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四十二】山神
我們從屋子裏跑出時,引起了那隻在院子樹下避雨的大黃狗的注意。
它跟我們一樣,冒著豆大兒的雨點,跑到了我們房間的屋簷下避雨。
“這雨下得還真是大呀!”
我站在朱建成房間的門口,一邊用手撣掉落在身上的雨水,一邊感歎道。
“這雨還算不上大,您要是夏天來的話,還能遇到比這更大的嘞!”朱建成一邊翻著他的背包,一邊說。
接著,他從背包內翻出了兩條幹毛巾。
在將其中一條毛巾遞給我後,繼續說:“那時候下的雨,才算是大,就像是世界末日似的!不僅如此,那個時候還地質災害頻發,像是滑坡、泥石流、落石這些,屢見不鮮。”
“那豈不是很危險?”
在用朱建成遞給我的毛巾,擦幹了身上的雨水後,我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了上去。
“是很危險。不過我們的防護措施做得相當好,自新的崇明鎮建成以來,就沒有發生過像是以前在汆鎮發生的那樣重大事故。”
朱建成頗為自豪地說,“但是每次大雨過後,靠近我們這邊的公路,都會被落石堵死,所以雨停之後,我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落在公路上的落石。”
我站在門口,看著一旁哈哈呼氣的大黃狗說:“但那也比出現傷亡事故的強。”
朱建成輕輕地“嗯”了一句,便再無言語。
漸漸地,整間房間裏,隻能聽到雨聲和狗喘氣的聲音。
要不是朱建成的突然搭話,我想,我肯定會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
“您說鎮長的耳朵,真的有那麽靈嗎?”朱建成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道。
關於這個問題,他這兩天問過我不下十遍。
“你還糾結這個問題呢?鎮長不是也說他盲了很久了嗎,雖然說是熟能生巧有些不禮貌,但大致上就是這個意思。”
我身子靠在椅背上,看著眼前這場不知何時才會停的大雨,懶懶地說道。
“即便是這樣,我還是覺得太神奇了!”
朱建成的情緒,逐漸變得激動起來,“您說咱們現在說的話,他是不是也能聽到?要是這樣的話,那他是不是可以聽到一些我們聽不到的聲音?比如……比如死人的聲音!”
“死人的聲音?”我轉頭望向朱建成,疑惑地問道。
“就是幽靈,也就是鬼魂。”
朱建成興奮地向我解釋道,“如果是真的話,我覺得您可以向他請教一下,那樣說不定會對您的書有幫助的!”
聽到朱建成這麽說,我腦海中,猛地浮現出了一本名叫《亡者之言》的紅皮書。
這本書,是上個世紀,我們北歐的一個同行,寫的怪誕而又詭異的民俗學著作。
(至今,對這本書到底屬不屬於民俗學範疇,仍有爭論)。
正如書名所說的那樣,這是一本記載死去的人說的話的書。
裏麵有眾多恐怖的關於死亡和地獄的細節描寫。
我曾在留學時期,有幸在圖書館拜讀過這本書,隻是我隻讀了一小部分,便重重地合上了它。
因為作者的遣詞造句,比我想的還要瀆神、還要邪惡得多!
這也是為什麽大多數國家,都禁止出版這本書的原因。
而這本書的作者,在這本書出版後不久就發瘋,被關進了精神病院裏了。
“你相信這個世上真的有鬼?”我一邊這麽說,一邊在腦海裏回想著自己讀過的《亡者之言》的那一小部分。
“‘子不言怪力亂神。’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朱建成解釋道。
“誒~~反正我對鬼怪之說,不是很感興趣。”
這樣說完,我渾身上下都打了一個冷戰兒。
不是因為我說的是違心話,而是因為我終於想起了,那些瀆神而又邪惡的文字。
而就在這時,我看到北屋的房門微微敞開,一個人撐著雨傘,正從屋內走了出來。
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熱情款待我們的老叟。
下這麽大的雨,他這是要去哪兒?
