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最後的瘋狂(二)
他嘻笑:“不是偷看,是光明正大地看到的。我才拐過樓梯,你就開門了。我無意中抬頭,不正好什麽都看到囉。”
我的臉漲得一片通紅,卻是無言以對,隻好用不再搭理他來蒙混過關。
他在我身後大喊:“好啦,以後我保證再不抬頭了,這還不行嗎?”
不記得是在哪裏看到過,好像是說如果一個人是一個好的旅伴,那麽他極有可能會成為一個好的伴侶。王家榮應該是個很好的旅伴,對我處處關照有加,但他是不是真的是一個好伴侶,我卻不得而知。
我們一直保持著純潔的友誼,自那次他在海灘吻過我的額,我們之間再也沒有什麽親密的舉動,連手都不曾牽過。我知道,他很想和我有進一步的發展,但我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每當他試圖把話題往這個方麵引,我便立即調轉話峰,把他要說的話堵回去。
隊友裏有好幾對男女都是情侶。有的時候在郊外露營,他們就在營帳裏翻雲覆雨。每到這時,王家榮便不停地折斷樹枝,往篝火裏加料。火光將他的臉映得通紅。也許他的臉本就已經通紅了。
我依然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拾起小樹枝在地上亂塗亂畫。他鼓起勇氣,攏到我身邊,抬手攬住我的肩,我便用小樹枝抽他的手背。
他隻得訕訕地縮回手,含糊著說:“我去那邊抽支煙。”
從此他再也沒敢衝我動一根手指頭。
我們走啊走啊,走過繁華,走過寧靜,走過寒暑,走過晨昏,好像全然忘記我們此行的目的地,所有人都在旅途之中,自得其樂。
這天,我們這一群人路經一間加油站。隊友們基本上是逢店必入的。一行人一擁而入,一下子把小小的商店擠得水泄不通。
排隊結帳的時候,站在我前麵的女人被她前麵的人擠得一個趔趄,退後一步,一不小心踩到了我的腳。
我忍著沒有吭聲,她卻急忙回過頭來對我不停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這聲音……我抬頭,禁不住啞然失笑。這個女人竟是卓依寧。很久沒有見她了。那一刻,我突然被時光交錯的虛幻所迷惑,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依然還是那個自信開朗,永遠不老的傳奇女人。
“小艾!是你呀!”她率先向我伸出胳膊,還是像小時候那樣想要給我擁抱。
我的視線瞬間模糊了,呆呆立在原地,直到她走上一步擁我入懷,我才反應過來。
“怎麽了?見到我不高興嗎?”她眼中瑩瑩閃閃,有淚,卻沒有流出來。
我哭著笑:“我以為我離開他了,你就再也不會喜歡我了!”
“他是他,你是你,你離開他,跟我有什麽關係!”她滿眼不屑。
我們一下子都沉默了,接著幾乎異口同聲地問:“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們相視而笑,卓依寧說:“等結了帳,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說。”
王家榮抱了一堆礦泉水和零食走過來,見我和一個陌生女人交談甚歡,他不禁好奇地問:“淺憶,這位是……”
我立即將他介紹給卓依寧,又把卓依寧介紹給他。當然,他們於我的關係都不過是:我的朋友。
我趁機對王家榮說,我要和卓依寧好好談談,我會在下一個集合地點跟他們匯合。
王家榮點頭答應,還很紳士地向卓依寧道別。
望著他的背影,卓依寧突然大發感慨:“小艾,你知道嗎,看到這個男人,讓我想起了年輕時的齊致遠。”
我苦笑:“如果你看到我的親生父親,你就知道齊致遠上了年紀會是什麽樣兒了。”
“是嗎?”她覺得很是不可思議,“這麽巧?”
“就是這麽巧。”我很是惆悵地咬了咬嘴唇,問,“我們去哪兒坐?”
