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四十二】鎮長
老叟點點頭,說:“快去吧,別讓你的老板等急了。”
李然回答了一聲好後,便將手裏的茶壺,放到了一旁的空桌子上,接著往屋外走去。
在即將走出屋子的時候,李然隨手將門口附近的開關打開,給這間昏暗的屋子,帶來了些許光亮。
“哎呀,真是老糊塗了,我還沒向二位自我介紹吧。”
老叟將舉到半空的茶杯,又放回到了桌子上,整了整身上的衣服(仿佛他能看得到似的)。
正式地對我們說:“我叫李保才,是這個傍山鎮現任的鎮長,還請兩位多多指教。”
“鎮長,您說笑了。要指教的話,還是我倆請您指教才對啊。”
說完,我和朱建成,輪流向鎮長做起了自我介紹:
“我叫楊立世,是一名攝影愛好者。”
為了圓之前朱建成對李然說的謊,我便將我的身份,謊稱成了攝影愛好者。
就算朱建成之前沒有對李然說謊,我也會用一個我經常使用的“畫家”身份,來掩藏自己的真實身份。
因為根據往常的經驗,我要是表明了我民俗學專家的身份的話,那麽我將很難從當地居民的嘴裏,摳出他們那些不為外人所知的故事。
所以每次取材的時候,我都會用一個新的身份來做掩護。
說實話,當李然向朱建成詢問我的身份時,我不禁得出了一身冷汗。
可好在朱建成的腦袋比較靈活,幫我瞞了過去。
關於這一點,我一會兒得好好謝謝他才是啊。
“我叫朱建成,就住在旁邊的崇明鎮,也是一名攝影愛好者。”
朱建成剛一自我介紹完,老叟又咯咯地笑起來(或許有些不禮貌,但是老叟的笑聲,聽起來真像母雞的叫聲),說:“我記得你,你經常來我們這裏拍照。”
“哦?鎮長你見過我?”
朱建成有些不可思議地說道,“但我怎麽不記得,見到過鎮長你呢?”
老叟依然笑著說:“你沒見過我是正常的,因為我平時就待在這間宅子裏,哪兒也不去。”
“見都沒見過,你還說你記得我?”朱建成有些不禮貌地說。
“年輕人,稍安勿躁。老頭子我可沒有把你當成笨蛋耍戲。”
老叟平和地說,臉上依然掛著微笑,“等你到了我這把年紀時,你就會發現,留在你記憶中的,都不是你看見過的。”
說著,老叟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品了一口茶後,繼續對朱建成語重心長地說:“這人瞎久了,其它感官就會變得異常靈敏,可以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而我正是通過這個聲音記住你的。”
“哦?是什麽聲音啊?”朱建成好奇地問道。
“就是現在的這種聲音。”
“我說話的聲音?”
老叟搖搖頭,表示朱建成沒有猜對。
“我呼吸的聲音?”
老叟依然搖了搖頭。
“那到底是什麽聲音啊!”朱建成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是你相機掛繩的搖擺聲。”
聽到老叟這麽說,朱建成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他那掛在脖子上的相機的掛繩。
隻見老叟這時又悠悠地說:“掛繩的聲音停止了,但年輕人你心跳有點快啊,是不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你……您……是神仙,嗎?”朱建成慌張地說,用起了之前都不曾用過的敬語。
聽到這話,老叟又咯咯地笑了起來:“什麽神仙不神仙的,我就是一個隨處可見的瞎眼老頭。”
“可別的瞎眼老頭,可沒您這個本事啊。”朱建成聲音顫抖地說。
“可能是他們沒有我瞎得久吧。好了,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們吧,你們要在這裏待到什麽時候啊?當然,我問這個問題,不是要催你們趕緊離開,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你們想在這兒待多久就待多久。對我來說,能有個說話的伴兒也是很好的。”
老叟接著說,“我問這個問題是為了方便準備,畢竟這間宅子,平日就住著我們爺孫兒兩個,吃的和用的難免會有些短缺,所以為了不怠慢兩位,我才問這個問題的。”
“鎮長,您真不用這麽為我們費心,我倆個能有張床鋪睡覺就行。”我客氣地說道。
“那怎麽能成,既然你們住在我這裏,一日三餐還是要管的,再說也不麻煩,就是加兩副碗筷的事。”
老叟笑著說,“但這窮村僻壤的,隻能用粗茶淡飯來款待你們,還請你們到時候不要嫌棄的好。”
“鎮長,您這說的是哪裏的話,您又供我們吃,又供我們睡。我們感激您還來不及呢,怎麽會嫌棄呢。”
以往在其他村落積累的經驗,在這個時候派上了用場。
隻見老叟被我的客套話哄得笑容滿麵。
於是,我便趁此機會,向老叟問了一直縈繞在我心頭的疑問。
“鎮長,我有個問題,不知當提不當提?”
