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猜不到這結局(一)
我醒來的時候,齊致遠已經在樓下了。
他起床的時候我居然不知道……
我暈頭轉向,坐在床邊愣了好一會兒,方才回過神來。冥思苦想了一晚上,到頭來什麽卻辦法也沒想到。難道說,一會兒真的要讓他眼睜睜看著我不打自招嗎。
我心煩意亂。
收拾完畢準備下樓,剛走到樓梯口,我便聽到齊致遠在講電話:“好的。謝謝。我們大概在11點左右就能到了。嗯,再次感謝。”
11點?我的天!我看了看牆上的掛鍾,現在才早上七點,如果現在就出發,算上堵車也來得及啊。
他掛上電話,抬起頭,正好望到我。不知是因為我心虛還是別的什麽原因,我覺得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飄忽,不似從前那麽鎮定,那麽理所當然。
“小艾,哈裏斯醫生已經幫我們約好了檢查時間,我們現在必須快點了。”他說。
“哦……知道了。”我急中生智,突然跑回房。
身後,齊致遠急得大喊:“別跑!晚十幾二十分鍾都沒事的!”
我隻好放慢腳步,說:“我忘了拿東西,馬上就下來。”
他沒有懷疑。趁著這個時間,我慌忙撥通了康妮的手機。
這麽早,康妮應該還沒醒,含糊著問:“喂,誰呀……”
我匆匆忙忙叮囑她:“康妮,我是小艾。我現在沒時間跟你解釋,待會兒你得讓斯蒂文想想辦法,叫齊致遠留在農場,千萬別讓他出門!知道嗎?拜托拜托啦!”
康妮還沒來得及反應,我已掛了電話,刪掉這條電話記錄,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款款下了樓。
齊致遠毫不生疑,招呼著我快點吃早餐。
這次出門他沒有開車,而是叫了他的司機送我們去。他和我坐在後排,一隻手握著我的手放在他的腿上,另一隻胳膊撐在車門上,手握成拳抵在鼻子底下,好像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懶洋洋靠在椅背上,假裝看風景,心裏卻是七上八下,暗暗祈禱著:快打電話呀!斯蒂文……是康妮還沒跟你說,還是你根本沒想好找什麽借口留住他?
車開出去十多分鍾的時候,齊致遠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看號碼,徑自把電話掛了,連個讓人說服他的機會都不肯給。
我問:“是誰打來的?”
“是斯蒂文。”他滿不在乎地說。
“是不是農場出什麽狀況了?你怎麽能掛了他的電話呢!”我激動地抱怨。
他安慰我說:“放心,我不在,還有漢森。如果真有什麽大事,漢森會打給我的。”
原來是這樣啊……看來我所托非人……
“但是你就這樣掛人家電話,多不禮貌啊……”我仍然抱著一線希望試圖糾正他。
他卻淡淡一笑:“他早就習慣了。如果我不接他電話,一定是我沒功夫接。”
“你現在不是空閑得很嗎。”我撇了撇嘴。
他抱著我的頭在我額上輕輕吻了吻,說:“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孩子的事,哪有心情聽他電話。”
我心下一動,淚水差點就要流出來。
原來他是如此緊張這個“孩子”……
我開始後悔,不該用謊言來迫使他就範。現在,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斯蒂文那邊的援助已然泡湯,接下來的路,隻有我自己去完成了。我忽覺一陣氣短胸悶,禁不住大喊道:“停車!快停車!”
司機一個猛刹,將車停在了路邊。我不由分說推開車門走出去,大口大口地吸著新鮮空氣。齊致遠慌忙拿著我的厚外套趕出來,將我緊緊包住。
畢竟已是冬天了。車內有空調不覺得,到了車外才知道,空氣有多麽寒冷。齊致遠還是來晚了一步,我接連打了五個噴嚏,直打得鼻涕眼淚齊齊往下掉,樣子狼狽不堪。
“怎麽啦?”齊致遠擔心地問,“哪兒不舒服嗎?”
