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怒之下,我將那塊石頭向著門鎖狠狠砸去,一下,兩下,門鎖很快被砸得歪在一旁,失去了“鎖”的功效。
就在我準備衝進大門時,不知從哪裏冒出一行人來,生生將我拉住了。
一對白人夫婦在我身後大喊大叫,說我無緣無故砸了他們租住的別墅,嚷嚷著要去投訴。
康妮和斯蒂文很快趕了過來。他們努力向這對白人夫婦解釋著,幾番交涉,似乎仍未達成統一。
我被人推回了自己的屋子。康妮回來時,已近深夜。我坐在大堂裏,默默流淚。
康妮沒好氣地說:“你現在滿意了吧?因為你的衝動和不知所謂,我們不但為他們這次的度假全部免單,還要賠他們精神損失費五萬刀。這還不算對農場聲譽的影響!”
我有氣無力地說:“影響就影響了。”
康妮一下子激動起來:“影響就影響了?你是老板,你有得是錢,可我們沒有!我和斯蒂文都靠著農場吃飯呢!要是農場就這麽給毀了,我看你怎麽向齊先生交待!”
我抽泣著說:“不可能的,齊致遠明明就在裏麵……”
康妮頭一次衝我發了脾氣:“小艾,你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氣了好不好?說了多少遍,齊先生走了!你為什麽聽不進去呢?現在鬧出這麽大的事!”
我不想和她吵架;但我不能原諒她對我的欺騙。誰又知道這對白人夫婦不是他們找來的臨時演員呢。我不想連最後的朋友都失去了,於是默默調轉輪椅,來到樓梯前。
升降機發出低沉的聲音,不禁讓人心中一動。在白天的時候,這種聲音幾乎察覺不到,可到了晚上,尤其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這種聲音便清晰起來。我終於明白之前我在晚上聽到的那種不同尋常的聲音是來源於哪裏了。就是它,樓梯邊的升降機。
這個意外發現,給我的心又蒙上了一層陰影。那是不是意味著,齊致遠也是坐輪椅的?
也許這才是他不肯見我的真正原因。
齊致遠,為什麽你這麽傻……你明知道我不會嫌棄你,就如同你不會嫌棄我一樣,為什麽你不肯見我?
升降機已然將我送上了樓。我突然對康妮說:“康妮,你和斯蒂文都上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們說。”
康妮怔住了。
我補充強調道:“如果你們這次不上來,就永遠都不要再來見我。”
康妮顯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過了一會兒,不但斯蒂文來了,就連漢森先生和黎偉明都來了。
這樣也好。那我就跟他們一起攤牌吧。
黎偉明緊張地攏到我跟前,問:“淺憶,你這是在做什麽呢?”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其他人,說:“你們還打算騙我騙到什麽時候?”
康妮第一個回答:“小艾,我們真的沒有騙你……”
我打斷她的話,徑自望向斯蒂文,說:“斯蒂文,你說過,齊先生一直戴著那枚婚戒的,對嗎?”
斯蒂文的臉在微微抽搐,硬著頭皮擠出一個字:“對。”
“那你怎麽解釋這個?”我攤開手,露出那對戒指,小的是我的,大的,是齊致遠的。
“這是我在這間房的衣櫃下找到的。”我從容地說,“齊致遠一定是告訴你們他的戒指可能在那晚掉到了我的房間裏,你們才指使黎偉明演了一出好戲,不停地做大掃除,就是為了找到它吧。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枚戒指,在他躲進這間房的時候掉下了。而偏偏又叫我給找到。”
斯蒂文啞口無言。
所有人都啞口無言。
我冷笑一聲,說:“我不在乎齊致遠現在變成什麽樣兒了。哪怕他和我一樣,也隻能坐在輪椅上,我都不在乎。你們去告訴他,如果在我生日之前他還不出來見我,那就等著去天堂再見我吧。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吃飯,也不會再喝水。聽說人三天不喝水就會死。你們不信的話,盡管可以試一試。”
我將輪椅再次轉向窗戶,麵對著那盞燈,大聲說:“齊致遠,我知道你聽得見我的話。該說的我都說了,該做的我也都做了。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你卻要在這個時候放棄。我是不會放棄的。死也不會放棄。”
“我的話說完了。你們走吧。”我頭也不回地說,然後聽到腳步聲漸行漸遠。
我一向都是說到做到的。
黎偉明想盡了辦法,也沒能讓我再張開一次嘴,喝上一口水,就更別提吃東西了。他跪在我的床前失聲慟哭:“淺憶,你別這麽傻呀!齊致遠現在都不知道你的情況,你這麽做,隻會害了自己呀……”
我閉著眼睛搖搖頭。兩天滴水未進,我已經虛弱得連眼皮都睜不開了。
後天就是我的生日。如果明天晚上12點鍾以後齊致遠還不出現得話,我寧願一死。他既然已不再在乎我的生死,我活著又還有什麽意思。
黎偉明隻好哭著離開。
他是最沉不住氣的。他一定會想辦法說服齊致遠來見我的。除非,他們都想看著我死。
齊致遠,誰叫你當初要以死相逼的。你能做到的,我一樣能做到。
我長長舒了口氣,隻等待著最後那一刻的爆發。
牆上的掛鍾不知疲倦地移動著,發出輕微的“噌噌”聲。靜謐之中,升降機發出的那種低沉的動響,聽來格外明顯。我不禁心中一動。
他終於來了!
我微翕著雙眼,將目光專注地投向門口。一個人影果真出現在了大門前,而他,的的確確是坐在輪椅上!
我的心砰跳得飛快。周圍的光線太過黯淡,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臉。他向我緩緩移過來,手中似乎還捧著什麽東西。我趕緊閉上眼睛,裝作昏睡的樣子,生怕驚動了他。
他終於來到了我的床邊。
“小艾……”他的聲音很奇怪,很不自然,但我還是聽出了,那分明是齊致遠的聲音!
我強忍住淚,沒有回答。
“小艾……”他又試著喚了一聲,確定我的確沒醒後,他才將手中的東西端了出來。我頓時感覺到嘴唇上溫溫潤潤的,那是他在用棉簽往我嘴裏蘸水。
機會終於來了!我悄悄將事先準備好的鐵鎖鏈握在手中,使出全身力氣,出其不意地銬住了他的輪椅,並且幾乎在同時“叭”一聲打開了床頭櫃上的燈。
他“啊”地一聲驚呼,驚慌失措地擋住了自己的臉,隨即使勁倒退著輪椅,卻不想輪椅已被鐵鏈絆住。他沒有防備,撲通一聲從輪椅上掉了下來,重重摔到了地上。
“齊致遠……”我掙紮著爬下床,徑自撲在了他的身上。
他麵朝著地板,一隻手死死遮著臉,就是不肯見我。
我氣壞了。
在憤怒的衝擊之下,我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力氣,張開大口向著他的手狠狠咬了過去。他吃痛,我趁機拉開了他的手。
盡管我已做好了相當的心理準備,但在這一刻,我仍是忍不住要倒吸一口涼氣。
這已經不是我記憶中那個英俊不凡,俊逸出塵的齊致遠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不知在什麽的作用下,右半邊臉已嚴重變形,抽搐成一團,直擠得眼睛變成了一條縫,嘴好像也被強行拉開一樣傻乎乎地裂開著,就連右邊的鼻孔都好像被扯得比左邊的大了很多。
他形容枯槁,瘦得隻剩下下把骨頭,右手蜷成一幅雞爪樣,好像打擺子一樣不停地顫抖著,惟一能動的左手無力地撐在地麵上,怔怔望著我,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