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人之常情
“她救你是情分,不救你卻是本分!”董大最後如此說道。
麵對這壯漢的咄咄逼人,紀綰綰卻並沒有惱怒,更沒有膽怯。
她甚至對著眾人笑了笑,再向著董大微微一福。
因著當家人的強勢,而氣焰再度囂張起來的董家人,卻被她這一番舉止搞得一頭霧水,不知這女孩子葫蘆裏究竟賣的是什麽藥。
“救是情分,不救是本分。”紀綰綰笑了笑,道,“這位大叔,您的這句話,說的簡直有道理極了,我也覺得很該是這樣,還望您自己也能夠牢記。”
“你——”董大下意識地覺得不舒服,可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隻能圓睜著虎目,看著眼前的小姑娘。
正當他醞釀著想要發作,卻聽紀綰綰又說道:“隻不過事情並不隻於此,我這位兄長雖掛慮我的安危,可如大家所見,他並非是粗蠻之輩,更不是會不分青紅皂白,就輕易出手傷人的人物。”
不隻於此?
也就是說,自己先前那些基於她原本事情已經敘述完,而提出來的論調,全是些廢話了?
董大的心裏不由氣怒。
慕雲城卻不禁在心底失笑。
如大家所見,他並非是粗蠻之輩,更不是會不分青紅皂白,就輕易出手傷人的人物?
怎麽就如大家所見了?她為何能將這句話,說的好像是真的一樣?
而更令人咋舌,還是竟當真有不少包括薑伯在內的村人,跟著她附和得點頭,一時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邊的了,直把董家人氣得夠嗆。
紀綰綰道:“董姑娘當時確實是抓住了我的手,我也全然把她當作救命稻草一般,可她卻在那個時候,忽然問我,若她此時放開手,會怎麽樣。”
人群頓時嘩然。
“怎麽會這樣?”
“這真的是董怡這孩子,說出來的話?”
“這要是誠心想要救人,怎麽還有空問這麽些有的沒的?”
“她在那種時候說這種話是什麽意思?”
“開玩笑?這有什麽玩笑可開的?!”
村人們的議論聲,讓董大的臉色陣紅陣白。
床板上,董怡的身子輕輕一顫。
她偷偷地將眼睫睜開一線,眼角餘光全然瞟見董家人怨怪的神色,她忙又將眼睛閉上。
即使是慕雲城,也是第一次聽聞紀綰綰說起當時的具體情況,他看起來神色未有半點變化,實際雙目之中,卻透露出一些不易察覺的危險氣息。
紀綰綰聽著耳邊村人們的議論,自己卻是雲淡風輕地笑了笑,道:“我也很想知道,她在那時候與我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可我那時候,哪裏有閑心思去想,隻是祈求她別放手。董大叔,趨利避害,確是人之本能,我這麽做,也沒錯吧?”
董大忽然被她問起,隻是黑著臉色“哼”了一聲,並沒接她的腔。
紀綰綰卻道:“然後,董姑娘便與我說,她高興那樣做,因為隻要她一鬆手,這世上就少了一個像我這麽漂亮的小姑娘,想想就讓她覺得高興。”
村人們再次嘩然。
紀綰綰又補充了一句,道:“這話可不是我自己說的,而是董姑娘的原話,我看董姑娘此刻也是醒著,你們大家夥若不信,大可問一問她自個,這話是不是她親口說出來的。”
村人麵麵相覷,再看向董家人和橫躺著的董怡,神色都不由露出複雜。
董家人隻覺臉麵無光,有那麵皮薄的,更是快遭受不住這樣公開處刑的場麵。
原以為是來為自家人討回公道,怎麽到最後,反成了他們自個就是最大的不公道似的!
桃花村地界小,這事稍後就得傳開,他們董家原在這村中還屬於是有頭有臉的,這事情要一傳開,他們今後可得要怎麽做人!
村人們左右看看,大家都知道董怡麵有殘缺,可她往日裏卻不見自怨自艾,反是頗為熱心,助人為樂,對誰都是一副笑臉,可若這小姑娘說的話為真,隻怕董怡往日那笑臉,是否真的笑臉,都將要存疑了。
再有幾分姿色的姑娘家,想到往日與董怡的相處,都不禁多出幾分不寒而栗的感覺。
光聽她對這小姑娘說的話裏的意思,那是赤裸裸的嫉妒啊!
“那……她真的鬆手了嗎?”有村裏的女孩子怯生生的,小聲問道。
“鬆手了呀!”紀綰綰點點頭,雖是說著這般沉重的話,可她臉上看起來,卻像是並不將之當一回事似的。
可也隻有她自己明白,她心裏的感覺,並不是真如麵上的這一般輕鬆,她隻是不習慣在這許多陌生人麵前,展現出自己的脆弱來罷了。
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氣。
可若事情隻是到此,倒還算是正常,至多隻和了先前董大自己曾說的“趨利避害”、“人之本能”。
“她鬆手後,我連忙再一次一把抱住了那塊凸起的山石。”紀綰綰道。
先前問話的女孩子,顯然已被她話中的驚險,懾住了心神,大氣不敢喘地問道:“那,然後呢?”
紀綰綰笑了笑,在陽光的照射下,這笑容不見半點她往日的甜美,而顯得有些白慘慘的,充滿了苦澀的意味。
“然後,她就一根一根掰開了我的手指,我便從那崖上摔了下去。”紀綰綰道。
人群死一般的寂靜。
仿佛所有人,都能想見在那樣一刻,眼前女孩子所經曆的恐懼與絕望。
這樣如花朵一般的生命,險些便要在昨日,因不為人知的隱秘,而永永遠遠、徹徹底底的消逝了。
慕雲城緊緊握住輪椅的扶手。
若不是那輪椅的質量實在太好,旁人將毫不懷疑,他能直接從上麵掰下來一塊。
“那,那你此刻,怎麽還能站在這裏和我們說話?”剛才那女孩子,再一次問紀綰綰。
她一開始的時候,表現得還有些怯生生的,畢竟這桃花村中,一年也就不見幾次外人,也就春日的時候,來賞花的客人稍微多些,剩下來的三季,幾乎大半年都不見到一個外人的。
可問的話多了,她大概也就習慣了,加上紀綰綰與她年紀相仿,瞧著又不是什麽難相處的,她的膽子便也大了起來,甚至還自我介紹了一句,道:“我叫二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