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 行伍人的手
慕雲城接過紀綰綰手上的水盆,回到自己的房中,觸手水溫適宜,正是最舒服的那種溫度。
等他梳洗完畢,換上幹淨的衣衫,卻見那小小的身影還站在房門外。
慕雲城拉開房門,詢問道:“怎麽了嗎?”
紀綰綰苦著張小臉看向他,道:“大哥,我在等著你洗完以後,把盆子還給我啊,你不給我盆子,等咱們睡醒以後,我用什麽去裝水來給咱們兩人洗漱呢?”
慕雲城:“……”
看來他先前所展現的,還是不足以扭轉他這“大哥”在紀綰綰心目中的印象,認為他日常起居,都是需要人照顧的。
可是她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被紀老太爺那般嬌生慣養,金尊玉貴養大的小郡主,原本,她應該擁有比在紀家還優渥還尊崇的生活,被眾人給捧到天上去,如今卻流落在這一方小村落裏,卻也沒有絲毫怨言,更沒有不安和害怕,反是一心一意地想著,要怎麽照顧他。
慕雲城躺在床上,胸臆間,頓時柔軟成一片。
隔壁傳來紀綰綰的聲音。
雖然鄉野土屋的隔音效果差,可慕雲城光顧著想自己的心事,到底也還有沒聽清楚的時候。
“你說什麽?”慕雲城道。
紀綰綰就又說了一遍:“我擔心紅珠和寶珠,睡不著。”
慕雲城:“……”
好吧,她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擔心和害怕。
“放心吧,她們二人不會有事。”慕雲城道,“衛東、衛西會關照好她們,等你回去,定然還能見到兩個活蹦亂跳完好無損的大丫鬟。”
得了慕雲城的保證,紀綰綰一下子就開心起來,將自己放平在床上,安心入睡。
慕雲城卻沒有那麽快入睡。
他比誰都清楚,這不起眼的村落,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麽尋常。
尋常人隻覺這村落之中遍植桃木,慕雲城卻能看出,這每一棵桃樹的種植都極其有講究,乃是受了高人指點,暗合奇門陣法,不僅利於藏匿蹤跡,更可將敵人圍困在內。
至於薑伯,慕雲城極擅洞察人心,倒不覺得薑伯有何不良居心,對待他們確實是一片熱忱,甚而他方才從屋子裏麵傳出來的鼾聲,也並不是刻意偽裝出來的,這確實是一個老人家飲酒過後,在極困的情況下,自然而然發出來的聲音。包括這幾間屋子裏的擺設布局種種細微之處,也無不和薑伯先前介紹自己家庭情況相吻合,並沒有什麽奇特的地方。
奇特的在於薑伯這個人本身。
他所知甚廣,其眼力談吐,絕不是一個鄉村老兒所應該有的,若隻是用每年春日,會有外來客進村賞花,他因為趁機做點小生意掙些銀錢,因而也算是見過外來客,算是見過世麵的,如此解釋,已極是牽強。
而他手上的陳舊傷痕,慕雲城就更為熟悉了。
依照薑伯自己所說,他日子“千日獵虎”,曾經或許是個獵戶,那麽子承父業,薑伯自己也曾是個獵戶的可能性就極大。
獵戶打5獵多用弓箭,慕雲城在這家中未看到任何與弓箭相關之物,這或許是因為其子逝去之後,薑伯不想睹物思人,觸景傷情,也有很大關係,也有可能是而今他已不再繼續這門營生,弓箭之物都不再用到,便沒再掛在顯眼處了。
真正讓慕雲城覺得疑惑,在於薑伯的一雙手,那絕不僅僅是一雙獵戶的手,而更像是如他這般出身行伍之人,握慣了刀劍才應有的手。哪怕經年日久,其上痕跡卻並不能就那麽掩去。
“可是大哥,你說的這個,真的能做的準嗎?你的手,也不像是什麽將士的手啊?”
紀綰綰睡醒以後,慕雲城與她說完這些,她不由地細細打量慕雲城的手。
慕雲城的手她過去就沒少看,上輩子和這輩子都一樣,那都是一雙修長清瘦的手,指骨修長,清瘦有力,不像沙場征戰之人的手,反更像是一雙執弦撫琴,提筆寫字人的手,是一雙讀書人的手。
如今慕雲城說來,紀綰綰正可光明正大細看,一如前世她記憶裏的熟悉,慕雲城的雙手潔白而細長,隻在中指的指腹間,存了薄薄的繭子,不像是被刀劍磨出來的,而更像是常年撫琴所留下來的琴繭。
慕雲城:“……”
好吧,他承認自己是一個異數。
可對於薑伯,他卻認為自己沒有看錯。
因為他見過無數雙,一如薑伯這樣的手。
紀綰綰說著,自己笑起來,道:“大哥,我知道,你跟別人不一樣,那你說,咱們現在怎麽辦?”
慕雲城道:“再看看。”
封了王的人,畢竟是有著一種“天下為公”的信念,路上見到奇特之事,並不會像尋常百姓似的獨善其身,生怕多管閑事便會引火燒身。
這一路走來,紀綰綰也是很習慣她爸爸的這一作風了。
不,其實她上輩子就已經很習慣了。
哪怕傷了腿,坐在輪椅上,她爸爸都是一如既往的急公好義,為百姓聲張正義。
上輩子在武陵,武陵地界就沒有不平之事,但凡有,慕雲城也會極快速的令手下去處理。
哪怕在京城,一塊牌匾掉下來,都能砸到七八個官職在身的京城,一些不尋常事沒被慕雲城看見也就罷了,一旦瞧見,落到他麵前來,他也沒有撇下不管的道理。
何況而今,這一個村落,充滿了處處疑點。
“還有什麽疑點?”紀綰綰眨著一雙水靈靈的杏眼,好奇地看向慕雲城。
慕雲城道:“昨日薑伯與我們說起此處村落,至多也就是說到十五年前的事情,更久遠的事情,你可曾聽到他說起?”
紀綰綰想了想,神情也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老人家最愛說古,對最近的事情或許會忘記,可越是久遠的,存在於他們記憶中的事情,往往就會記得越清楚,甚而拿出來翻來覆去地對兒孫說。
薑伯說的少或許可以理解,可半句不提,卻反而顯得有些奇怪了。