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 情咒(三)

  那枚戒指對現在的他來說,明顯大了很多,所以才會不小心弄丟了吧……


  盛著水的小碗碎了一地,它的旁邊,還有一個小錄音機。我疑惑地拾起來,摁下播放鍵,裏麵傳來了剛才聽到的那把不自然的聲音:“小艾……小艾……”


  齊致遠無聲地抽泣著,目光躲閃,不敢見人。


  他的秘密就這樣被揭開了。


  “齊致遠……”我無力地癱軟在地,已是淚如泉湧,“你究竟出了什麽事了……”


  錄音機從指尖無力地滑落,還在不停地喚著:“小艾……小艾……”


  斯蒂文從門外走了進來,將齊致遠抱起,放在了輪椅上。齊致遠隨即掩住麵,不肯再以這幅樣子示人。斯蒂文拖動著輪椅,這才看到了拴在上麵的那條鐵鏈鎖。


  他陰森森地瞪著我,問:“鑰匙呢?”


  我從枕頭下摸出鑰匙交到他手中。他麻利地開了鎖,關上燈,將齊致遠推了出去。


  “你要把他帶到哪裏去?”我聲嘶力竭地追問。


  斯蒂文頭也不回地說:“齊先生現在不想見你。”


  我呆住了。


  趁腦中尚有一線清明,我鼓起勇氣追了出去,張開雙臂,擋在了他們麵前。


  “小艾!你還要怎麽樣?齊先生隻想保留住他僅有的一點尊嚴!你還覺得他不夠痛苦嗎?你還要任性到什麽時候?”斯蒂文對我怒吼。


  我腿上一軟,咚地跪在了齊致遠的麵前,緊緊抱住了他的膝蓋。他隻是擰著脖子,依然不肯看我。但我卻看到,淚水順著他的臉龐滾滾而下,直淌進了脖子裏。若是滴落在心口上,一定是冰涼刺骨的吧。我知道那種滋味。


  “齊致遠……”我仰頭望著他,苦苦哀求,“這算是什麽尊嚴?難道在你的眼中,我就是那麽膚淺的一個人嗎?難道你真的認為,我愛的隻是你的容貌?”


  他的唇劇烈地顫抖著,全身都跟著顫抖起來。我等待著他的回答,可他就是不說話。


  “你告訴我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告訴我好嗎?無論什麽事,我們都一起麵對……求你了……”我伏在他的腿上輕聲哭泣。我已經沒有氣力哀嚎了。


  斯蒂文哽咽著,說:“小艾,你別費勁了。三年前,得知你大昏迷後,齊先生就中了風,雖然搶救過來,生命無礙,可他身體的右半邊已經全部沒有了知覺。他的右眼已經看不見了,而且他也不能說話了,隻能靠這個儀器同我們交流。”


  我這才看到,他的輪椅上多了一塊擋板,而擋板的上麵,置著一塊液晶麵板。他的左手食指上套著一個傳感器,他想說的話,隻能通過敲擊變成字母,顯示在液晶麵板上。


  “嗬……”我深深一個抽吸,隻覺心痛得快要死掉。


  他所受到的磨難,已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


  “沒得治了嗎?”我囁嚅著雙唇,癡癡地問。


  斯蒂文搖搖頭:“出血點太深,淤血壓迫了神經,如果手術不成功,齊先生就可能變成傻子,一輩子就這樣了。”


  我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已經三年了……”斯蒂文長歎著,“即便如此,齊先生還是會每天都來陪你……他一方麵希望你能醒過來,一方麵又希望你永遠都不要醒。因為他不敢想象,如果你看到他現在的樣子,又會怎麽樣……直到一個多月前,他發現你的情況有所突破,懷疑你可能會在近期蘇醒,倉促之下,他才編造了那個故事,想借著時光的流逝,讓你漸漸淡去對他的思念……但是你一意孤行……”


  我木訥地鬆開了手,茫然起身。


  難道這次,竟又是我錯了?