這個疑問,油然地升上了我的心頭。
隻見那個老叟,右手拄著那根細竹竿、左手撐著一把油紙傘,不慌不忙地往大門方向走去。
在途經我們的房間時,那個老叟像是能看到似的,朝我們這邊撇了撇頭(甚至我都感覺他與我對視了那麽幾秒)。
而趴在門口的大黃狗,看到自己的主人後,歡快地叫了兩聲,也顧不上豆大兒的雨點打在身上,奔到老叟的身邊,興奮地打起圈來。
那個老叟準確地拍了拍大黃狗的腦袋,便繼續往大門走去。
“您剛才看到了沒有?鎮長好像往咱們這裏瞅了一眼。”
原本坐在床上的朱建成,這時跑到我的身邊輕聲說道。
“嗯,我看到了。我甚至還覺得,自己與他對視了幾秒。”
“鎮長不是說,他整天都待在這裏嗎,為什麽要在這大雨天出門呢?”
我搖了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而我的眼睛一直盯著老叟矯健的身影。
我意外地發現,在細竹竿還沒有落到地上時,他就避開了院子裏的好幾處水窪!
在與朱建成商量了幾分鍾後,我們決定跟上去一探究竟。
如果我們推測的沒錯的話,那麽這場大雨,將為我們提供絕佳的掩護。
因為我記得書上曾說,聽覺越靈敏的人,也就越怕噪音,因為那會使他們的聽覺受到極大的幹擾,讓他們聽不到他們想聽的聲音。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老叟在途經我們房間時,刻意地將頭往我們這裏撇的原因,因為他是想要聽一聽我們的動靜。
可惜大雨和大黃狗的聲音,讓他的聽覺受到了幹擾,使他沒有聽見我們的聲音。
否則的話,他肯定會與我們打一聲招呼的(現在仔細一想,這好像是老叟故意引我們跟蹤他,而耍的把戲)。
我們始終與老叟保持著兩米遠的距離。
由於大雨,街上的行人並不多,但他們個個都向我們投來了厭惡的目光。
在經過便利店時,我們差點與正在店裏悠閑坐著的王燁,打了個照麵。
要不是那時,有個中年婦女進店買東西的話,那麽我們的跟蹤,就就此結束了。
我們一直跟著老叟走出了小鎮,繼續沿著那條穿山公路,向西走著。
因為四周除了我們再無其他行人,於是我跟朱建成決定,再與老叟拉開點距離,以防我們的腳步聲被他聽到。
後來,我們幹脆像兩個小偷一樣,輕手輕腳地跟在老叟的後麵。
老叟一直走到靠近傍山鎮的那座巨大的山脈麵前,才靜止不動。
然後用手裏的細竹竿,在岩石上敲了敲,然後拐進了一旁被雜草和灌木掩藏的山洞之中了。
我與朱建成互視了一眼後,便立即跟了上去(我的夢魘也由此拉開了序幕)。
在山洞的入口處,我們發現了老叟所撐的那把油紙傘,它被整齊地靠放在一旁的岩石上。
為了避免發出一點兒令老叟起疑的聲音,我和朱建成特意走出山洞,在洞口外將雨傘輕輕收好,然後學著老叟的樣子,將其靠放在另一旁的岩石上。
所幸的是,這個山洞的回聲效果,不是那麽的明顯。
再加上外麵傳來的雨聲,我和朱建成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腳,踩在破裂土塊上所發出的聲音。
隨著我們在這個山洞內逐漸深入,我跟朱建成,已到達了洞口處的光亮無法觸及的地方。
於是,我和朱建成打開了手機的照明功能,繼續在這遠遠看不到盡頭的山洞內行走著。
這個山洞的內部結構,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裏麵的道路也不是平坦的。
有時,你會遇到一個坡度將近直角的上坡。
有時,你也會迎來一個坡度較緩的下坡。
有的地方,你需要匍匐前進才能通過。
有的地方,卻寬闊的讓你看不到頂……
這些情景,仿佛使你覺得自己正置身於奇幻的地下迷宮一樣。
說不定下一秒,你就會像小說中的愛麗絲那樣,進入到一個充滿神奇、令人不可思議的世界。
當然,這些都不是我和朱建成所期望的。
我們期望的是,能夠追上那個老叟。
說也奇怪,以老叟的身體狀況,和山洞的複雜結構來看,老叟的行進速度,絕不可能快過我們兩個。
但自從進入這個山洞以來,我倆的眼前,除了幽深的洞道外,就沒有看到過一絲老叟的身影,甚至我們連他的腳步聲都沒有聽到!
