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 我命休矣
黃昏時分,桃花村裏家家戶戶飄起炊煙。
薑伯也忙活著做好了飯菜,等待著去山中采藥的兩個年輕人歸來。
自從兒子兒媳去世,家中便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薑伯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樣鮮活的年輕人了。
他本能的不願意讓他們兩人進去山中,畢竟自己的兒子當初就是在山裏麵出的事情。
大山饋贈給人們許多賴以生存下去的贈禮,那它的內部也同樣的並不平靜,人們想從它身上有所獲取,有時候,往往便需要留下更為珍貴的東西。
薑伯總覺得,他倆要在山中出什麽事情似的,這份不安持續了一整個下午,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讓薑伯越來越坐立不安起來。
臨出門的時候,薑伯便交待了那兩個年輕人要早些歸家來的,可眼看著各家的炊煙飄起又降下,夕陽徹底沉落,一桌熱騰騰的飯菜都放的涼了,也不見有人回來吃上一口。
薑伯徹底坐不住了,他“噌”一下站起身,卻沒有直接去往山上,而是先去了村口董怡家。
因為麵向醜陋,董怡一直沒有出嫁,她家裏人也算是看得開,幹脆就將她養在家中,一家人和和氣氣,也都不曾傳出來過有什麽怨言。
“董大,你家女兒有沒有回來?”薑伯剛問了這麽一句,就發現董家也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不知是否夜色太深,董大的臉色也沉得仿佛鍋底灰一般,一見了薑伯就問道:“還沒有,你知道她的去向?”
薑伯便將董怡領著自己家的兩個年輕人上身去的事情說了。
“不會是在山中出什麽事了吧?”董家人逐漸慌亂起來。
董怡上山采藥,補貼家用是常有的事情,可她向來知道深淺,都是趕在天黑前就回來。
天黑前後的山林,就危險性而論,是完全不一樣的兩處地方。
一旦沒有了光線,什麽野獸什麽狼群的,說不定就全出來了。
“不行,光靠咱們幾個人,還是危險,這事必須通知村長!”董大黑著臉道。
薑伯並沒有反對,一行人便往村長家去。
村長一聽也不含糊,喊來了村子裏麵幾個身手格外好的,一行人便燃著火把,就著夜色,急匆匆上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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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怡不知自己在野地裏昏了多久,直到天都黑了,才算睜開眼睛。
她勉強動了一下身子,便覺渾身劇痛,四肢百骸都像斷了一般不說,尤其胸腹之間,更是痛得氣血翻湧,幾乎失去知覺。
她也不是沒有見過武夫,桃花村中的男子,幾乎人人會武,甚至她自己小的時候,也曾跟著父親學過三兩把式,可那殘廢,或者說看起來個是殘廢的男子,到底是什麽人啊,手下那一掌,竟然直去了她大半條命。
董怡此刻,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欲哭無淚。
要說她而今唯一的慶幸,便是這處山崖足夠高,尋常野獸都不會輕易涉足此地,要不然自己這一身血腥味,怕早就被吃得骨頭都不剩了。
如今便隻盼著天色暗後,家裏人發現她沒有回來,能夠及時出來找尋了。
董怡想著,心中不由冷笑,依自己如今的境況,隻要家人出來的及時,到底還是能夠性命無虞,可那兩人,就不一定了……由這崖上摔下去,多半已是屍骨無存。
董怡嘴角那點刻毒的笑意還未完全受起,便聞到一股她這輩子都沒聞到過的腥臭腐朽之氣。
就著山間不甚明亮的月色,董怡分明看見一隻灰狼一步一步往自己走來,灰狼的下頷處甚至長著幾簇虯結在一起的白毛,這表明這隻灰狼已經極老了,這樣的狼,若咬死人,必定會讓人受盡百般痛苦,說不定不是被一口咬死,而是活活痛死,或者傷口血流盡而死的……
董怡肝膽俱裂。
她已能望見灰狼張口血盆大口時,雖然蒼老卻依舊尖銳的牙齒,腥臭的涎水幾乎已經滴落在了她的臉上……
可顯然,這隻灰狼十分狡猾,並不打算讓自己的獵物直接斃命,而是選擇徹底讓她失去行動能力。
灰狼從董怡的臉上移開了自己的狼牙利齒。
董怡自然不會天真到以為灰狼打算就此放過自己。
還未等她稍微喘一口氣,灰狼對著她的右腿,重重咬了下去,直接撕扯下一塊肉來!
董怡甚至能聽見它咀嚼自己血肉的聲音。
“啊——”山間飄蕩起女子絕望而又恐懼的大叫聲。
“是小怡的聲音!”
“在哪邊?”
“好像是那裏!”
“快上去看看!”
“小怡!”
“啊——”
“噗噗,哚——”
正當董怡痛得眼冒金星,要道一聲“我命休矣”,那灰狼卻重重倒了下去,正砸在她的身上,使得董怡本就傷勢沉重的身子,再次受到劇烈衝撞,喉頭不由再次噴出一口腥甜的血來。
方才射出那關鍵一箭的,正是趙武。
眾人看去,便見那一箭竟是從灰狼的左眼射入,右眼射出,正將兩隻狼眼給射了個對穿。
灰狼到底年邁,受傷倒伏,劇痛下哀嚎不止。
大家夥便趁機一擁而上,將這灰狼由董怡的身上拖下來,生生打死。
“女兒,你怎樣!”董大將女兒摟在懷裏,見女兒血淋淋的,竟已成了個血人,腳上傷口更是血流如注,不禁大是焦急哀慟。
董怡此刻哪有多少分說話的力氣,隻是搖了搖頭便在父親懷裏吃力地閉上了眼睛。
薑伯卻一把上前將人搖醒,道:“董家丫頭,我家那兩個和你一起上山的年輕人,到哪裏去啦?怎麽隻看見你,沒瞧見他們嘞?”
對於薑伯的粗魯舉動,董家一起上山的幾人很是不滿,但到底人命關天,董大也隻是沉默著瞪了薑伯一眼,並沒說話。
董怡費勁地睜開眼,抬手便往山崖方向指了一指。
“啊……”薑伯受此撼動,險些一屁股栽倒在地上。
他連滾帶爬地往山崖邊去,卻見那崖邊確實正有著失足滑落的痕跡。
“這,這,好端端的采個藥,怎麽會失足摔下去呢?”薑伯一時大慟,顫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