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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 了斷(二)

  看見我們擺的陣勢,老太太明顯吃了一驚,她身後的“親友團”也開始有些沉不住氣了。


  老太太瞪著齊致遠,聲色俱厲地吼道:“你這是想充黑社會老大嚇唬人嗎?”


  齊致遠捧著茶杯,頭也不抬地冷哼一聲,說:“我本來就是。用不著像某些人,裝腔作勢。”


  呃……黑社會老大?


  我隻覺頭皮一陣發麻,禁不住回頭多看了幾眼。


  這陣仗,的確很像啊……


  老太太雙唇劇烈地哆嗦著。但既然來了,她肯定不會空手回去,就像上次一樣。更何況她最鍾愛的兒子還在齊致遠手中,她怎麽著也得硬撐到底。


  她說:“亞銘在哪裏?快把他交出來!要是他少了一根頭發,我饒不了你!”


  齊致遠抬頭瞟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你放心,這幾天他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我沒有虧待他。我這麽做,隻是不想有人會在我父親的葬禮上搗亂。現在父親頭七已經過了,我也不想白養活他。”他隨即轉頭對身旁立著的那位黑西裝說,“把人帶過來吧。”


  原來李亞銘就在這家酒樓裏住著呢。


  見到兒子,老太太欣喜若狂,仔細檢查著看他身上是否有被虐打的痕跡。


  李亞銘說:“媽,我沒事!”


  老太太已是熱淚盈眶。


  如果單獨看這一幕,人們一定會覺得母慈子孝,好不感人。然而事實上……


  我不禁在心中暗自歎息。


  李亞銘迅速環視四周,壓低聲音對老太太說:“媽,我們還是走吧!”


  老太太果然不依不撓:“不行!不能就這麽便宜了他!齊天逸明明答應要把全部遺產留給我的!屬於我們的利益,我們不能放棄!”


  “媽……”李亞銘似乎比他母親更識時務,拉了她就要往外走。


  老太太怒吼道:“媽什麽媽!你媽有齊天逸親筆寫的遺囑作證!就算告到法院去,我也不怕!”


  話音剛落,卻聽到一把粗聲粗氣的聲音在半空中炸響:“你的遺囑作廢了!我的遺囑才是有效的!”


  我定睛一瞧……這下可熱鬧了。原先打好行李說要回老家的朱保姆,居然帶著一幫不明身份的人趕了過來。她手中捏著一張紙,耀武揚威地喝道:“我手中的遺囑,是齊天逸在去世前三天寫的!從法律上講,遺囑應該以時間上最近的那一份為準!你那份已經失效了!別在這兒丟人現眼了!你和齊天逸什麽都不是,我卻是他的妻子!”


  “妻子?”我張大了眼,“不是打算結婚,還沒結嗎?”


  朱保姆指著齊致遠的鼻子破口大罵:“齊致遠,你太過份了!本來我沒打算和你計較,想不到你連齊天逸的葬禮都不讓我參加!我照顧你父親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呀!他要和我結婚,你卻從中作梗!你還有沒有良心的呀?不過你失算了一步,你做夢都沒想到,其實齊天逸和我早在今年春節過後就領了結婚證!隻不過因為沒有辦酒席,別人不知道罷了!結婚證和遺囑都在這裏,看你們誰還敢跟我爭?”


  她亮了亮手中的紅本本,眼中爍著的,除了貪婪,還是貪婪。


  若不是親眼所見,我怎麽也想不到,一臉忠厚、老實巴交的朱保姆,會在齊天逸屍骨未寒的時候跑來上演一場爭產大戲。


  我簡直不能理解,難道這個世界上的人都瘋了麽?除了錢,他們眼裏還會有什麽?還能有什麽?