我甚至都開始懷疑,老叟到底有沒有走進這個山洞裏。
但隨後,我很快地就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我們在洞口處看到的那把油紙傘,無疑是老叟所撐的那把傘。
那他會不會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離開了呢?
關於這一點,我給出的答案是不確定的。
因為我們這一路走來,並沒有發現任何岔道和隱藏在暗處的小路,也就是說,這個山洞隻有我們腳下的這一條路。
至於這條路的盡頭,是否存在一個出口,我就無從知曉了。
但是如果老叟原路返回的話,那我們肯定會遇到他的。
我和朱建成,在無聲的狀態下,行進了能有一個多小時,但還是沒有走到這個山洞的盡頭。
而且越靠近山洞裏麵,道路的情況也就越發地變得複雜、崎嶇。
甚至有的地方,狹窄到朱建成隻能摘下掛在胸前的照相機,才能通過
暫時與心愛的照相機分別,讓朱建成變得惶惶不安起來。
他一直趴在我的耳邊,用隻能我一個人聽到的聲音問我,他的照相機放在那裏,會不會被其他人拿走。
為了緩解他的不安,我隻好耐心地對他說,他的照相機放在那裏很安全,不會有人將它拿走的。
在手機光亮的照耀下,我看到朱建成用詫異的目光,看了我一會兒後,才篤信地點了點頭,繼續與我行走在這漆黑的山洞之中。
隨著我們在這個山洞內逐漸深入,我發現山洞兩旁的岩壁上,出現了各式各樣的壁畫。
而且這些壁畫都是相互關聯的,它們共同講述了一個,好像是遠古時期這裏的居民,是如何祭奠他們的神明的故事。
至於他們的神明,不知是作畫人的水平有限,還是因為其長得確實如此,反正這位神明的長相,是十分怪異的。
它長著一個上麵長滿眼睛的扁圓形的頭,沒有四肢,有的是像蛇一樣細長的身體,但是上麵卻長滿了用來哺·乳的乳·房。
從任何角度來看,我都覺得這位神明,是不能自由自在活動的。
隨後發現的壁畫,也印證了我的猜想。
因為這位神明在壁畫上,都是一動不動躺在平台上,接受信徒們供奉的。
我小聲地對朱建成說,要是我猜的沒錯的話,這位神明應該是司管命運和豐收的。
因為它眾多的眼睛,說明它能看到各個方向發生的事情。
不僅如此,它甚至還可以看到過去和未來。
而它那細長的蛇身,和上麵眾多的乳·房,則表明了它繁殖和哺育的特性。
由此,綜合這兩點來看,這位神明,應該就是傍山鎮居民世代供奉的山神。
因為有一句流傳至今的諺語是這麽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所以從古至今、民間故事中出現的山神水精,都多以一方居民的保護神形象出現。
它們對於自己所掌管的區域內,發生的任何事情,都了如指掌。
這一點,我們可以從《西遊記》中,孫悟空一遇到沒有見過的妖怪,便會叫出當地的土地爺、山神一問究竟的情節中,便可窺見一斑。
聽完我的猜測後,朱建成用一種較為吃驚的語氣對我說,他一直以為,山神都是電視中演的那樣大力士的形象,沒想到,還有這樣長相怪異的山神。
對於朱建成的疑問,我則解釋道根據一個民族、一個區域的意識形態的不同,即便他們信奉的神明掌管的職能是一樣的,也不能保證它們的長相是一致的。
為了方便朱建成理解,我特意給他打了一個比方——
我說,在我國的神話故事中,掌管冥界的是十殿閻王。
而在古埃及神話中,最初掌管冥界的,則是一位長著胡狼頭、人身,名為阿努比斯的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