  齊致遠用那隻能動的左手移開了斯蒂文的手,倔強地堅持自己前行。


  “為什麽你不相信我愛你?為什麽你不相信我根本不會介意你變成什麽樣?”望著他的背影,我發出了絕望的哭號。


  他停住了。但很快,又昂然前行,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之中。


  天亮了。高大的橡樹迎風招展,片片綠葉在陽光下格外精神。


  黎偉明一小口一小口地給我喂著米粥,細心地替我擦去從嘴角流淌下來的粥液。


  “好好吃啊,淺憶……你這樣,又談什麽照顧齊致遠呢。”


  他終於說出了他有生以來說得最有用的一句話。


  我的眼睛倏地一亮。


  黎偉明黯然道:“其實你不要怪他。我看他是被你媽媽刺激得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所以才會這麽偏執的。”


  “你說什麽?”我推開他的勺,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黎偉明歎了口氣,說:“雖然我不知道他和你媽媽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我知道,他那時很愛很愛她。見到你媽媽和我在一起,他幾乎都要崩潰了。他像瘋了一樣要帶她走。可你媽媽這個人……你也知道的,別人越是強迫她,她就越是不買帳。但後來我才明白,你媽媽當時不肯跟他走,隻是因為她那時還沒有懷上我的孩子。她跟我在一起隻是為了要一個孩子,一個和齊致遠長得很像的孩子……”


  我驚呆了。


  齊致遠一直以為母親和黎偉明在一起,隻是為了要給他好看,她要用孩子來嘲笑他,讓他一輩子都在她麵前抬不起頭來。


  如果他知道了真相,會不會因此而改觀,從而放下對我的警戒,真正向我敞開胸懷呢?


  盒子!母親留下的那個鐵盒子!


  我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如果母親真像黎偉明所說,她一定會給我留下話的!隻有她的話才是最有力的證據!

  我激動極了,一把拉住黎偉明的手,失聲喊道:“黎偉明!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他被我的情緒嚇倒,急忙答應:“什麽事你說!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會幫你!”


  我突然大笑起來:“沒有這麽嚴重了!我隻是要你回國一趟,到我媽媽的墓前拜祭一下。”


  “哦……”他的臉微微抽搐著,“這個自然,我是應該要去拜祭的……”


  “還有,”我說,“我媽媽留給了我一個鐵盒,齊致遠把它一起埋進去了,我要你把那個鐵盒帶回來給我!”


  “什麽?你讓我去挖墳?”黎偉明大叫起來,連連擺手,“不行不行的!”


  “有什麽不行的!”我說,“她孩子都給你生了,你就當修整修整她的墓地也是好的呀!你們怎麽說都是夫妻一場,她不會怪你的,難道你讓我去挖我媽的墳?”


  黎偉明說不過我,隻好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下來。


  我望向對麵的別墅,心中充滿了信心。成敗在此一線,黎偉明,就看你的了!

  一周後,黎偉明果然不負重望,帶回了那個鐵盒子。齊致遠將它保存得很好,裝入密封袋裏,完好無損,就連那把小鎖都原封不動地掛在那裏。


  我迫不及待地橇開了鎖,叭地打開了鐵盒。裏麵存著幾張舊照片,還有,一封信。我以為信是留給我的,沒想到,竟是留給齊致遠的。


  我抓起信紙,不等黎偉明扶我上輪椅,徑自跑了出去。


  黎偉明在我身後大叫:“淺憶!你小心啊!”


  我一口氣跑到對麵的那幢別墅。


  既已真相大白,齊致遠也沒有再拿那對白人夫婦當擋箭牌了。門口直接換上了兩名安保員。見到我,兩人客氣地說:“艾小姐,齊先生現在不想見客。”


  我不客氣地說:“我不是他的客,我是他太太。你們要是攔著不許我進去,我就告你們破壞他人家庭!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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