“哦?是什麽問題?隻要是我能回答的,我肯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老叟將雙手拄在細竹竿上說。
“是這樣的,鎮長,我想知道為什麽這裏的居民,會用那種眼神盯著我們看?就是那種極其厭惡的眼神,仿佛我們是什麽害蟲似的。”
老叟聽到我這個比喻後,又咯咯地笑了起來,然後對我說:“他們不是把你們看成害蟲了,而是把你們誤以為是城建局的人了。”
“城建局的人?”
“是呀,城建局不止一次來我們這裏,跟我們說我們的小鎮規劃得有些不合理,如果我們同意從這裏搬走的話,他們願意幫助我們在那座大丘陵前麵,建造一個全新的傍山鎮。”
“那不是挺好的嗎,那樣我們三個小鎮之間的來往,也能方便一些。”朱建成插話道,“而且那裏的景色,也比這兒要漂亮得多。”
老叟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朱建成的說法。
但他歎了一口氣說:“作為一鎮之長,我的責任,就是帶領居民們過上美好的生活,所以省裏的人來找我談的時候,我同意了他們的建議;但是等到我召開鎮民大會,征求鎮民們的意見時,我的決定遭到了鎮民們的一致反對。”
“雖然我預想到了,會遇到一些阻礙,但是我沒有料想到,會被否決得這麽徹底。”
講到這裏,老叟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哀傷的神情。
“隨著小鎮遷移計劃的告吹,鎮民們也變得格外提防外來的人,因為他們總覺得省裏的人,不會這麽輕易地放棄,他們總覺得在他們一覺醒來的時候,自己的家園會不翼而飛、徹底消失。”
“所以,他們看你們的眼神,才會帶有那麽一丁點兒敵意。但我可以拍著胸脯保證,他們的本質是十分善良的。”
“那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多長時間?”我繼續好奇地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老叟麵露難色,就像是一名小學生,被一道算術題難到了一樣。
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兒說:“這種情況,應該持續了能有三十多年了,我記得這是在我們三個小鎮合並成一個縣級市後不久,發生的。”
“啊,這樣啊,我有點可以理解,這裏居民在看到外人來的心情了。我也不想誰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就把我的家給拆了。”我如是地說。
(親愛的陌生人,希望您不要遇到這位老叟,如果您不幸遇到的話,那麽請您不要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因為我就是他的受害者。)
(從我得知真相後,我就再也沒有輕易相信過別人說的話,即便那是我的家人說的,)
後來,當我們告訴老叟,我們要在這裏暫住到中秋節時,老叟的臉上出現了片刻的陰沉。
但下一秒,他又變回了原先和藹的樣子,親切地告訴我們,宅子西麵的那四間房,我們可以隨意使用,缺少什麽東西就跟他說,他會讓李然給我們準備妥當了。
於是,我跟朱建成,選擇了西麵左邊把頭的那兩間房,作為我們的客房。
接下來的兩天,我跟朱建成拿著照相機,終日在鎮子裏閑逛。
希望能找到一、兩個關於山神節的突破口。
但我們除了收獲了鎮民們那厭惡的表情外,什麽也沒有打聽到。
關於山神節的問題,我曾向老叟旁敲側擊過。
但老叟每次都笑一笑,說這隻是個鎮子流傳下來的傳統節日而已,沒有什麽可說的。
說完這句話後,老叟就把話題引到了別處。
總而言之,來這兒的兩天三夜裏,除了跟王燁的關係,越來越熟識外,我的取材工作,依舊一片空白。
第三天一早,天空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為這個原本就很寂寥的小鎮,增添了一層侵之入骨的涼意。
也使得我跟朱建成往常的出行計劃,也隨之泡湯。
清晨,我跟朱建成,來到北屋的後房同老叟一同用餐。
至於李然,則一個人在房間裏睡覺。
據老叟說,他很懷念這種能跟別人一起吃飯的早晨。
自從他的孫子在便利店上班後,他就一直一個人,寂寞地吃著早飯,所以他對於我們的到來,再次地表示了感謝。
吃完早餐後,我跟朱建成幫助老叟將餐具撤下去、清洗幹淨。
然後冒著豆大兒的雨點,回到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