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命途不濟
薑伯團團轉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到了董怡的臉上:“董家丫頭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這地方你一個人都來過多少回了,也沒見你出事,怎麽多出兩個人來,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啊?”
董怡還沒回答,她爹董怡先不悅地眯了眯眼睛,道:“老薑頭,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能是我閨女,害了那兩個外人嗎?”
“這,這,我哪裏是這個意思!”薑伯急道,“可那好歹也是兩條人命,難道我不應該問清楚嗎?”
董大道:“你要問也得等我閨女傷好了先緩過來再問,你沒看她現在都成什麽樣了嗎?”
薑伯被他搶白得噎住,滿肚子的話也都塞在了肚子裏。
董怡卻扯了扯父親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說了。
董怡勉力地對著薑伯笑了笑,道:“薑伯,都怪我,沒看好那個小姑娘,我說的話她也不聽,我都說了那崖邊危險,讓她不要過去,可大概是我沒說清楚,她非去那邊采摘一種什麽藥材不可,結果就失足摔了下去。”
“啊……”別說是薑伯,就連旁邊別的村人聽見,遙想將一個小女孩子墜崖時的情景,都不由驚嚇出了一身冷汗,露出驚悸之色。
董怡強撐著收完這番話,大力咳嗽起來,直咳出了一串血沫子。
“這,這……”董大看著女兒咳出的血沫,大是焦急,道,“先別說了,咱們先回去吧!”
“等等!”薑伯卻固執地將人攔住,道,“然後呢?那女娃娃墜崖了,那那個年輕人呢,他又去了哪裏?”
“那位公子……”董怡擦拭了一下唇角的血漬,吃力地說道,“因為那位公子腿腳不便,所以隻我與那小姑娘上山來采摘草藥,他自在半山腰處等著,可後來他大概是聽見了小妹妹掉落懸崖時發出的驚叫聲,便急趕到了山上,見隻我一人,便道是我的過錯,沒能救下那小姑娘,生受他一掌,也是我活該。”
董家眾人瞪著薑伯,董大的眼睛裏幾乎能噴出火來。
薑伯愣怔在原地。
他覺得董怡的敘述非常奇怪,似乎總有哪裏不對,雖隻短短相處,可他自問那年輕人的品性自己已是有所了解,他絕不會是這般無故遷怒旁人,不問青紅皂白就胡亂出手傷人之輩。
可哪怕事情再蹊蹺,薑伯此際也實在是尋不出證據來,說出自己心中的多處疑點。
董怡道:“薑伯,是我過錯,你要怪就怪我,你是因為信任,才將人交給我,拜托我帶他們進山,可是我卻沒能將人完好無損地帶回去交還給你。這一切,都是我的錯。等我好了,一定親自去你家中給你磕頭賠罪。”
薑伯煩躁地擺手道:“你磕頭賠罪又有何用?依你所說,那年輕人打傷你之後呢?”
董怡道:“他打傷我後,便追尋著那小姑娘去了,這之後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正在這時候,卻聽山道上有人說道:“找著了,小六他們在半山腰的草叢裏,找到了那男子的輪椅!”
眾人麵麵相覷。
因為慕雲城和紀綰綰在桃花村中待的時日還短,所以村人們對他們僅存不多的印象中,除了這兩人驚為天人的容貌,便是慕雲城的輪椅。
在村人們看來,他到底隻是一個長得極好看,卻不幸廢了雙腿的殘廢,行止間必須依靠輪椅不可。
一個殘廢,拖著輪椅行走在這崎嶇的山間,已極是不可思議。
那若是失了輪椅呢?
其後果幾乎不可想象。
隻怕是還沒找到他要找的人,便已經跌落哪處山間,被猛虎野獸之類給吃了吧。
董怡的臉上,再次浮現內疚之色,欲言又止道:“薑伯,我……”
薑伯心中悲痛煩亂,又覺董怡所言不盡不實,使得他更是煩悶,聽她又要開口,不知怎麽的便一擺手,不耐煩道:“夠了,你別再說!”
董大不悅道:“老薑頭,我家姑娘好心好意,你不要太過分!”
“好了,別吵了,大半夜的,這山林之中不知潛藏著多少危險,先回去再說!”村長在這時候發話了。
“要回你們回去,我自己在這裏尋找!”薑伯道。
“老薑頭,此時不是你犯倔的時候!”村長沉聲道。
薑伯的臉上露出淒苦之色。
莫非是他自己命途不濟,還會影響旁人,但凡與他交往密切些的年輕人,便總會折在這山中。
“老薑頭。”一道沉穩的聲音響起。
薑伯勉強定住心神,往那人看去,見正是趙武。
趙武雖然半麵被毀,可這並不影響他是個威武雄健的漢子,早年在眾人間便極其有威望,兼之他性格沉穩,為人忠厚,身手又利落,村中誰家有大事小情,總願意找他,他是這村子裏數得上號的可靠之人。
趙武道:“你要想找,我便陪你在這山中找,隻是此刻天色已晚,這其中又有多少凶險,是否又真的能將人找回來,你自也當知道。”
薑伯愣了半晌,視線長久地凝滯在趙武那半邊被利刃給削去一塊的臉上。
他的目光又劃過村長少了一根手指的左掌,劃過董大肩胛骨處的刀傷。
他到底沉重地歎了一口氣,同意與眾人回村。
他雖可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卻不能枉顧趙武這樣的好人的性命安危。
若是好人的性命總被人輕賤,可以不顧風險,不計成本地犧牲出去,那麽年深日久,這世上又有誰還願意做一個好人呢?
一行人沉默著向山下走去,隻是走在隊末的人發現,老薑頭那佝僂的身形,此時此刻看上去,仿佛又更彎曲了一些。
他仿佛已被命運壓彎了脊背,這輩子都很難再抬得起來了。
薑伯的腿早年便曾受過傷勢,如今都還留有後遺症,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方才深一腳淺一腳地堅持與眾人進山,已是強弩之末。
自從兒子去世,他便再不曾來過這山中半步。
此時,也不知是心痛到麻木,還是雙腳的疼痛已然讓他難以承受,明明不過五十都還未滿的男人,走起路來看上去卻仿佛七八十歲,行將就木的老人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