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安保員麵麵相覷，似乎還在懷疑是否真有“破壞他人家庭”這條罪。趁他們愣神之際，我趁機撞門而入。他們慌忙追了進來。剛要拉住我，半空中突然發出一聲鈴響，大堂裏豎著的那塊大液晶麵板上顯示出一句話來：“讓她進來。”
他們隻好作罷。
我昂昂然登上樓梯，正在猶豫著他會在哪間臥室時，一扇門突然開了。
齊致遠坐在輪椅上，以背示人。他的身旁，也擺放著一塊液晶麵板。上麵已然寫出了一句話：“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以後你都不要再來了。放手吧。”
“我不會放手的。”我走上幾步，大聲對他說道，“你是我的丈夫！是你親手給我戴上的婚戒，你不記得了嗎？婚姻的誓詞就是這樣說的，我們在神麵前結為一體，我會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我愛自己一樣。不論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於他，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
“那又怎麽樣，你對王家榮一樣說過這樣的話，最後還不是一樣分手。”顯示屏冷漠地現出一行字來。
我哽咽著道：“好吧，你不信婚姻，那我們就來說緣分。我媽媽生我出來，就是為了陪伴你的。就算不是為了你，為了我媽媽，我也不會離開你。”
他開始輕聲啜泣：“不要再跟我提你媽媽！”
我揚了揚手中的紙，對他說：“這是我媽媽留給你的信，是從那個鐵盒子裏找回來的。如果你不想看，那我就念給你聽。”
顯示屏上出現了一連串的“NO”。但我才不理他呢。我展開信，大聲讀了出來：
致遠：
“相信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人世了。小艾好嗎？你是否履行了諾言，要照顧她一生一世呢？你越晚看到這封信，我的小艾就能得到你更久的照顧。真希望這個時候她已經大學畢業，有了一份稱意的工作；如果再加上一點點奢望，我希望她這時已經找到了一個好歸宿，甚至有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孩子。”
其實，我手上根本沒有那些所謂的“證據”。試想下，我怎麽會這麽傻，保留那個惟一能照顧到我孩子的人的不利證據，等著看他身敗名裂呢。如果你真的有事，我的小艾怎麽辦……她已經沒有了父母，不能再沒有你了。
“很抱歉我騙了你這麽久。若不是你堅決不肯收養小艾，我也不會出此下策。小艾就是我的命……我很遺憾不能看著她長大，不能守著她到老……但你能。”
“我今生欠你太多，本想把小艾給你，希望你能像她的親生父親一樣愛護她，她和你長得很像，你大可以對外宣稱她是我和你的孩子；將來你老了，還能有個女兒陪在你身邊，你就不會寂寞了。但我生下小艾後，卻舍不得離開她了……想不到我和我的孩子也隻有不過區區九年的緣分，我就要永遠離開她了。兜了這麽一大圈，她最後還是要回到你身邊……”
“原諒我好嗎，致遠，原諒我。好好照顧我的孩子。”
“艾薇”
讀完這封信，我已泣不成聲。
我說：“現在你還要趕我走嗎……”
齊致遠的手指在輕輕點著，但顯示屏已沒有文字顯示出來。
我提起勇氣走上前，來到了他的麵前。
這次，他沒有躲開。
他用著那隻能看見的眼睛直直瞪著我，早已淚流滿麵。
“……艾……”他艱難地喚出聲來，雖然含糊不清，但我還是聽出來了，他在喚我。
“齊致遠！”我將他擁入懷中，緊緊抱著他，學著他的樣子使勁將他的頭摁在我的胸前，“你聽到了嗎……我的心在跟你說，我們經曆了這麽多，為什麽你還要這麽狠心地拋棄我？就算你右眼看不到，你還有左眼啊；就算你右手不能動，你還有左手能抱我啊……你看，老天爺隻是讓你的右邊不能動了，起碼你的左手還能戴上我們的婚戒！我也不是一個完整的人，我也沒了左卵巢……但我們兩個不完整的人在一起，不是就完整了嗎？不要再躲著我了好嗎，不要再離開我了……我生下來就是為了陪你的……媽媽隻想著讓我做你的女兒，可我更貪心，我要做你的妻子，我要做你的一切……你要是把你的一切都丟了，你還能有什麽？難道這樣苟且偷生，才是你想要的尊嚴？”
他的胳膊緩緩抬了起來，幾經猶豫，最後終於摟住了我的腰。
我不禁欣喜若狂。
我說：“齊致遠，沒有人可以回到過去重新開始，但誰都可以從今天開始，書寫一個全然不同的結局。不如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吧！”
“去哪兒？”
“我們的島。”我在他額上輕吻著，“在那裏，你再也不用東躲西藏了。我要你陪著我看日出，看日落，看潮漲潮落，看雲舒雲卷……看所有我們愛看的風景！好嗎？答應我……”
我們的小島雖然沒有做成度假村，可島上的生活設施早已修繕完畢。一切看上去是那麽安寧，那麽祥和。
這次搬家，我們幾乎把特拉基的房子搬空了。
齊致遠把車也給運了過來。他說，如果他快死的那天我也已經老得抱不動他了，我們就開著車到大海去。
小時候，幸福是很簡單的事，一顆橄欖，一個微笑，都讓我覺得幸福；長大了，簡單是很幸福的事，就這樣現在這樣，和心愛的男人過著簡單的生活，卻也其樂無窮。
但他還欠我一個婚禮。
齊致遠說：“小艾，我想把手術做了。起碼有一半的機會成功。我不想在輪椅上迎接我的新娘。”
我說：“你又在給我出難題了。一個麵目猙獰的聰明人和一個相貌英俊的傻瓜，叫我怎麽選？”
他握住我的手，堅定地說：“試了才知道。”
我在手術室外坐了很久很久。
往事一幕一幕在腦中掠過，讓我微笑，讓我落淚，讓我不知所措。恍惚之中，我怎麽回到了我們的島上，一切和平時一模一樣，隻是我突然發現就在車的前蓋上，以灰為紙以手為筆，呈現出了一副畫，上麵是一隻可愛的肥嘟的小貓的背影。小貓伸出一隻爪，亮出一隻帶爪的指頭，指著天空，旁邊寫著幾個字：看，灰機。
我禁不住嗬笑起來，條件反射般仰頭望向天空。天空一片蔚藍。不一會兒，竟聽到空中傳來一陣轟鳴。我搭起涼棚，仔細尋找著音源。一架小型直升飛機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出現在我的視野裏，很快便在我的頭頂上停住。
一隻手溫柔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轉頭，齊致遠正對我微笑。他還是那樣英俊不凡。
他說：“今天你真的要嫁給我了。”
話剛落音，一朵朵鮮紅的玫瑰從空中飄落下來，像下起了花瓣雨。
我驚呆了。我喃喃道：“我不是在做夢吧。”
他笑：“難道你不相信我會恢複健康了？”
我怔住了。他的臉變得模糊起來。隻聽到他說：“許個心願吧。”
我靠在他肩頭，任憑花兒飄落。如果這真的是夢，我希望，我永遠不要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