絕非吉兆。


  自古賢臣擇明主而仕,凡有氣節忠骨之士也絕不願看到國家分崩離析。舉兵反叛,已是不忠不孝,引賊入境更是賣國之舉,便是裂土稱王,也將背負千古罵名。


  恩格深知拓跋沙汗絕非明主,雖然不認同拓跋沙汗的做法,但感念其多年的禮賢之恩,這才沒有離他而去。起初,恩格試圖通過正常的政治手段替拓跋沙汗爭得世子之位,規勸輔佐他成為一個合格的君王,然而拓跋沙汗性情使然,又剛愎自用,以致於連番敗於對手,在朝中漸漸失去威信。


  而今功虧一簣,也隻能隨拓跋沙汗前往南疆,與白部大軍匯合舉兵反叛。隻不過恩格心中還有堅持,他希望能夠規勸阿木爾和拓跋沙汗放棄引高居族進入幽州之策。


  “走吧。”


  前路茫茫,即使有阿木爾的十萬大軍相幫,拓跋沙汗心中亦是沒底。他發出一聲輕微地歎息,揮鞭抽上馬背,一聲嘹亮的嘶鳴,馬兒馱著拓跋沙汗一路狂奔……


  不多時,兩人策馬至一處山坳,拓跋沙汗猛地拉住韁繩,橫刀立馬,麵色凝重。


  恩格剛要詢問事由,卻聽見一聲聲破空之音傳來,抬頭定睛瞧去,隻見數十支雙鉤輕羽箭從上空落來。


  拓跋沙汗畢竟是久經沙場的悍將,麵對羽箭突襲從容不迫。隻見他反手揮刀,寬厚的刀背狠狠地拍向恩格胯下駿馬的麻屯,馬兒吃痛嘶鳴長嘯,蹄下好似生了風煙,快若閃電,轉眼便衝出了箭雨。


  這時,箭矢將至,拓跋沙汗蹬腳飛離馬背,腳踏虛空,闊刀掄得虎虎生風。隻聽一陣急促的叮嚀金屬撞擊之聲響起,火星四濺,數十支雙鉤輕羽箭竟是被他輕鬆擊落在地。


  “大膽逆賊,既然敢攔道截殺本殿下,為何不敢現身相見,還不速速出來受死!”拓跋沙汗回到馬背,橫刀咆哮,氣勢霸桀。


  “虎賁軍的箭竟然都無法近殿下的身,殿下不愧是驍勇善戰的克烈勇士,小妹萬分佩服!”山上赫然出現數百軍士,為首的將領一身勁裝軟甲,颯爽英姿。


  雖是男兒裝扮,但拓跋沙汗一眼認出,這位將領正是不日前率領上萬奴隸前往參合陂的牧靈裳。


  “竟然是你!”


  拓跋沙汗先是錯愕,隨即又麵色如常,似是意料之中,他說:“我早該想到的,你牧靈裳天資聰穎,與拓跋昇關係匪淺,大君既已賜婚,你又怎會不知輕重地在宮門前大鬧悔婚,又怎會在拓跋昇中毒一案還未蓋棺定論,便著急帶領奴隸前往參合陂。”


  “現在想來,你前後的言行實在是太反常了,你們設下的局可謂是漏洞百出,隻怪我剛愎自用,不顧恩格的勸阻,一心隻想著潛逃出城,未曾深思,竟是被你們的雕蟲小技所欺騙。”


  拓跋沙汗頓了頓,又說道:“如若我所猜無錯的話,拓跋昇的身體並無大礙,哼,滿朝文武竟然被一個稚子玩弄於鼓掌之間,真是可笑至極!”