  我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齊致遠默默從懷裏掏出我們昨天找到的那本存折和銀行卡,說:“我父親的全部財產,都在這裏了。銀行卡是用來領取養老保險的,現在已經失效,裏麵大概有兩萬塊的積蓄;這張存折裏隻有兩萬塊,是父親用來應急的。你們誰要誰拿去。除此之外,多餘的一分錢都休想拿走。”


  “那幢房子呢?”老太太和朱保姆幾乎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


  “是我的。”齊致遠頭也不抬地抿了一小口茶,再也不肯多看他們一眼。


  朱保姆眼疾手快,一把將銀行卡和存折全搶了過去。


  倒不是老太太手慢,我估摸著,老太太一張嘴都是要美金的主兒,怎麽可能瞧得上這麽一點錢。


  一場鬧劇以朱保姆大獲全勝而告終。


  齊致遠的母親隻能帶著李亞銘悻悻離開。他們剛要走,齊致遠卻將他們喊住。


  “既然來了,留下來吃頓飯再走不遲。”他回頭對身旁的黑西裝說了幾句話,黑西裝一揚手,後麵那些人紛紛離場,偌大的大堂很快隻剩下我們四人。


  齊致遠起身給母親和弟弟親自斟滿了茶水。這樣的舉動,不禁令這二人更加疑惑,也更加不安。


  齊致遠坐下,衝著二人挑了挑眉,說:“怎麽樣,今天輸在了無名小卒手裏,是不是覺得很窩囊?”


  老太太母子對視一眼,沒有作聲。


  我忍不住問道:“朱保姆說她已經和父親拿了結婚證,是真的嗎?”


  “不是。”齊致遠答得幹脆利落,“那應該是她花錢買的假證。父親的確曾考慮過結婚,但是我沒有同意,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你剛才為什麽不揭穿她?”老太太搶先罵了起來,“四萬塊就這麽白白拱手讓人!”


  “四萬塊算什麽。”齊致遠冷哼一聲,道,“不過是你們三天的花銷。”


  二人不作聲了。


  齊致遠看了看他們,說:“你們這樣坐吃山空,就算有座金山留給你們,也有花光的一天。不如我介紹你們一個門路,以毒養毒,又有錢賺,又不愁沒貨吸。怎麽樣?考慮一下?”


  我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他說過不許我問任何關於毒品的問題……怎麽現在他……


  李亞銘滿眼狐疑地盯著他,問:“你會有這種門路?”


  “嗬!”齊致遠忍不住笑起來,“剛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的社團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各方麵的門路,當然都要有。不然怎麽養活這些人呢。還有件事你不知道的,那些人不是中國人,都是日本人。他們可聽不懂你們說什麽,他們隻管按我的吩咐去做事。要是你們落在他們手上,除非我網開一麵,沒有人會放過你們。”


  “日……日本人……”看他們臉色蒼白,冷汗涔涔,莫不是聯想到了惡名昭著的日本鬼子。


  “嗯哼。”齊致遠不慌不忙地說道,“美國人太怕死,有的事給錢也不肯去做;中國人不講信用,收了錢也不辦事;隻有日本人最好用,又不怕死又講信用。嗬,你們要不相信,盡管可以試下。”


  聽他說得頭頭是道,李亞銘已經完全嚇懵了。


  齊致遠那意思已經很明白,他們若是再敢找他要錢,這些打手絕不會放過他們;惟一的出路,隻有販毒。


  李亞銘深深吸了口氣,問:“你要我們怎麽做?”


  老太太急忙擺手道:“亞銘!吸吸毒沒關係,販毒可是要掉腦袋的呀!”


  李亞銘道:“有大哥罩著,怕什麽!”


  “好!”齊致遠稱讚道,“男子漢大丈夫,當然得有膽量有魄力,不然怎麽能做成大事!明天我有批貨要發到新加坡,貨已經準備好了。這條路已經走了好幾個月,海關也有我們的人,可以說是萬無一失。跑一趟新加坡,車馬費住宿費全免,淨賺二十萬,還可以順便去新加坡、馬來西亞旅遊。怎麽樣,有膽子去嗎?”


  李亞銘略一思忖,說:“我去!”


  老太太厲聲喝道:“亞銘!”


  李亞銘說道:“媽,其實我早就想過這條路了,隻是一直沒有機會!現在不撈它一筆,還等到什麽時候去啊?”