卓依寧聳了聳肩:“這裏沒有咖啡廳,我看我們隻能到我的車裏坐坐了。”
“沒問題。”
我們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向著她的車走去。雖隻是初夏,可這裏的太陽卻已相當毒。才停在路邊不過十來分鍾,車內已熱得像烤箱。卓依寧打開空調,遞給我一張紙巾擦汗。
我們一邊喝著剛買來的咖啡,一邊隨意閑聊。一直都是我說得多,她聽得多。
我盡量簡單扼要地向她講述了這些日子以來在我和齊致遠身上發生的那些事,想不到一說起來,還是說了幾個鍾頭。從我黎偉明的出現,到跟著王家榮徒步旅行,幾乎涵蓋了我的所有經曆。當然,所有的事隻講了個大概,細節統統都抹掉了。
卓依寧若有所思:“是啊……就算是失去某些記憶,人們還是希望記住最美好的那些回憶。就像你,隻肯記起十八歲之前的事。”
我隻覺眼睛一陣發漲。如果這次不是黎偉明和王家榮喚醒了我的記憶,也許我現在依然沉醉在和齊致遠卿卿我的幸福裏,哪怕隻是做一隻囚鳥,我也心甘情願……
卓依寧將雙臂交叉抱在胸前,輕輕歎了口氣:“那麽,你就打算跟著那個男人一直流浪……對不起,應該是徒步旅行下去?”
“是啊。”
“可是如果行程結束了呢?”
“我還沒想好。現在是走一步算一步吧。”我實話實說。
卓依寧陷入了沉思。
我將最後一點咖啡喝完,說:“別光說我了。說說你吧。你怎麽會在這裏的?”
卓依寧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眯起眼望向窗外,憤懣中又透著無奈,說:“說來也許你不信。我被齊致遠趕出來了。”
“什麽?”我果然不信,“他怎麽會這樣?”
卓依寧幽幽地吐出三個字:“他瘋了。”
“……”我的心一陣緊縮,舌頭僵得說不出話來。
卓依寧看了看我,說:“放心,他不是那種精神病的瘋,是瘋狂。”
“哦……”我略略鬆了口氣,等待著她進一步的解釋。
她理了理頭發,好像在理自己的思緒一樣,慢慢說道:“他現在寵上了一個叫陳雪兒的女孩子,年紀似乎比你還小,具體我也不太清楚。本來,這屬於他的私事,我管不著,他想怎麽寵她,都與我無關。可是這個陳雪兒很有手腕,居然哄得他讓她加入了農場的董事局。這個女人根本什麽也不懂,可每次開會,她都要胡亂指手劃腳。如果我們不按照她的意思去做,她就大發雷霆。齊致遠當然是維護她的。如果不是這樣,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在我麵前囂張。現在她騎到我的頭上作威作福,你說,我一向威風慣了的,怎麽可能受她的窩囊氣。”
我被她的直白逗笑了:“所以你就離開了?”
她翻了個白眼,餘氣未消:“也不算離開。DOUBLEA農場怎麽說我都有30%的股份,我怎麽著都不會將它拱手讓人,更何況還是這麽一個爛人。”
“說得也是。”我微微點頭,“那你這次出來,也是散散心的囉。”
“是啊。”她歎,“眼不見心不煩嘛。齊致遠已經在籌劃和那個爛人結婚了。上周我把我在特拉基那間屋裏的東西都拿了回來。那裏已經被那個爛人搞得烏煙瘴氣,我以後是再也不會到那裏去的了。”
“是嗎……”我若有所思。我在特拉基也還有很多東西沒拿走啊!那我是不是應該學她一樣?
卓依寧好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你留在那裏的東西重要嗎?要是不重要的,我勸你還是別回去拿了。免得給自己添堵。”
我搖搖頭:“不,那些東西對我很重要。”
母親留給我的那個上了鎖的盒子還在特拉基的衣櫃裏。雖然我不知道裏麵裝著什麽,但那是母親最珍愛的東西,一定非常重要。我一定要把它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