“我頭暈……還想吐……”我捂著嘴,不敢看他的眼睛,繼續編,“車裏的空氣太悶了,我受不了……”
他替我穿好外套,將頭發從外套裏全部拉出來,順勢撫了撫我的臉,柔聲說:“懷孕就是這樣的,等頭三個月過去了就好了。”
我急急搖頭:“可是我不能再坐車了……我真的會吐的……”
“那把空調關了,把窗戶打開吹吹風好不好?”他征求。
我仍是搖頭:“我好難受……”
在疼愛你的人麵前說謊,並不需要演技。因著你在他心中舉足輕重的地位,你說什麽,他都會信。僅僅一句“我不舒服”,齊致遠便放棄了今次的出行。
“算了,我們今天不去了。”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給哈裏斯醫生打電話,向他誠摯地道歉。
我總算鬆了口氣。早知道這麽容易過關,我昨晚上就該好好睡一覺。
“還能坐車嗎?”他關切地問。
我一怔,連忙說:“不能!”既然裝了,就裝到底吧。要不然豈不是很快穿幫。
齊致遠回頭看了看來時的路,突然對我說:“你在這兒等等,我馬上回來。”說著,他走到車邊向司機交待了幾句,司機點點頭,調頭開走。
“他怎麽先跑了?”我指著遠去的汽車,不解地問。
他卻隻是神秘地一笑。
不一會兒,司機回來了,車的後備箱裏多了輛自行車。
齊致遠將自行車取出來,招呼我過去,說:“我們騎回去好了。”
我不禁啞然失笑。他也對我笑笑,還把他的圍巾取了下來,一圈一圈在我脖子上纏好,最後包住腦袋,把我裹了個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
“坐上來吧。”他拍了拍自行車的後座,“就像上次騎馬一樣。隻不過這次你坐在我後麵,我還可以替你擋擋風。”
我鼻子一酸,淚水已然奪眶而出。他已轉過身去,等待著我坐上車。我扶著他的腰坐上去,輕輕說:“好了。”
他腳尖使勁點地,歡快地喊了聲“走囉”,自行車緩緩前行,向著農場的方向駛去。司機開著車跟在我們身後,不緊不慢。
我伏在他背上,緊緊摟著他的腰,任憑淚水恣意流淌。他可以這樣為我,卻不肯接受我做他的妻子。難道說對他而言,隻有這樣的相處方式才能保證相愛的人永不分離嗎?
如果沒有經曆他父親的那場混亂,也許我真就認可他這種奇怪的人生觀了。就好像我和王家榮,分手之後,連路人都不如。但現在……
我咬咬牙,對自己說:小艾,不要被眼前的感動迷惑。後麵的日子那麽長,變數何其多,如果他知道你可能無法生育的真相,會怎麽對你,誰也無法預料。隻有婚書在手,穩坐齊太太的位置,才能理直氣壯地捍衛自己的愛情,自己的婚姻,自己的家庭。堅持下去,你一定會成功的!
蔚藍的天空不知什麽時候飄來了一片雲,細細長長的,形成一個毛筆字的橫捺,末端絲絲縷縷,像孔雀公主飛回孔雀國時身上披著的那層輕紗,又似古代侍女畫中侍女的那一抹娥眉。
我仰著頭遙望天空,淚水在眼中慢慢幹去,摟住他腰部的手不自覺擁得更緊了。齊致遠鬆開一隻手,蓋在我手上,沒有再鬆開。久違的浪漫不經意間出現,我不禁恍惚起來,好像此刻騎車帶我的那個不是他,而是康妮。她正載著我飛快地壓過積在路邊的枯葉,同我一道歡唱。而齊致遠正站在窗邊,捧著一杯茶,靜靜地看著我們,眼神是那麽溫和。
如果再回到少年時,那該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