  老太太看了看齊致遠,一臉不相信:“他真會有這種門路?”


  李亞銘壓低聲音說:“媽,我在這裏的七天,毒癮上來時,都有人給我送貨呢……他要沒這門路,哪裏來的貨?”


  老太太氣呼地說:“要去我也去!”


  “媽……”李亞銘不滿地說,“您都這麽大一把年紀了,還添什麽亂啊!”


  老太太惡狠狠地瞪了齊致遠一眼,說:“不管怎麽樣,我畢竟是他媽!有媽護著你!看他敢搞什麽動作!”


  齊致遠不動聲色地小啜一口茶,說:“我一向都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我介紹的門路你們沒興趣,那我也不勉強你們。現在父親已經不在了。這頓飯吃完,我以後不會再認你們。你們好自為之。”


  我看看老太太母子,又看看齊致遠,百般滋味湧上心頭,卻隻能連同茶水一道咽回腹中。我不相信齊致遠是什麽“黑社會老大”,更不相信他真會去販毒。農場的生意已足夠我們花銷了,他有什麽必要鋌而走險?可剛才那震驚的一幕大家都見到了。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李亞銘決心已定,猛拍桌子大喝道:“齊致遠!我就信你一次!我把媽帶上,你要是真敢設計陷害我們,就等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齊致遠嗬笑著拍了拍他的肩:“亞銘,不用這麽激動。來日方長嘛。所謂一回生二回熟,習慣了,你就不會再這麽瞻前顧後了。我不可能長期留在中國,如果發展得順利,大陸這邊的生意就全交給你來看,也省得你們千裏迢迢跑到美國去找我訛錢不是。”


  李亞銘眼睛一亮,端起酒杯對著齊致遠說道:“一言為定!”


  齊致遠也敬他:“為你壯行!”


  酒足飯飽,老太太母子臉上紅彤彤的,眼神都迷離起來。齊致遠派人送他們回去,一直好言好語,客氣有加,看起來好像真的和他們合好了一樣。


  我擔心地望著他,心裏七上八下,忐忑難安。他越是大度,事態就越是嚴重。


  他終於肯回頭看我一眼了。


  “我們走。”他定然握住我的手,帶我出門。


  “去哪兒?”我慌忙問。


  “機場。”


  “機場?今天就回美國?”我瞪大了眼,“可是,我還沒有去拜祭我媽媽……”


  “小艾!”他突然大吼一聲,似乎想起了之前他對我的承諾,隻好強忍著怒火,壓低聲音對我說,“聽話!”


  我就像隻牽線木偶,任憑他擺布,沒有自主,也沒有自由。


  淚水不爭氣地淌了下來,迅速被我抹掉。


  好吧,你說怎樣就怎樣吧。反正那是你的家事,我管不著。


  我和他一直沒有再說過話。我不理他,他也不理我。但我知道,我的毯子滑下來的時候,他幫我重新蓋過。


  下了飛機,機場裏的大屏幕電視突然插播了一條新聞:“最新消息,新加坡今日破獲一起有史以來最大的販毒案,涉案的兩名嫌疑人是一對母子,中國籍。令人匝舌的是,這位母親已近七十高齡,居然枉顧法律,攜帶了超出二十千克的海洛因,裝在奶粉罐裏,企圖蒙混過關。二人被捕後連稱被人陷害,他們並不知奶粉罐裏是毒品。但警方隨即在他們的隨身物品中搜出海洛因,其純度與奶粉罐中一致。而二疑犯尿樣檢測結果顯示,他們有吸毒史。警方推測,二疑犯毒癮發作,於是撬開其中一罐救急。而兩疑犯無法自圓其說,暫押看守所,不予保釋……”


  齊致遠對著屏幕冷笑一聲,吐出四個字來:“不知死活。”


  我驚呆了。兩條腿像冰凍住,站在電視麵前,怎麽也不開腳步。他拉我走,我一個趔趄險些跌倒。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不容分說將我打橫抱起,向著外麵大步流星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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