  “再聰明的人,一旦利益熏心,便會被權力蒙蔽雙眼。世子欺瞞是真,中毒也是真,你們若非心中有鬼,又怎會泥潭深陷?沙汗哥哥,你現在明白這一切還為時不晚,回頭是岸吧。”牧靈裳說。


  “不要叫我哥哥,我沒有你這樣的妹子!牧靈裳,我自問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夥同外人算計於我。”拓跋沙汗豹眼怒瞪,舉刀斥問。


  “殿下,自打小妹來到都城以來,一直受你照拂,這份恩情小妹一直銘記於心。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妹子,你永遠是小妹的兄長。”


  牧靈裳擺手示意軍士放下手中的弓箭,說道:“小妹不解,叱吒沙場的大殿下是何等的英雄本色,可為何要去爭一個世子之位,難道做一個王爺將軍為克烈開疆拓土不好嗎?一定要登上那高高在上的大君寶座才能心滿意足?這天下始終是克烈的天下,世子將來成為大君,又豈會虧待於你?”


  “靈裳妹妹,你不會懂的,當你真正身處為兄的位置,你才會明白為兄根本無路可選。”拓跋沙汗歎了一口氣,麵色緩和了不少。


  “沙汗哥哥,你錯了,小妹此次前來,便是給你指一條活路。隻要沙汗哥哥束手就擒隨小妹回城,世子殿下可保殿下性命無憂。”


  “他會那麽好心?讓我做一個被圈禁的王子,還不如一刀殺了我。”拓跋沙汗見恩格被軍士擒獲押至雪山之上,於是對牧靈裳說道:“靈裳妹妹,為兄從未求過你什麽。恩格侍奉我多年,一直忠心耿耿,若我戰死,還望你能饒他一命。”


  “恩格願隨殿下共赴黃泉。”


  “沙汗哥哥,你錯了。你可曾想過,背叛大君將會背負什麽樣的罪名?殿下難道要做一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嗎?殿下,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隨小妹回城去吧。”


  “廢話少說!克烈人隻有戰士,想要我屈服,絕無可能。”拓跋沙汗決絕,提刀飛身衝向牧靈裳。


  他是勇猛善戰的將軍,身負顯赫戰功,他有自己的堅持和榮耀,讓他束手就擒,還不如讓他流血身死。


  牧靈裳歎了一口氣,抽出腰間的鞭子,對身旁將士放聲說道:“放下弓箭,近身搏鬥,擒獲殿下者,賞金千緡,賜都城宅院一座。”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兩側山上的軍士放下弓箭,拔出腰間的刀刃,徑直地朝著拓跋沙汗攻去。


  拓跋沙汗有一夫當開,萬夫莫敵之勇,戰刀在其手中大開大合,不消片刻的工夫的,已有數十軍士倒在血泊之中,而他不過是受了些微的輕傷。


  牧靈裳見勢不對,連忙加入戰局,長鞭似毒蛇於叢中遊走攻人性命,淩厲狠絕。拓跋沙汗縱是勇猛,卻也是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虎賁軍個個身手不凡,又有牧靈裳那套鬼神莫測的鞭法相助,雙方纏鬥隻一炷香的時間,拓跋沙汗便已不敵,滾落下山坡,狼狽至極。


  虎賁軍聯手繳了拓跋沙汗的兵械,將死去的軍士就地掩埋,差點清受傷人數,便將拓跋沙汗押至牧靈裳麵前,聽候發落。


  “殿下身份尊貴,你等不得羞辱,將殿下帶回複命吧。”


  牧靈裳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額角的香汗,心中讚歎道,大殿下果真是勇猛,若是真個一對一與他相對,恐怕兩個我也未必是他的敵手。


  正在這時,山坳雪塊滑落,地麵發生輕微的顫抖。牧靈裳立即登上一處山坡,朝著北方望去,隻見有上百黑衣奔襲而來。


  牧靈裳神色凝重,她認得這群青麵黑衣,正是那晚刺殺阿古拉的歹毒。雖不知對方的主子是誰,但牧靈裳清楚,這股力量絕非是為救拓跋沙汗而來,反而像是來攪局的。


  “敵襲!快列陣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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